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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真名叫刘希柱,是个伟岸漂亮的小伙。可这人的脾气是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人们都不拿正眼看他,就顺口叫他柱子,叫来叫去的,刘希柱的真名就给叫丢了。
柱子他娘是由父母包办才嫁给柱子他爸的,柱子他爸是个聋子,还傻傻乎乎,谁跟他说话得把嘴贴在他的耳朵上大声地喊,他才跟你一笑就过去了。柱子生下来才两岁,他妈跟他爸就离了婚,远走高飞了。柱子全靠奶奶照管,年过花甲的奶奶抱了孙子,疼得要命,嘴含着怕化了,脑袋顶着怕吓着,对柱子百依百顺,惯得不成样子。柱子长大了,奶奶也死了,习惯成自然的柱子浑身懒得拧绳,啥活也不干,无所事事。
其实,柱子上初中的时候还是不错的,也受过老师的表扬。有一年夏天的黑夜十一点多了,突然一阵雷声把柱子惊醒,此时闪电雷鸣,不一会风雨交加,那天,正是柱子值日,柱子当然知道学校的门窗没有关,它没有多想,腾的下了床,披上雨衣,拿着手电筒,奋不顾身,跑出家门,把几个教室的门窗关好后才回家,保护了学校的公共财产。为此,全校大会表扬了他。
柱子初中还没毕业就缀学了。柱子家里都靠柱子娘张罗。那个年月都仗着生产队捞分儿吃饭,尽管柱子娘瘸着腿拼死拼活的干,也还是缺吃少穿,还是住着先祖留下的两间破土房,冬不避风,夏不遮雨,日子过的叮当响。一个偶然的机会,柱子去逛超市,抬头一眼看见一个人正在敏捷地从一个妇女的背包里掏出一沓钱来,然后那人冲柱子一哝嘴,并塞给柱子一百块钱。顿时,柱子像触了电一样,他拿着这从没见过的一百块钱,心想,这不是太容易了吗?柱子竟没有报警抓贼,反而踮踮地赶了上去。那贼发觉柱子在追他,他又掏出一百给柱子。柱子推过那钱,说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叫柱子!那贼警惕的递给柱子一张名片,叫他明天中午十一点半在兴龙大酒店一号包间会面。从此,柱子就和一些“小玩儿闹”一起不干好事了,净干些偷鸡摸瓜的坏事,村里的人时时刻刻都盯着他,警惕着他!
一天,二十多岁的柱子领一帮孩子上枣树抅枣吃,被村主任看见了,村主任说:如今啥年代了,你看咱村跟你一般大的,都娶媳妇了,可你还是光棍一条,看你那点出息?村主任说完就走了,走出两步,又一回头扔了一句:娶不上媳妇,死了埋在乱葬岗子也得让狗给扒吃了!
什么?柱子把眼一瞪,不爱听了。
娶不上媳妇,死了你都不能进你家的坟地!就得进乱葬岗子。
这句话道冲了柱子的肺管子,狠狠地瞅着村主任的后影,骂道:操,就你能进坟地!
村主任知道柱子不走正道,可他是个孝子,特别疼爱傻爸爸,他爸死的时候,他哭得痛不欲生,一口气没上来,背过气挺在地上,有懂行的人立马掐住他的人中,才慢慢的醒过来。柱子请来了他的几个哥们儿,风光地把他爸爸送走的。
柱子回到家,躺在冰凉的炕上,柱子家连烧炕的柴火都没有,有,他也懒得烧火,炕上只铺着半块炕席。他翻来覆去地想“死了连坟地都进不了”想得竟一连好几天眼眵毛没眨。
第二年开春,柱子就到天海建筑公司打工来了,还好,让人家管的他也不懒了,整天搬砖、和泥、登梯上高,啥活都干,从没叫过累,喊过苦。“养不教,父之过”吗。
经理拍着柱子的肩膀说:柱子,好好干!有钱了买件子好衣服穿,多咱我给你说个对象。柱子红着脸,呵呵一乐说谁跟着我呀?穷光蛋。
那天,柱子还真计划买件西服,他在马路上走,突然,看见从对面跑过来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姑娘,跌跌撞撞的,骑车的姑娘不知哪来的那股子邪气儿,竟把左躲右闪不及上街买菜的张大妈给撞倒了,张大妈躺在地上不住地呻吟。可那姑娘头也不回,蹬上自行车,逃之夭夭了。
柱子见状,冲大妈跑了过来,把大妈搀扶起来,这时才知道大妈姓张,边关切地问:张大妈,摔伤了没有啊?要不要上医院看看。张大妈虽说摔了一跤,可一看到小伙子这么热情,气儿就消了一多半,忙说不用,不用!小伙子说,大妈,您在哪住?我送您回家吧。小伙子拦了一辆电瓶车,决意要送大妈回家。
这位小伙子还真是好心眼儿,送张大妈到家后,又急忙跑到社区门诊部买来跌打药水和纱布给张大妈擦洗,然后又轻手轻脚地为张大妈按摩起来。张大妈深受感动,盯着小伙子上下打量,越看越喜欢,问他叫什么名字?在哪上班?小伙子说:大妈,您就叫我柱子吧,我是在天海建筑公司打工的。
小伙子抬起头笑眯眯地说:大妈,我该走了,今天我休息,走个亲。张大妈说:今儿个亲戚不走了,在大妈这儿吃了!柱子也不管大妈同意不同意,挽起袖子跑进厨房,帮大妈做起饭来,张大妈看着精明强干的柱子,高兴地乐得合不上嘴。柱子也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坐下与大妈拉起了家常。大妈说:我有个闺女叫秀梅,也在市建工局上班,还是工程师那!
正说着,张大妈看女儿秀梅下班回来了,忙介绍说:今儿个车祸,多亏了二柱了,快谢谢小伙子吧!秀梅听了半天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看了看柱子,微微地一下笑看着柱子,没把柱子这个打工仔放在眼上,好像这是他应该应份的!
张大妈很不高兴,说,人家柱子是为了救我才把个人走亲戚的事全都耽误了你太不懂礼貌了?
柱子对张大妈甜甜地一笑:大妈,我和秀梅早见过面,还客气啥!
真的?你们认识?
柱子坦率地说:啊,认识,我们早就认识。
去年,柱子被派到本市老年公寓工地干活,秀梅陪同建委的几位领导视察工程进度,正赶上王经理对一个工人劈头盖脸地训斥。秀梅一看,怔了一下,这人好像在哪见过。
那是一个晚上,秀梅骑自行车回家,已是十点多了,刚走一段路,从树丛中猛然跳出两个人来,那个胖男子一下把秀梅的自行车拽倒,秀梅被摔在地上。你们想干什么?秀梅惊慌地问。另一个男子手持匕首凶狠地说:有钱吗?拿出来!秀梅颤抖的手打开皮包让他们看,歹徒把包里仅有的四十九块钱和一个手机抢了过去。那个胖男子上去抱住了秀梅,把秀梅摁倒在地上就解秀梅的裤腰带。秀梅大喊一声“救人那”!柱子和几个朋友聚会,他从酒店出来正好经过这里,柱子听到喊声,急忙跑了过来,紧紧拽住胖男子的头发把他从秀梅的身上拽下来。另一个男子说:没你的事儿,相识的就走开!这时柱子的酒也醒了大半,盯着那个男子,那男子怒吼一声:你过来,我捅死你!突然,柱子想起了跟几个哥们学的几手,正好排上用场,于是,他凭着自己的力气,一个飞脚,把那男子手中的匕首踢出多远,接着一个箭步上去,来了一个扫荡腿,把那男子摔倒在地上,用右手掐住他的脖子。那个胖男子又冲过来,眼看拳头落下来,柱子举起左手一使劲把胖小子打了一个趔趄。那男子见不是柱子的对手,忙说:大哥,有话好说,好说!扔下东西爬起来和那胖男子拔腿就跑了。柱子拦了一辆出租车,把自行车装在后备箱里,把秀梅一直送到家门口。秀梅这才醒过神来。秀梅借着路灯微弱的光看着这个好心人的离去,十分佩服,秀梅想回头谢谢时,车已经走远了,后悔的是没问问小伙子的姓名。
秀梅想,这被训斥的小伙儿,好像是那天晚上搭救她的那个好心人。秀梅问明白事由以后,给经理下了气,给柱子解了围。从此,秀梅就从心里佩服柱子见义勇为的的勇气。从此,秀梅有事没事的就到工地转转,见到柱子只是微微一笑就过去,柱子也是腼腆地看上一眼就把头低下,继续干他的活儿。
张大妈哪知道这些内情啊,可张大妈是个明白人,以为他们是熟人了,又特别喜欢柱子,便让他们在屋里说话,顺手把门也带上自己就去厨房做饭饭去了。
秀梅看着妈妈出了门,说:没想到你还真有点爱心!柱子听了脸一红,心里却暖洋洋的,一股暖流涌上来。秀梅一仰头,截着玻璃看妈妈走远了,不好意思地说,你多大了?家里还有啥人?秀梅听柱子说了以后,脸一红,羞答答地说:你就不想有个家吗?家里穷谁愿意跟着我呀?我就想跟你!柱子一下子差点儿把脑袋扎到裤裆里,感到整个心窝在“怦怦”地乱跳,放在胸前的两手不由得哆嗦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甚至感到此时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想,这是不可能的。秀梅是国家干部,他是打工的泥腿子穷光蛋,这好比一个是天上飞的白天鹅,一个是地下爬的癞蛤蟆,癞蛤蟆要吃天鹅肉,怎么可能呢?柱子抬起头对秀梅说;谢谢你!可惜我没那个福份!因为我穷得比董永还穷。
秀梅说:人穷志不短,这年头是凭本事吃饭,只要肯劳动就行,有付出就有收获!柱子听秀梅这么一说,心里高兴极了。
吃了饭,张大妈舍不得让柱子走,秀梅向柱子使了个眼色,柱子看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才起来告辞。秀梅出门送客,一路上俩人窃窃私语,无话不说,一直把柱子送到工地,总共二十几分钟的路程她们却走了一个多小时,还在心里埋怨这距离太近了!临别时,秀梅把自己的名片给了柱子,柱子喜不自胜,把名片掖在口袋里,依依不舍地回了工棚。
这几年,自秀梅的爱人去世后,一直是单身,三岁的女儿无人照顾,好不容易才托人在农村找了个保姆,常年见不到面,很不放心,难哪!可把秀梅的父母愁坏了。父亲听母亲说秀梅谈了男朋友,高兴地不得了。
这天下午秀梅到工地来找柱子,说晚上到她家吃饭,她爸想看看没过门的女婿。柱子固然欢喜,特意买了身西服,又去理发店理了发,还特意吹了风。高高兴兴地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按约定时间来到秀梅的家,一进门,柱子大吃一惊,傻了!迎上来的人他认识,是他的顶头上司——天海建筑公司的王经理。他想,他怎么会在这儿串门儿哪?莫非他们是亲戚?嗨!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在这儿还碰见他了呢!
王经理回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淡淡地说:坐下吧!柱子低着头“啊”了一声。这时,秀梅进来说:爸!这是我的男朋友,在您那工地打工的柱子。柱子一听秀梅喊“爸”豆大的汗珠子立刻从脑门上流了下来。
那是那年年底,民工们都急着拿工资回家过年,可王经理就是不给,还蛮横地说:你们把没钱的怎么不了,有本事使去吧!这可激怒了民工,眼巴巴的盼着能领到半年没发的工资好回家过年,这下全玩了。夜间,趁王经理不在,哥几个一商量,把两吨十六个园的元钢偷偷卖给了一个收破烂的,第二天,刚要回家,却被闻讯赶来的王经理拦住了。柱子承认自己带的头,被经理狠狠地打了一耳光,要不是秀梅那次解围,早就被炒鱿鱼了。
柱子木木地站着,两腿有些发颤,心里埋怨起秀梅来,秀梅呀!秀梅,你怎么看上我这个“打工的癞蛤蟆”了呢?咱是门不当,户不对。就是成了家,外人也会骂你是找不着对象的“剩头货”不!不行,我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决不让秀梅落这个名声。这样想着,柱子一步上前把礼物放在茶几上,脸一沉,二话没说,扭头就走,可刚一抬腿,就被王经理叫住了。
柱子在王经理的工地干了五六年了,就连他爸爸死了,他也没有请假回家,干得非常踏实。不知道他啥时候学会了电工,三四个工地电路的活都交柱子一人指挥施工,有一次,也是柱子来这儿打工的第四年,承建花园小区的宿舍楼时,由于电焊工违反操作规程,引起火灾,当时黑烟卷着火舌,从一楼的窗口喷射而出,紧要关头,在六楼作业的柱子闻讯后,奋不顾身直冲下楼来,冒着生命危险闯进电焊车间,切断电源。避免了一场重大损失,柱子却被烧成了重伤。
王经理站起来,掐灭烟头,慢慢地走到柱子跟前,拍着柱子的肩亲切地说:刘师傅,我很佩服你。你们的事我听说了,很好,恭喜你们!
柱子听王经理叫他刘希柱,他激动不已,这是他缀学后,第一次听到他的真名实姓。柱子流着眼泪,说:王经理!那年偷卖钢材的事儿,是我的不对,是我对不起您。
不!王经理果断地说,是我对不起你们。
王经理说:我知道,老百姓出来挣点钱太不容易了,二十年前我也是种地的农民,我知道当农民的受苦受累,困难哪!俗话说“骑驴的得知道赶脚的苦”才行啊!
王经理高兴了:秀梅,过来满酒,今天这喜酒我们爷俩得好好喝几杯!
秀梅站在柱子的背后,冲着爸爸说:爸,他不会喝酒!
王经理哈哈大笑起来。正在上菜的张大妈看看柱子,又看看闺女,满脸是笑地说:你看,还没过门就知道相着女婿了!
柱子咧着大嘴也嘿嘿地笑:您以为我不知道她耍的小聪明啊?秀梅我俩的事,秀梅不敢跟您老说,怕您老不同意,出来反对,就让她们的出纳小郑在大街上把大妈撞倒,让我做好人,送大妈回家,好让我跟大妈见面靠近呼
秀梅听了羞得没法,说了声“傻样儿”!把绯红的脸蛋儿转过去,埋在小李的身后。
典礼仪式那天,全村的人都参加了他们的婚礼。
当新郎新娘随着主持人的指挥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共入洞房,典礼掀起高潮,那一刻柱子的心动像被蜜蜂轻轻地咬了一下,痒痒的,又甜甜的。在人们一片欢呼声中新郎给新娘掀去了盖头,秀梅好像天上下凡的仙女一般微笑着,柱子兴奋不已。此刻,突然,一个女孩推开抱着她的奶奶的双手,一边喊着“妈妈”一边跑过去抱住秀梅。秀梅看着女儿指着柱子说:叫爸爸!柱子一时懵懂了。当听到孩子天真地叫一声“爸爸”时,柱子早已弓下腰抱起了女儿,亲了又亲,吻了又吻。小李打心眼里乐飞了,这真是:农家栖碧玉,泥腿上高枝。
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村主任的脸上了得像一朵绽开的菊花,拍着柱子的肩膀说:咱小刘庄有希望了!
三叔!柱子若有所思地说,得是您说的那句话了。
婚后第三天,柱子领着媳妇和女儿,来爸爸的坟前,一边哭一边说:我可以进坟地给您守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