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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则已是黄昏时分,新月初上,花影缤纷,园子里别有一番幽雅景色。冒浣莲哪有心情赏玩?悄悄对桂仲明道:“我们先养一回神,待三更时分,便到天凤楼,唤出张公子。”
哪料未到三更,已生变故。桂冒二人,刚刚收拾停当,正在隅隅细语,商议如何去接应张华昭的时候,忽听到外面乒乓巨响,从窗子瞧去,只见彩焰浮空,有人大放流星花炮。冒浣莲心想:既非元宵,又无喜庆,放花炮干嘛?心念方动,园子里假山花石,树荫、桥边,暗坳处纷纷钻出人来,有禁卫军,也有相府的武士。冒浣莲大惊,急拉着桂仲明道:“我们受包围了,快闯出去!”桂仲明虎吼一声,腾蛟宝剑疾的荡起一圈银虹“砰”的一拳把窗户打碎,带冒浣莲闯出外面。
原来楚昭南昨晚被纳兰容若喝退后,功败垂成,极为气愤。易兰珠以前在五台山行刺多铎之时,他也曾目击,昨晚一亮了相,楚昭南便认得是她。后来再一交手,见她拿的宝剑,竟是自己师兄杨云骆的遗物,使的又是天山剑法,更是惊疑。这“女贼”三番两次行刺鄂亲王多铎,鄂亲王下令要楚昭南负责捉到她。楚昭南是晦明禅师的叛徒,最怕同门中人与他作对,他撞到了易兰珠,就是没有多铎命令也不肯放过。
当晚,他就赶回宫中,求见康熙皇帝,把纳兰公子包庇“女贼”的事说了。康熙笑道:“容若小孩脾气,任性则有之,包庇当不至于,我看他也不知道有叛逆潜伏在他的府中,所以不高兴你到他那里闹事,这样吧,我明天召他到南书房伴读,公主也要她回宫便是了。明晚你带禁卫军,知会纳兰相爷共同围捕。”楚昭南大喜,立刻退下去布置。这晚他带来了三百禁卫军,其中有好几个统领都是高手。
再说桂仲明剑随身边,穿出窗户,银虹一卷,削断攻到他的面前的几般兵器,冒浣莲抢了上来,低声说道:随我来。她手挥神砂,专寻僻径,且战且走,桂仲明横剑断后,挡住两侧攻来的禁卫军的兵器。
原来相府花园,广阔之极,亭台楼阁,假山花木,还有池沼小河,长桥九曲,把园子变得像迷宫一样。那些曲径幽,左绕右绕,就算长住在里面的人,有时也会迷路,冒浣莲深谋远虑,一进了园,就默记道路,有些歧路极多之处,更画了出来,随时展阅。她进来三四个月,园子里的地形道路,已全部了然胸中。此刻园子里虽然遍布禁卫军和相府武士,给她左面一兜,右面一绕,专寻小路,借物障形,竟然避过了围攻,虽然在僻径小路,也时时会碰到埋伏的或在那里站岗的武土,但每处最多不过三五个人,不给神砂打伤,也给桂仲明宝剑击退。而敌人一退,他们又另抄小路走了。
冒浣莲就这样,仗着熟悉地形,且战且走,不到半个时辰,便带桂仲明行近了天凤楼。他们在假山暗拗处一伏,抬头一看,又是大吃一惊!
天凤棱高七层,白玉为栏,飞檐翘角,冒浣莲一眼望去,只见在第三层的檐角上,有两个人在狠狠斗剑,一个是楚昭南,一个是张华昭。天凤楼下围着百多名禁卫军,控弦待发。楚昭南剑招凶辣之极,张华昭连连闪避,险象环生,解了几招,楚昭南直踏中宫,一剑刺去,张华昭突然缩身一跃,跳上了第四层。楚昭南剑招如电,本来顺手一挥,就可把张华昭双足斩断,不知怎的,他却斜里一点,长剑在瓦瞻上一碰,身子像弹弓一样弹上去,几乎和张华昭同时落在第四层的飞檐之上,运剑如风,鹰翔隼刺,又把张华昭绊住。
楚昭南为何不下杀手?原来他率众大搜天凤楼时,靠陆明呼声指点,穿入内壁复道,发现了张华昭,认出他是大闹五台山时,行刺多铎的凶手之一,也是在后来清凉寺时和易兰珠同路的那个人。心中大喜,想道:“即算抓不着女贼,抓着此人也是一大功劳。”因此只想生擒,不愿将他毙命。
张华昭武功不弱,剑法已得“无极剑”精髓,虽然不是楚昭南对手,但楚昭南想把他生擒,却也不易,楚昭南连用粘、绞、克制几种手法,想把张华昭的剑击出手去,张华昭封闭严密,在第四层的飞檐上,又拆了二三十招。楚昭南勃然大怒,剑法突变,如疾风暴雨,剑光飘忽,激战中一柄剑就似化成十几柄一样,张华昭只见到处剑花错落,乱洒下来,一个措手不及,左臂中了一剑,大叫一声,一个鹞子翻身,又倒翻上第五层的飞檐之上。
楚昭南见生擒不易,恶念顿生,他想先把张华昭刺伤,然后再活捉他。哪料张华昭骁勇异常,中了剑,竟然能飞身上屋。楚昭南如何肯放他走,轻轻一纵,也飞掠上第五层,而且抢先一步,截着了他的退路,要他背向楼外,更难防守。
桂冒二人,看得惊心动魄,正待出手,忽然在第六层楼中,冲出一个少女,双足一点白玉栏杆,如燕子般斜掠下来,一口短剑往楚昭南剑上一碰,只见火星纷飞,楚昭南的剑给斫了一道缺口,这少女正是他要追捕的易兰珠。易兰珠逐楼搜索,找不着张华昭,待上到天凤楼第六层时,楚昭南已率众围到。
易兰珠伏在六楼,躲在几盆盆景之后,凭栏下望,见张华昭被楚昭南逐层追逐,形势危殆,无可奈何,只能冒险出击了。
楚昭南一见易兰珠现身,顿时移转月标,长剑一摔,唰!唰唰!一连几剑,直指易兰珠要害,这时张华昭又已翻上第六层去了。
易兰珠武功要比张华昭稍好一点,但楚昭南立心把她擒拿,招招凶辣,十数招过后,易兰珠抵敌不住,飞身上了第六层,只见张华昭正在包扎伤口。
易兰珠急忙问道:“怎么了?”张华昭见她仓惶之情,溢于言表,心中感动,痛楚全消,长剑一摆,道:“不妨事!”两人还未谈得两句,楚昭南又已窜了上来,剑势伸开势如浪涌,易兰珠短剑一截,张华昭倏地一矮身躯,一招“铺地锦”猝斩楚昭南双足。楚昭南好生了得,斜里一剑,轻点易兰珠脉门,迫得易兰珠转身躲开,他立时煞身止步,剑招一变“倒枝垂柳”向下一旋一撩,张华昭的剑给撩上天凤楼的顶层。易兰珠回剑拼命挡住,张华昭飞身上了顶楼,易兰珠与楚昭南也紧跟着窜了上米。
张华昭这次不敢再冒险进招,仗着易兰珠的宝剑在正面遮拦,展开“无极剑”的精妙招数,配合侧轰。楚昭南以一敌二,兀是攻多守少。
三人走马灯似的在天凤楼顶大战,楚昭南虽占上风,一时间却也奈何他们两人不得!这时在第三层楼飞掠出四条人影,两个是陆明陆亮,另外两个是禁卫军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们刚才留在三楼的复壁里搜索张华昭“余党”搜了半天,啻无人迹,是以赶上来帮手。
桂冒二人伏在山石暗助之处,见天凤楼顶楚昭南越战越凶,冒浣莲一推桂仲明道:“你快上去,若救得他们下来,就赶快奔回此处,随我闯出园子。”
楼下的禁卫军引颈上望,给天凤楼顶的恶战,吓得目瞪口呆,个个屏息以观,根本就没注意到附近假山,还伏有两名“敌人”桂仲明猛地冲了出来,在禁卫军头上,飞掠而过。身法迅疾到极,好几个禁卫军只觉头顶一痛。抬头望时,桂仲明已借他们的头颅,作为“跳板”跃上天凤楼去了。
禁卫军哗然大呼,箭如雨发,桂仲明右手挥动腾蛟宝剑,一道长虹,护定身躯,箭一触及,便给截断飞射出去;左手扣着三枚金环,脚步不停,仍然一层层地飞跃上去,片刻之间,掠上第四层的飞檐,弓箭之力,已弱得多,佳仲明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禁卫军统领,刚刚飞身到达顶层。桂仲明左手一扬,那员统领正想挺剑前扑,猛然后心一阵剧痛,一个倒栽葱从天凤楼顶跌了下来,禁卫军又是一阵哗然大呼,接到手时,那员统领早已气绝。
陆明陆亮刚刚赶上五层,猛见桂仲明飞身上来,心中大惊,一缩身躲进楼去,桂仲明翻上五楼,也不理他们,左手一扬,又是一枚金环,向刚上顶楼的另一个禁卫军统领打去,不料这人却是一流高手,名叫胡天柱,在禁卫军中,除掉楚昭南和张承斌外,就数到他。他使的是一条软鞭,软鞭一挥,就把金环卷去。桂仲明虎吼一声,身形并不停留,像弩箭一般直冲上顶层,胡天柱不知他使的乃是宝剑,涮的一鞭猛扫过去,剑光鞭影中胡天柱惊叫一声,连退三步,鞭梢一段已给削断。桂仲明跨进一步,预扣在左手手心的第三枚金环,猛地射向楚昭南后心穴道。
楚昭南激战张华昭易兰珠二人,正自抢得先手,剑光霍霍,攻势凌厉,忽听脑后风生,反手一抄,将金环接在手中,剑势一缓,易兰珠已抢出圈子,解了楚昭南的攻势。
桂仲明金环打出,和身仆上,忽见楚昭南反手一掷,一圈金光抉着啸声迎面飞来,劲道甚大。桂仲明知道是他接了自己的金环,反打自己,只是听风辨器,楚照南的暗器功力比自己高出许多,不敢硬接,宝剑一挥,将金环劈成两片。
易兰珠一招“李广射石”楚昭南回剑横削,易兰珠趁势穿出左侧,抢了有利方位,大声叫道:“仲明,左右夹击,快!快!桂仲明双足一跳,避过软鞭缠打,身子腾空,手中长剑俯冲而下,这一剑正是“攻敌之所必救”解了张华昭困危。楚昭南一个旋风疾转,左左右右,各刺两剑,疾如闪电,挡住了两翼的进攻。这时桂仲明已补上了张华昭的空档,张华昭抽出身来,拦阻胡天柱的攻扑。
一剑飞来,形势立变;刚才是楚昭南占上风,现在却是感到应付艰难了。桂仲明易兰珠二人,剑法都有高深造诣,与楚昭南相差不远,更加上两人所使的都是宝剑,这一左右夹击,厉害非常。楚昭南出尽全力,屡遇险招,幸他功力极高,火候老到,使的尽是阴险毒辣的招数,互相牵制,以一敌二,尚自支撑得住。
张华昭独战胡天柱,却是处在下风,胡天柱这条软鞭,使得得心应手,虎虎生风,鞭影翻飞,极为凶猛。张华昭的内家剑法,虽然也己有了相当火候,无奈连番恶战之后,加上左臂受伤,竟是抵挡不住,给他一步步迫出外面,再退几步,就要跌落楼下。
易兰珠见状大急,这时楼下又有几名高手,一层层地跳纵上来,桂仲明大喝一声“走”腾蛟剑倏地一翻,把楚昭南迫退一步,迅如巨鹰,在右侧疾冲而出,手起一剑,直朝胡大柱背后“风府穴”刺去。胡天柱大弯腰,急旋身,避过这剑,桂仲明已拖着张华昭疾冲而下,长剑一点第六层的檐角,疾的翻下了第五层。两名禁卫军统领刚自四楼跳上,桂仲明左手一放,叫道:“你从那边跳下!”他头下脚上,自第五层楼直跳下去,半空中与那两人迎个正着,右手剑刺,左手掌劈,剑是稀世之宝,掌是鹰爪神功,那两名统领如何抵挡得住?一个被宝剑对胸穿过,一个被五指抓破了天灵盖,两具尸身,霎时跌落楼下!
桂仲明一跃而下,宝剑一挥,杀开血路,张华昭跟在背后,忽听得易兰珠尖叫之声,她是刚刚身形着地,就给楚昭南追上了。
易兰珠短剑一荡“迎风扫尘”但听得剑尖上“嗡嗡”一阵啸声,几条兵刃,或给削断,或给荡开。短剑一旋,蓦觉锐风斜吹,楚昭南长剑已是堪堪刺到!
易兰珠一声尖叫,桂仲明拼命冲来。忽地里,假山石上,疾的又冲出一条人影,双手连扬,禁卫军“哎哟”连声,纷纷闪避,这人正是冒浣莲。她以夺命神砂,专打禁卫军面目,好不厉害!神砂一洒就是一把,虽然不能及远,可是用来救人,以寡敌众,却有奇效。
楚昭南一剑把易兰珠逼开,左手五指如钩,便来硬抢易兰珠的宝剑。冒浣莲劈面一把神砂,楚昭南轻轻一闪,撒掌打出,掌风将神砂震落地面。这时只听得背后一声大吼,桂仲明的腾蛟宝剑如一道金蛇,斜里飞来,楚昭南倒提青锋,往上一挂解开了桂仲明攻势,易兰珠唰的一剑,又猛向前心掷来,楚昭南脚尖点地,掠出三丈开外,桂仲明、易兰珠、张华昭三人,已随着冒浣莲冲出去了!
楚昭南大怒,忙喝今陆明陆亮随同追赶,还有几个禁卫军的高手,也纷挺兵刃,上前擒拿。冒浣莲对园中道路,非常熟悉,只见她身如彩蝶穿花,时而纵高,时而跃低,穿过假山岩洞,绕过羊肠小径,穿花拂柳,曲折迂回,带领众人,直奔园外,禁卫军给她抛在背后,只有楚昭南等几个高手,还能紧紧缀着。冒浣莲一见楚昭南迫近,就是一把神砂,虽然打不着他,可也阻滞了他的脚步。
此追彼逐,鹊起兔落,片刻之间,他们已杀到园子的西门,守门的武士,见他们似疯虎一般,哪敢阻挡。桂仲明“排山运掌”猛击园门,只一下就把园门震开,飞奔出去。
楚昭南紧跟不舍,其时已近五更,千街寂静,万户无声,追过好几条街道,追进了一条掘头小巷,巷的侧边是一条臭沟,楚昭南猛的大喝一声,提身上屋,展开绝顶轻功,抢过了冒浣莲的前头,横剑一立,拦住他们。胡天柱等七八名高手,则堵在巷子的进口。冒浣莲神砂已经发完,向桂仲明打个眼色,双双挺剑,拼着和楚昭南作一死战,胡天柱陆明陆亮三人也扑了上来,看看就要混战。正在此际,忽然一家居民,大门倏地打开。
屋内走出一老一壮,老的长须飘拂,手里拿着一根旱烟袋,吸了几口,猛的一吹,烟锅里火星点点,飞溅出来,他竟拦在楚昭南与桂仲明之间。另一个是将近四旬的中年双子,也拿着一根旱烟袋,只是比那老的小了许多。他一出来,就指着陆明陆亮道:“爹,设陷附害我们的是这两个人。”楚昭南睁目喝道:“什么东西敢来混扰?”侧身一剑,越过老头,向桂仲明刺去。楚昭南心高气傲,自命英雄,虽见这两人迹状怪异,但在未知他们的来头虚实之前,却不屑先下手攻击他们。
桂仲明腾蛟剑硬架,喝道:“小爷怕你不成!”楚昭南剑光叶刀,避开宝剑,霎眼之间,连发三招,桂仲明退后两步,易兰珠冒浣莲双双抢过来,禁卫军的高手,也从那边巷口涌上。
中年汉子又指着桂仲明道:“爹爹,他是我们的恩人。”老头一扬烟袋,喝道:“我们恩怨分明,先报恩,后报怨。”斜里一跃,铁烟袋疾的点打楚昭南的“魂台穴”楚昭南大怒,横剑一封,只觉来人腕力甚为沉雄,剑给荡开,虎口也给震得发热!
这一老一壮,老的就是南京镖行的领袖孟武威,壮汉是他的儿于孟坚。孟武威和石振飞并称南北二名镖头,保镖从未失手。这次孟坚给陆明陆亮诱去替纳兰相府保三十六名少女,几乎折在江北三魔手上。回来一说,孟武威年纪虽老,火气极大,虽不敢招惹相府,却恨透了陆明陆亮。他说不管陆家兄弟是什么相府武师,他们总算是江湖人物,这次藏奸诱镖,令武威镖局出丑。非找他们理论不可,他封了镖局,带子进京,沿途找寻人妖大魔郝飞凤不着,正是一肚皮没好气。到了京师,就想去找二陆。倒是他的儿子把细,劝道:“相府门高狗大,你老人家去找他们,他们不见你也没法。何况他们是武林小辈,你去找他们,先就折了身份。”孟武威一想,也是道理。当下和儿子相商,决定第一步先去找石振飞,由他出头,柬邀镖行同道和二陆到会赴宴。石振飞是京城的武林领袖,二陆虽是相府教头,但并无官职,同是“混江湖饭”的,不容他不赴会。到时,孟武威就要二陆磕头陪罪,否则就要把他们赶出京城。
楚昭南大搜天凤楼之夜,正是孟家父子刚到京城之时。他们是中午时分到京的,礼物未办,因此准备到第二天才去拜会石振飞。当晚先住在镖局一位旧伙计的家里,半夜里忽闻追逐之声,孟老头和儿子披衣起视,正是陌路相逢,仇人恩人都碰个正着。
孟武威给楚昭南横剑一封,铁烟袋也几乎甩手,他们两人功力悉敌,彼此都吃了一惊。孟老头子“哼”了一声,铁烟袋“云鹰三舞”一招三式,二次进扑!
楚昭南一步不让,掌中剑向上一翻“拨草寻蛇”剑尖竞向孟武威的手腕划去,孟武威铁烟袋磺里一磕“倒打金钟”;楚昭南大喝一声“撒手”!身形一侧,剑招如电,倏地改划为截“顺手推舟”横截过去#合武威突的右足撑地,左足蹬空,头向后仰,使出“铁板桥”绝技,剑风拂面而过,随即向右一倾,身形暴起,这才冷笑一声答道:“不见得!”左足趁势踢出,楚昭南剑招使老,左手横掌如刀,向下急劈,孟武威右足又起,连环飞腿,快疾异常。楚昭南无法躲闪,唰地向上一窜,平地拔起两丈多高。这时桂仲明易兰珠等人已和禁卫军高手打在一团,桂仲明百忙中腾手打出一枚金环,哪料楚昭南本领实在高强,半空中伸手一接,就把金环接过,反手打出。
孟武威刚抢上一步,蓦见暗器飞来,铁烟袋往外一甩,把金环打成碎片。
楚昭南觑准方位,往下一落,正好落在孟武威背后,举手一剑“玉蟒翻身”直奔孟武咸右肩刺去,喝道:“再接这一招!”孟武威喝道:“谁人怕你!”铁烟袋往后一磕,又把楚昭南的剑荡开,身躯半转“仙姑送子”斜击楚昭南的“分水穴”楚昭南大怒,闪身进剑,剑走连环,点、刺、劈、撩,翩如惊鸿,矫若游龙,天山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合武威一杆烟袋,点打三十六道大穴,右掌也捻着剑诀,带守带攻。他几十年功力非同小可,招数沉稳之极,楚昭南虽占了八成攻势,如也无法攻入!
桂冒二人用的都是宝剑,当者披靡,孟坚得到他们解困,见父亲只有招架的功夫,心中大急,深怕老父年迈,敌人太强,抵挡不住。桂仲明见孟坚焦急之情,宝剑一撤,微笑说道:“我去替回孟老英雄!”
桂仲明是个识货的人,孟武威替他挡住楚昭南时,他只看了几招,就知此老功力非同小可,纵不能胜,也不会落败。因此放心让孟武威和楚昭南拼斗。此刻见孟坚焦急,虽然暗笑他做儿子的也不知道父亲的真实本领,但于理于情,都要去替回他了。
楚昭南虽然抢了攻势,额上已微微见汗,一见挂仲明挺剑重来,正自着急,孟武威忽地一声长啸,烟杆虚点,退出圈子,冷笑说道:“我老头子从不以二打一,你若不服,可到南京武威镖局找我!”这时桂仲明已和楚昭南交上了手,双方剑招都辛辣之极。楚昭南凝神对敌,根本就不去听这老头子说些什么。
楚昭南经过一轮恶斗,此消彼长,再战桂仲明,只能堪堪打成平手。桂仲明趁此机会,改守为攻,心中畅快之极。
孟武威转个方向,恍如鹰牵穿林,飞掠过去,落在陆明陆亮身边,烟杆倒持,双掌齐起,脚踏中宫欺身直进,陆朋挥臂一格,孟武威左掌斜劈胸前,右掌五指如钩,直抓胁下。陆明身形一低,正待避招进招,己给一把抓住,动弹不得。孟武威一个“盘龙绕步”已抢到陆亮身边,反手一掌,劈他下盘,陆亮施展鹰爪功夫,往外一拿,哪知孟武威这一手,暗藏小天星掌力,就是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一击之下,也要拆散,何况陆亮的鹰爪功并未到家,双掌一交,虎口酸麻,登时就给孟武威扣住他的脉门。孟武威两手一挥,陆家兄弟接连抛出,掷下了臭水沟中。
孟武威快意之极,手把烟杆,点烟狂抽,一口口青烟喷将出去。禁卫军见他如此威武,心里打突。胡天柱抖手一鞭,把冒浣莲迫退一步,想冲过去和楚昭南汇合,孟武威大喝一声,一口浓烟劈面喷去,胡天柱呛出声来,易兰珠侧面唰的一剑刺出,胡天柱反手一鞭,又给宝剑斩去一截,张华昭在背后一脚飞起,胡天柱连受挫折,猝不及防,后心给狠狠踢了一脚,身子扑前,孟武威赶上一步,单掌一托,喝声“起!”胡天柱腾云驾雾般的,身子直飞出来,继陆家兄弟之后,跌进了臭水沟中。
楚昭南今晚连遇劲敌,又惊又怒。桂仲明如初生之犊,乘着他气力不加,一口腾蛟宝剑横扫直北,凌厉无能。他的五禽剑法,本是以攻势擅长,往时只因功力不如楚昭南,所谓“棋高一着,缚手缚脚。”迫得依凌未风所教,仗宝剑之力,坚守谋和。而今楚昭南久战力疲,桂仲明心雄胆壮,着着和他抢攻,把楚昭南气得七窍生烟!
楚昭南眼观四面,见最得力的助手胡天柱,也给抛入臭水沟中。禁卫军只剩下四五个人,越发抵挡不住。他长剑一挥,猛的喝声:“浑小子,你别猖狂。”猛下辣手,虚晃一招,引得桂仲明横剑招架,唰的一剑,疾如闪电,剑锋一转,便从侧面抢了进来,直刺桂仲明肩后的风府穴。桂仲明回剑不及,看看要遭毒手。只听得一声断喝:“你也别狂。”原来孟武威早已抢步过来,来得恰是时候,铁烟秆“横架金梁”硬磕楚昭南的剑,楚昭南知他气力沉雄,不愿和他对耗,霍地一个矮身,风车般转将出去,长剑起处,向易兰珠冒浣莲各刺两剑,两人被迫闪避,楚昭南已脱出重围,举剑叫道:“点子棘手,暂且收兵!”带领禁卫军高手,追出巷口。孟武威杀得性起,紧追不舍,他棋逢对手,技痒异常,叫道:“我和你单打独斗一场如何?”楚昭南怒道:“我楚昭南还能怕你这糟老头子?你要单打独斗,过两天咱们约个场所,打个痛快。”孟武威一听楚昭南自报名头,不觉呆住。
孟武威、楚昭南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虽然以往未碰过面,却是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声名。如今楚昭南自报名头,孟武威心想:真是老糊涂了,此人剑法如此神妙,怎的想不起是他?江湖上使剑的人虽多,最负盛名的却只有三个,一个是傅青主,一个是石振飞,另一个就是他(凌未风是后起之秀,在西北虽享大名,孟武威却不深知)。傅、石二人的剑法,自己早已见过。如今看来,此人剑法绝不在傅、石二人之下。只是前些时听说,他早当了皇帝的禁卫军统领,难道自己帮助的这一伙人,就是他要追捕的钦犯?
孟武威虽然是老当益壮,侠骨豪情,但因有家有业,若要他真个和朝廷作对,他可是顾虑甚多。此时听楚昭南骂战,不觉烟杆倒挂,停了脚步。冒浣莲则另有想法,她见楚昭南虽败,但急切间要挫折他,却是甚难。自己这帮人,能逃脱已是大幸,何必再去追击。而且今晚禁卫军精锐已经出动,缠斗下去,危险更多。她碰了碰桂仲明,跨前几步,对孟武威道:“孟老爷子,咱们不打落水狗,让他走吧。”桂仲明腾蛟剑向前一指,喝道:“割鸡焉用牛刀,你要比试,小爷随时奉陪。”楚昭南筋疲力倦,生怕他们追击。他只是为了面子,不得不故作壮言。
而今见孟武威襟声不答,哪敢逗留,冷笑说道:“你不配!”领部下飞身急退,其实他还真的怕桂仲明追来,连跌在臭水沟中的陆明陆亮等人也顾不得救了。
孟武威沉着脸赶回屋内,屋主人正提心吊脸,倚门相待。孟武威叫他连夜逃走。张华昭好生过意不去,上前谢罪。孟武威道:“现在也不能理这么多了,俺老头子冒昧请问:你们到底是哪路人物?要上何方?”桂仲明拱手答道:“我们是李来亨的部下,准备去投奔石振飞老镖头的。”孟武威“啊呀”一声,叫了出来:“原来诸位是石镖头的朋友,又是李将军部下,俺老头儿舍了身家性命,也值得了!”桂仲明向他道谢出手相助之恩。孟武威拈须笑道:“你替我们保全了镖局的威名,我还未曾向你道谢呢!”
一帮人在拂晓之前赶到石家。石振飞知道他们闹了这件大事,事先并未与他商量,颇为不快。易兰珠谢罪说道:“我是怕牵累老伯。”石振飞怫然说道:“我和傅青主是过命的交情,他的朋友门人,我敢收留的,就是天大之事,我也敢担承!”孟武威见他如此豪情,暗道惭愧。两老头欢欣相见,少不得又是促膝长谈。
且说易兰珠眼珠滴溜溜一转,微笑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把你接出来吗?”张华昭面上一红,以为她是暗讽自己舍不得公主,所以要拉他出来。正想解释,易兰珠低声说道:“桂冒两人,万里来京,原是奉李将军和刘大姐之命,想要你出来,纠集江南一带的鲁王旧部。”张华昭道:“我是上月刚刚复元的,不是留恋相府。”易兰珠抿嘴笑道:“谁说你留恋相府来了?”
暖色欲开,天将拂晓。易兰珠衣袂迎风,神情颇似有点激动。张华昭望着这位神秘的少女(直到现在他还未知道她的来历,)想起她夜探五台山清凉寺。舍了性命来救自己的往事,不觉神思恍馏,心中一荡。只见易兰珠一本正经地往下说道:“可是最近的情形又已发生变化,鲁王在江湖的旧部,因为趁三藩之变,浮起头来,竟给清廷大军打得七零八落。若想在江南大举,已非容易。所以李将军的部将来传达他的意思,说是当务之急,首在保全四川方面的实力。他想我们在京中的人,选出一名敢死之士,干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张华昭道:“要找敢死之士,那太容易了,是什么事呢?”易兰珠道:“听说清廷已内定多铎为征西统帅,率领八旗精锐,就将开赴西南,准备在消灭吴三桂的同时,也把李将军消灭。因此李将军希望我们在京中,就将多铎这贼子刺杀!”张华昭血脉愤张,说道:“这事应该由我做!”易兰珠凄然一笑,道:“你不用和我争了,我已经对众人说过,我必定要手刃多铎,不然我死不瞑目,在入相府救你之前,我已经两探王府,还和多铎交过手。只是听说他经过我那么一闹之后,已加意防备,一面责成楚昭南来捉我,一面精选武士,在王府中布下天罗地网,等我们去上钩。现在要去刺杀他,那可是极不容易!”张华昭道:“所以这事情不能单独由你去干!”易兰珠道:“他们也是这么说。但李将军的意思是:刺杀多铎的人当然是准备与他同归于尽,牺牲越少越好。我们犯不着牺牲许多人去换他一条性命。李将军还说,他本来不主张暗杀,但为了事情紧急,刺杀多铎之后,虽不能阻止清廷另选统帅,进攻我们,但最少可拖延一些时日,延迟它进军的日程,让我们可以好好布置。”张华昭道:“元论如何我们不能让你单独冒险,姐姐,这事情让我替你做了吧,你舍命救过我,我却还未替你做过半点事情。”
张华昭说这话时充满柔情,易兰珠眼眶一红,强忍眼泪,说道:“你不明白的,谁都可以准备去死,就是你不能够!你是张大将军的公子,令先尊的部属,现在虽说已七零八落,但我们总希迂望还能纠集起来。这一件更大的事情需要你干。所以我们准备在京城大干,杀掉多铎之前,先要把你救出,你应该知道纳兰王妃,就是纳兰宰相的堂妹,纳兰容若的姑母。虽说纳兰容若对你很好,我们总不能不提防。”张华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见她在说到“纳兰王妃”时,声调一顿,忽然一颗泪珠,滚了下来。
张华昭蓦觉一阵寒意,透过心头,突然想起大闹五台山那晚,被擒之后,纳兰王妃竟然亲到囚房将他释放,还送了他一枝翡翠令箭。当时他见易兰珠和纳兰王妃华堂并坐,目蕴泪光,那奇异的神情就如今晚一样。他感觉到这里面一定有不寻常的事情,不禁轻轻拉着易兰珠的手,凝望着她,说道:“你真像天上的云雾一般,我一点也不懂得你,但我很感激你,也很信任你。你既然要亲自手刃多铎,一定有你的缘故,我不拦阻你,但我一定竭力保护你。”
易兰珠含着泪珠道:“你真好!如果我不是突然死去的话,将来我会为你把云雾拨开的。如果我是突然死去的话,那就请你去找凌未风,叫他在我父亲的坟前上香,告诉他:他的女儿已竭力替他报仇了。”她说到此处,忽又凄然一笑,说道:“还有,我最爱兰花,你也别忘记要折一束兰花插在我的墓前。”
这一晚,张华昭一直做着恶梦,第二天张青原集合众人在密室会商,传达的果然是要刺杀多铎的命令。石老镖头在北京的名气很大,和官方也有来往,捕头官差等闲不敢来骚扰他,难得他豪侠异常,不惜身家性命,愿尽掩护之责。至于孟武威父子,群雄不愿他们卷入漩涡,由石老镖头设法,将他们偷偷送出北京,由他们迳自去找人妖郝飞凤,以报夺镖之仇。
话分两头,且说楚昭南当晚连受挫折,第二天赶快去见鄂亲王多铎,报告夜搜天凤楼之事。多铎听说在天风楼中,搜出女贼的同党,是个少年公子,大为注意,细问相貌,忽然拍案说道:“这个人在五台山时曾为我所擒,后来就是那个女贼救去的。”楚昭南告辞之后,多铎满怀疑虑,步入后堂去见夫人。纳兰王妃自府中大闹女贼之后,精神一直很坏,好似恹恹欲病的模样。请御医来诊断,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纳兰王妃一见多铎进来,强笑问道:“那女贼捉到了吗?”多铎道:“连楚昭南也给别人打败了,那女贼原来还有一个党羽,就是以前在五台山被我擒住,后来突然被人救走的人。”纳兰王妃“啊呀”一声叫了出来,说道:“那么这女贼真是她了!”多铎道:“哪个她呀?”纳兰王妃道:“就是当晚来救那少年的披纱少女。”多铎道:“不知道女贼和我有什么深仇?几次三番前来行刺!”他似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笑道:“这女贼前两次来时,你都没有碰着,我倒和她交过手。这次在灯光火把下看清楚,她的神情体态,居然有点似你,你说怪不怪?”纳兰王妃手上正捧着一杯茶“当”的一声,茶杯跌碎,忙强摄心神,笑道:“是吗?”
多铎吃了一惊,望看他的王妃,见她病容满面,楚楚可怜,只道她是病中受惊。心中忽然起了一股念头,好像是什么力量催着他,要他将心中所想的告诉她。于是他轻轻替纳兰王妃整理云鬓,低声说道:“夫人,我对不起你!”纳兰王妃吃了一惊不敢答话,正是:
如潮爱恨难分说,心事深藏十八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