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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命,那是烂赌鬼没本事叫嚣的狂言。马五手气正顺,犯不着于烂赌鬼啰嗦,道:“朋友,若是你没银两,可犯不着在这里惹事。”他这话一出,旁边两名万亨赌坊的打手便围了上来。
在永亨赌坊,不需要马五出手。马五爷赢了银子,这些打手自然有的钱分。有别人替自己出头,何必要动拳脚。
麻三视若无睹,道:“你是赌徒,我也是赌徒。赌桌之上,甚么都可以赌。我是个刀客,没有银两。但却有一式刀法。你若是赢了我,我的命便是你的。”
马五笑了,他是武威镖局二当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替他卖命的人,少么?并不少,可以说很多人都想攀他的高枝。再说自己有的是银子,还怕没人会替自己卖命?
马五道:“朋友,若是你喝醉了,没有银两打尖,马大爷是个好客的人,这里有五两银子,足够你风流几宿了。”
马五从银山上取了一锭银子,掷在麻三面前。那一掷,马五用了自己的绝学,银子如平沙落雁,恰到好处的落在汉子手掌之前,‘叮’的一声,清脆悦耳。
麻三将银子拾起,放在短刀之上,道:“那我在押五两银子……,加上性命。”
马五微微一愕,这人怕真是疯了。三个三,开甚么玩笑。任谁也不会笃定开这个数。马五知道,这盅里的三颗骰子应是‘四五六’大。那骰子可是自己偷偷调换过,做了手脚,碗盅上也有机括,只需轻轻一探,想甚么数,便是甚么数。
既然这人认死要赌,只当他是个烂赌鬼的好,是个神经病也罢。这一局将他的命全都赢了来,便不会再做捣乱。
马五道:“既然朋友执意要陪我马大爷赌上一局,马大爷便要开了。”他久在江湖,知道这江湖中的规矩,虽然不知那人因何偏要来博一场命,左右自己胜券在握,又有何惧?
马五扫了一圈,桌子上至少有四百两白银,犯不着因为一个人耽搁时间。
马五将手中碗盅缓缓掀开。他知道结果,自己定是赢了这第三十五局。他掀开碗盅之时,左手又将手中酒壶扬起,灌进肚中。那是上好的清酒,赢钱在即,岂不先庆贺一番。
酒醇香,马五开心之极,这局不仅赢了四百两白银,还赢了一个烂赌鬼的命。碗盅掀开的瞬间,三楼一片哗然。马五喜欢听这种声音,这是对胜利者的崇拜之音,他很享受这一点。是以双眼微眯,只想这喧哗之声在久一点,越久越好。
马五享受许久,睁开双眼。
睁开双眼后,马五只想自己从没有睁开这双眼。马五脸上的微笑逐渐凝固,不可思议的看着碗盅之内的骰子。是的,他以为自己在做梦,这是一场噩梦。
碗盅里,三颗骰子,九点,三三面面朝上,马五不敢相信,见鬼了?自己明明做了手脚,怎么会这样?这世间哪有鬼?怕是眼前这汉子扮猪吃象,马五到现在才知道眼前这人来者不善。
是的,麻三手法极快,方才放下短刀的时候,便用内劲转换了碗盅内的骰子。
麻三赌术高,或者说他就是个烂赌徒。否则,即便内力再好,也断然不知如何转出自己需要的点数。
众人哗然,麻三依旧冰冷冷的道:“你输了。”他这话音刚落,众人但觉眼前一道寒光,在细眼看去,桌上已经没了短刀,连那汉子也已缓步下了木楼梯。
马五想喊住那人,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来。脖颈上疼的很,马五伸手去摸,但觉手中黏糊,不知沾了甚么东西,低头看去,那手掌之中却是一滩血迹,这是哪里来的血?
马五想要求个明白,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那一低头,脑袋便顺势而下,眼睛先是看到自己大腹便便的身躯,接着跌落到赌桌银山之上,摔的脑壳儿疼。
银锭子散落一地。
他来不及喊疼,也喊不出话来。因为他的头在跌落的时候,身体冲着一侧也栽倒下去。
马五到死都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余下的赌徒也没有明白,那汉子怎么没有收钱,便自顾下了楼。直到马五的身体轰然倒下,喷洒出来的热血溅了一脸,众赌徒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道寒光,已将马五的头颅割下。只是那刀法极快,刀虽然已经使出,脑袋却还是和身体连在一起。
这是多么快的一刀,快到连马五都未曾察觉。
众赌徒顾不上满桌的银两,一窝蜂的朝楼下涌去。
惊魂未定,喊声冲天。
麻三出了永亨赌坊,头也不回,往城西而去,身后慌乱惊呼,在夜空里传荡开来,又淹没在凤姐儿揽客的声音之中。
麻三抱着那柄短刀,转了几个巷子,城西有一处荒废的神庙,汉子没钱,只能在此住上一宿。
神庙不知是拜祭哪路神仙,荒废已久。忱州府原本将这块土地赏给商贾显贵,但因这神庙之前是神庙,庙里安放过许多死尸,超度过许多贵人,阴气很重。没人愿意接收,便一直荒下去。
神庙不大,里面却躺满了人,这里已经成了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最好的去处。杂草丛生,恶臭冲天。汉子到不介意,寻了出干净的檐下,靠着墙根轻寐。
三更经响,有人扣门。
这门算不上门,只是两块掉落了红漆的木板,挡住寒风灌进。
推门而入的是敲更的张阿叔。乞丐见是弯腰驼背的张阿叔,懒得言语,自顾入睡。张阿叔提着‘气死风’,捂鼻照了一圈,轻声唤道:“麻三、麻三!”
张阿叔唤了几声,不见有人应声,嘟囔一句:“这么臭的地方,除却乞丐,怎会有人愿在这里,老子当真糊涂了。”
张阿叔转过身来,前路已被一人拦住。慌乱中不知是谁何时自己身后,张阿叔吓的险些将手中灯笼跌落,惊叫了一声‘哎哟!’,转身便要逃窜。
张阿叔连奔了几步,却发现自己好像并未移动。他衣领被人提起,却哪里走得脱。
张阿叔连呼‘救命’。那人寒声道:“你是谁,谁叫你来寻我!”问话的正是麻三。
张阿叔原本不知是人是鬼将自己提起,慌乱之间大喊大叫。待听到那人说话,便知是自己所要寻找之人。连呼道:“快些将我放下。”
麻三松开张阿叔衣领。张阿叔脱了束缚,大口喘着气。麻三道:“你是谁,谁叫你来寻我!”他这话方才说了一遍,此时又说了一次,更显得怪异之急。
张阿叔缓了缓气息,道:“小老儿也不知那人是谁,方才小老儿打更之时,遇着一人,那人身披斗篷,遮住了脸。他给了小老儿十两纹银,叫小老儿来着破落地儿找一名麻三的人。告诉他,他要找的人现在金剑山庄。”麻三皱了皱眉,道:“男人女人?”张阿叔道:“说话那人听起来是个男的。至于金剑山庄那人是男是女,小老儿也没问过。”
张阿叔这一言说完,待想提起灯笼照一照那麻三面容,火光处,除了杂草,更无二物。张阿叔一抹额顶,已是渗出汗来。若不是这四下里躺着乞丐,倒以为自己撞了邪,遇了鬼。那人明明就在眼前,怎的转脸便不见了踪迹。
张阿叔骂了一声,自己左右得了银子,话传没传的准,那便怪不得自己了。张阿叔提着‘气死风’,顺着道儿继续打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