巴士小说网 www.84txt.com，最快更新北方一卒文集最新章节！
二叔在何旺村是个响当当的班儿头。
俗话说马好长在腿上，人好长在嘴上。二叔一生下来就有一张好嘴，两片嘴皮子可能说了，就象小孩过年放鞭炮一样劈里啪啦地山响。不论啥事儿，只要从二叔的嘴里出来就神了，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愿求他办事。二叔从二十多岁起，村上的婚丧嫁娶都爱找二叔操办。特别是何旺村的老人病危时，总是先把二叔请到家里，好等着给死人穿衣服。近五十年死去的老人差不多都是二叔亲自动手穿好衣服送走的。
现如今，二叔已是年过古稀，满脸皱纹，一头白发，驼背弓腰。老两口哄哄孙子，看看电视，过的也挺快活。遇到好天，二叔就左手提着马扎，右手柱着拐棍道街中心俱乐部门前晒太阳，与几个老头一起没边没沿儿地闲聊。
上下班的人们打这一过，只要看见二叔在那儿坐着，绕着弯儿也要跟二叔打个招呼说句话，二叔也要欠欠身子，搭上一句腔。
那天栓子从轧花厂下班回来路过这里，站住脚，跟二叔说几句话后递给二叔一只红塔山，还给二叔点着，二叔乐得合不上嘴。等栓子一走，二叔对几个老头努努嘴，说：栓子对咱可不错，上次上棉花厂卖棉花，张口就给了最高价。接着二叔又从裤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说：这个也是栓子给的。有个老头说：哎呀！这个打火机新鲜，还带烟嘴。二叔甜甜地一笑，栓子咋不对咱好那，他爸爸死是我给穿的衣服，出殡办事我给他省了一千五百块钱哪！
人们听着二叔闲聊，不哼不哈，没有一个言声儿的。
二叔站起来刚要回家，看见从桑塔那车上走下一个人来，说：爷几个在这说话哪。说的爷几个都愣住了，谁也不认识他。二叔揉揉眼珠子，仔细地看了看，拍了拍脑门儿，说，你是春月吧？是，我是春月，不认识了！二叔说：你在外待这么多年，跟原来不一样了，胖多了，要是在外边咱爷俩撞个大疙瘩谁也不认识谁了。春月说：二叔还是那么精神，就是头发白点儿。
二叔拉着春月的手说：咱爷俩还是你妈出殡时见的面呢，一晃多少年了。
春月说：我妈没十八年了。
春月一说他妈的死，二叔的精神头就来了，说：提起你妈的死，那还是我给穿的衣服呢，你妈整在炕上躺了九年起不来，时间一长，右腿就抽筋了，总是这么弯着，衣服穿不上，是你嫂子非要让我给穿不可。我一上炕，一手摁住膝盖，一手搬着脚后跟，一使劲，三下五除二就穿好了。
春月硬强露出几丝微笑说：我还有事，该走了。
二叔说：天黑还早着呢，来，抽二叔一只破烟。
盛情难却，春月结过二叔的烟说：谢谢您，您的恩情我们永远也忘不了。春月本想这么一说结束话题好走，谁知二叔正在兴头上，又拉住春月的手说：你还记得吗，你妈出殡那天，下了一天大雨，到了下午三点还是大雨倾盆，是我给找了八个小伙子把棺材抬到坟地埋了。你妈命苦哇。春月早就听着不是味了，还是耐着性子说：二叔，村里还等着我研究事儿呢。春月用力挣脱了二叔的手，对在座的几位老人恭敬地说：您几位歇着，我该走了。一转身，村主任已站在身后。主任沉着脸，盯着二叔，说：就那点事儿，自个总是来回倒粪，还有啥意思。说完领着春月上了桑塔纳。
痴心的二叔，东瞅瞅，西看看，只剩下自己站在哪里。
太阳西下，深秋的风吹过来，二叔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