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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伯承道:“刘大哥,我和龄姐乃是世交,褚爷爷曾有把龄姐许配与我之意,这你想必亦已知道了。但这却并没有成为事实。我以为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世间有男女之情,有姐弟之情,有好友之情。龄姐与你心心相印,这是男女之情,我和她是姐弟之情,和你是好友之情。这些感情都可弥足珍贵的,但却各各不同。刘大哥,我想你明白了这个道理,当不至于心中还有芥蒂。”
展伯承说得极为坦率,刘芒心中感动,半晌说道:“展兄弟,那么你和铁姑娘又是怎样一种感情?”展伯承说道:“现在是兄妹之情,将来如何,那就是将来的事了。”
刘芒在这半个月来的相处,也看得出来,铁凝与展伯承早已是情非泛泛。他从展铁二人的事情想到了自己和褚葆龄之间的一波三折,不觉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已经迟了。”
展伯承懂得他的意思,说道:“不,还没有迟。你是怕你得罪了龄姐,龄姐可能不肯再原谅你了,是吗?我以为不会的,龄姐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她过后思量,岂有不懂得你的用心之理?何况如今龙二姑娘又已离开了你,她对你纵有误会,亦是不难冰消的。”
刘芒又是半晌不语,终于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但却不知葆龄今在何方?”
展伯承道:“她与独孤宇夫妇同行,独孤宇若是找不着你的夏侯三叔,一定也会得知讯息。你不是说夏侯英将要到师陀的吗,那么,你和龄姐的见面之期,亦当在不远了。到时你只须向她陪一个罪”
刘芒满面通红了,说道:“这个,这个将来再说吧。如今我在这里闲散半月,但心里却是十分焦急呢。我和浩罕已成了好朋友,我一直在盼望他回来。他回来了,战火想必也就快要重燃了。说实在话,如今我已是没有多大心思去想儿女私情了。”
展伯承笑道:“我何尝不也是如此?我今晚是忙里偷闲才和你谈这番心事的。我比你更焦虑呢,我答应了楚叔叔来助字文姑姑,如今宇文姑姑被回纥所俘,乌获去探听消息,迄今也还未有回报。”
正说到这里,展伯承忽党头颈一凉,似是被人吹了一口凉气,展伯承大惊,连忙反手一掌。只听得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哈哈笑道:“小承子,你担心甚么?有我来了,天大的难题都会给你解开。嘿,嘿,你这反手龙形一式的掌法倒是练得很不错了啊!”展伯承这一喜非同小可,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空空儿。在空空儿背后还有他的妻子辛芷姑。
空空儿平生游戏人间,年近五旬,童心未退。他从树上跳了下来,吹了展伯承一口凉气,把展伯承吓了一个大跳。
展伯承喜出望外,连忙上前施礼,说道:“空空前辈,辛老前辈,你们两位怎么也来到此间?”空空儿笑道:“还不是特地找你们来的。我的老伴儿听说她的徒弟跟你跑来师陀,她心急得不得了,生怕她的徒弟出了意外。”
辛芷姑笑道:“不如是你急着要赶到这里来找人打架才真。我的徒弟跟着小承子,我有甚么不放心的?”辛芷姑是情场的过来人,早在扬州的时候,已隐隐看出了铁凝的心事,是以有意无意的和展伯承开了两句玩笑。
展伯承面上一红,说道:“这么说,两位前辈是已经见过楚大侠的了?,”
空空儿道:“最近没有见过,但我到过铁摩勒的山寨,他的事情与及你们师陀国的事情,我都已是知道了的。”
原来空空儿夫妻本来是要陪伴楚平原与宇文虹霓回国的,辛芷姑在扬州与司空猛的一战,受了内伤,故而空空儿与她先到少林寺再讨几颗小还丹,然后再到金鸡岭去打了一转。
辛芷姑道:“我们并不知道师陀的危急情况,要不然早已来了。楚平原到过金鸡岭,见了铁摩勒之后,又到沦州找老英雄金刀董钊去了。铁摩勒答应派出一支精兵来援师陀,可能由段克邪率领,铁铮和华姑娘也会来的。但我们等不及他们,便先来了。”
展伯承大喜道:“这消息好极了,咱们赶快去告诉这里的义军首领木里,让他安心。”空空儿道:“我正是要赔我引见。我是到了这儿才知道宇文虹霓大寨给回纥兵攻破的。正不知到何处去找他们的首领,却巧先碰见你们。好,咱们这就去吧。”
刘芒待他们谈话告了一个段落,也上来以后辈之礼,拜见空空儿,辛芷姑。空空儿道:“我听得小承子叫你做刘大哥,你的爹爹可是刘振?”刘芒道:“不错。原来空空前辈和家父也是相识的么?”
空空儿道:“我与你的爹爹没见过面,但独孤宇却是我的朋友,夏侯英我也曾见过一面。他们和你爹爹是八拜之交,是么?”
刘芒大喜道:“正是,空空前辈可知道我的夏侯二叔和独孤三叔的消息?”
辛芷姑笑道:“我不但知道,还在路上恰巧碰上了你的独孤三叔呢。”
刘芒又惊又喜,说道:“只是独孤三叔一人么?”辛芷姑微微一笑,说道:“不,是三个人。独孤宇夫妻之外,还有一位褚姑娘。这位褚姑娘听说是你从前在盘龙谷的时候的邻居,对么?”刘芒黑脸泛红,说道:“他们怎么说?”
辛芷姑笑道:“他们曾向空空儿提及了你,问我们知不知道有你这样的一位后辈英雄。”刘芒满面通红,说道:“辛老前辈说笑了,我那能当得起英雄二字?”
空空儿说道:“英雄不是单论武功,你在穆家的一战,不畏强梁,不求庇护,就很有英雄的气概。你的姑父穆庄主武功还胜于你,但比起你来,那只能算作是狗熊了。”
空空儿接着说道:“夏侯英在苏州的东北山地,这消息是独孤宇告诉我的。独孤宇已经知道你是要赶回夏侯英那儿,恐怕你不知道他的所在,他认为我在江湖上交游广阔,因此托我一事,叫我转知江湖上的朋友,倘若碰上了你,就告诉你。我已经转托几位丐帮的分舵主代为留意了。我在苏州无暇停留,没有去拜访夏候英。但亦听得说夏侯英也是准备和他的队伍到师陀来的。想不到你已先到这儿来了。”
刘芒听了这些消息,心中的高兴是难以形容。打听他的行踪的虽然是独孤宇,但显然这是他替褚葆龄说的。“可见葆龄虽然装作与我决绝,心里还是关怀我的。”刘芒心想。想到这里,心里也就有甜丝丝的感觉了。
说话之间,已到了木里那座营账。空空儿足迹遍天下,师陀国也曾是他旧游之地。木里久已闻得他的大名,相见之下,无限欢喜。
木里正在把宇文虹霓被回纥所俘的事情告诉空空儿,铁凝一阵风似的揭开帐幕冲了进来,叫道:一师傅,你来得正好,你快快吩咐师公做一件事情!”
辛芷姑笑道:“你这疯丫头,话也没说清楚,你要师公做甚么事呵?你不会求他吗?”
空空儿笑道:“不用她说,我已经知道了。是不是要我去救你的宇文姑姑?”
铁凝道:“正是啊,原来你已知道了。楚叔叔是我爹爹的好朋友,也是你的好朋友,你可不能不帮这个忙啊!”辛芷姑笑道:“不用你说,他也会帮忙的,你师公没事也要找这事理的,有了这个机会,他巴不得到京城去大闹一场。”
空空儿板起面孔道:“不,我还要打听打听再说呢。”
铁凝怔了一怔,撅着小咀儿说道:“师公,你要打听甚么?难道你怕回纥的千军万马?”
空空儿笑道:“我是怕在京城里找不着有斤两对手。救人容易,但找不到好的对手打架,我却要感到扫兴了。”
铁凝这才知道空空儿是有意在戏耍她的,笑道:“师公,我说给你听,你可别慌。京城里的高手可多着呢,有雪山老怪的徒弟司空猛,有回纥国数一数二的武士泰洛,还有铁牌手窦元和沙铁山这一班人。”
空空儿大笑道:“好,这几个人虽然不是我的对手,但也还有资格可以陪我玩玩。”铁凝道:“那么你是要去的了?”空空儿道:“当然,有人陪我打架,我是非去不可的了!”回头对妻子说道:“芷姑,咱们今晚就去!”
本里起初以为他们是说笑的,听到后来,这才知道是真的,不禁大吃一惊的说道:“空空大侠,回纥的精兵都驻在京城里面,王宫已被他们占据,宫中防守森严。空空大侠武功盖世,我是久已仰慕的了。可是这样深人龙潭虎穴——”
空空儿哈哈笑道:“唯其是龙潭虎穴,那我才有一去的兴趣。”
木里道:“依我之见,不如等到乌获那边的消息来了,他在京城里联络好人,与咱们里应外合,攻打京城之时,那时空空大侠再人王宫救人,岂不更易成功。”
空空儿道:“我的脾气就是专拣难的事做。”
木里碰了一个软钉子,心里想道:“这位空空大侠声名盖世,但也着是太骄了。一个人本领再强,可也不能目中无人。”当然,木里因为与空空儿只是初次见面,对他虽然有意见,却是不便和他直说。
当下本里委婉的说道:“空空大侠就是要去,也请再待一天如何?我今晚把王宫的地图绘出来,空空大侠带在身边,或许有点用处。”
在空空儿的心里,其实是连地图也不想要的。但以木里的感情难却,只好多谢了他,答应多留一天。
铁凝笑道:“木里将军,你还不知道我师公的本领呢。他最拿手的本领还不是武功,而是偷东西。我师公号称妙手空空,是天下第一神偷。取人之物,易于探囊。他会偷东西,也会偷人的。从前他曾在飞虎山偷了段圭璋大侠的儿子,就是后来变成了他师弟的段克邪,也就是我的表叔。师陀王宫的防卫虽然森严,也不见得就强过当年的飞虎山。”铁凝哗是的将师公的本领夸了一顿,在她心目之中,是以为空空儿一出马就一定会成功的。
本里笑了一笑,说道:“好,那么我明早给空空大侠送行,但祝空空大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我在这里静候好音了。”
其实不须铁凝给师公夸耀,木里也知道空空儿的妙手神偷之名的。但他总觉得空空儿这样的把事情看得太过容易,却难保不受挫折的,当然这些扫兴的说话他不会说出来,当下就独自去赶绘王宫的地图了。他是宇文虹霓的亲信武士,在师陀的王宫住了将近十年,对宫中的建筑、地形,了如指掌。
铁凝道:“师公,你带我们去。”空空儿笑道:“用不着你们。”铁凝道:“我们虽然帮不上你的忙,但让我们跟你去开开眼界也好。”
空空儿道:“好吧,好在你们的轻功都已有了一点根底,不至于怎样耽搁我的路程。你的师父最包庇你,她也舍不得一见你就走的,就让你在路上陪陪师傅吧。”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当晚木里绘好了地图,却把展伯承悄悄请来,对他说道:“空空大侠的本领我是相信得过的,但有时也要预防万一。我把乌获的地址给你,你到了京城,可以找他。万一有什么意外,或者他也可以给空空大侠助一臂之力。不过,你却不必先告诉空空大侠。”
木里的武功不是第一流,但颇有知人之明。他与展伯承相处一月,知道他的性情稳重,可以付托大事,而铁凝则是稚气未消。至于空空儿,则他见了一面之后已是完全清楚他的性格了。所以木里才吩咐展伯承不必先告诉空空儿,免得损伤了空空儿的自尊心。
第二天一早,空空儿接了木里所绘的王官地图,便与辛芷姑和展、铁二人下山。此时解冻已经半月,冰雪都差不多融化了,但草原上还是处处泥泞。空空儿夫妻施展绝顶轻功,泥泞的草原对他们来说,算不了甚么。展伯承和铁凝轻功稍差,则多少受了一点影响。但八百里的大草原,他们也不过只用三天的功夫,就通过了。第四天一早进了师陀国的京城。空空儿找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客栈住下。
吃过早饭,空空儿道:“我先去揣一揣道(摸熟周围道路之意)。你在客栈等我吧。”可是空空儿出门之后,展伯承却说服了铁凝,叫她在辛芷姑面前代为说辞,让他出去寻访乌获。并要铁凝给他遮瞒。铁凝对于展伯承的请托自是一口应承。她的说谎本领比展伯承高明得多,说是展伯承去找木里的一位朋友,却不提这人是谁和找他的目的。辛芷姑当然是不会拦阻展伯承的。
当晚空空儿兴冲冲的回来,说道:“咱们二更潜人王宫,三更得手,至迟四更回来。小承子、阿凝,你们不必去了。留在客栈等我。”空空儿说得好似事情已经成功似的,铁凝却是大失所望。
铁凝撅着小嘴儿道:“师公,你说好了带我们去开开眼界的,说过的话又不算数。”展伯承却道:“空空大侠是去救人,此事非同小可,你当是玩耍的吗?”咱们的轻功差得太远,去了帮不上忙,可能反累事。不如留在这里等着给宇文姑姑接风更好。空空大使带咱们到了京师,今晚帮不上忙也可以瞧瞧热闹,也算是开了眼界了。”空空儿笑道:“到底是小承子明白事理。”于是遂和辛芷姑一同进宫,撇下了展伯承和铁凝了。
铁凝埋怨道:“展大哥,你不帮忙我说话也还罢了,怎么反而站在师公那边,说了我一顿。”展伯承笑道:“凝妹,你今晚和我出去,还有更大场面的热闹好瞧呢。我已经约好乌获,今晚就在京师举事。咱们去帮忙乌获不更好吗?”铁凝听了展伯承所说的计划,这才化嗔为喜。
且说空空儿与辛芷姑施展绝顶轻功,果然人不知鬼不觉的偷偷的进了师陀王宫,不过一枝香的时刻,两人已在王宫绕了一周。
此时大约是三更时分,他们走到御花园一角,对面有座彩凤为饰的官楼,楼中灯火微明。根据本里所绘的那份地图说明,这座宫楼正是宇文虹霞以前所住的寝宫——五凤楼。
空空儿凝神一听,笑道:“咱们说不上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但却真的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字文虹霓就在楼中。”空空儿长于听声之术,宇文虹霓虽然是在重楼深锁之中说话,空空儿已听出了是她的声音。
原来回纥俘虏了字文虹霓,果然不敢将她杀害,仍然将她软禁在她以前的寝宫。篡夺了她的王位的是前王的侄儿吉纳,这个吉纳每天都来迫她,要她签署一份文书,承认是“让位”的。因为只有这样,他的篡夺才能“合法”否则国人绝大多数都是拥护女王的“叛乱”就决不能平息。
每次吉纳前来迫她,都有回纥的将领随从。这次和吉纳同在一起的,更是回纥的在师陀的驻军的最高统帅拓拔赤,还有拓拔赤的儿子拓拔元。这个拓拔元就是上次统兵攻破宇文虹霓大寨的主将。
空空儿识得拓拔赤拓拔元(他们父子以前曾带兵到过长安),对妻子悄声笑道:“好好,咱们这次不但要救出字文虹霓,还要俘虏他们的一个人,给师陀国百姓出一口气。你说是俘虏伪王好呢?还是俘虏拓拔赤好呢?”辛芷姑道:“我救宇文虹霓,你捉拓拔赤。提口纥的统帅比捉伪王强得多。”他们用“传音人密”的功夫交谈,无须顾虑别人听见。
空空儿满以为手到拿来,当下便施展“一鹤冲天”的轻功,飞上五凤楼。
不料他脚尖一点栏杆,栏杆突然断折。空空儿的轻功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有“登萍渡水”之能,这栏杆当然不是他踏折的,而是内中藏有机关。
栏杆一断,乱箭纷飞,空空儿艺高胆大,那里把这些乱箭放在心上?他见行踪已经破露,索性哈哈笑道:“乱箭就能挡住我吗?拓拔赤,你还认得我吗?乖乖跟我走吧!”
掌风一荡,乱箭四坠。说时迟,那时快,空空儿已是闪电般的扑上了楼头。忽听得一声喝道:“下去!”窗门无风自启,突然一股无声无息的潜力,猛地向空空儿卷到。空空儿脚未沾地,给这股潜力一推,竟然不由自主的一个倒头筋斗翻下楼去。
空空儿大吃一惊,心道:’‘这是何人?司空猛似乎还没有如此功力?”幸而他近年来苦练内力,内功的造诣虽不能与他的轻功相提并论,也早已到了第一流的境界,这才不至有给那人的劈空掌力所伤。
空空儿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地上,此时已听得辛芷姑与敌人交手的刀剑碰击之声。原来辛芷姑尚未跳上五凤楼,楼上空空儿的行踪破露,便有人出来将她截住了。而且一共有三个人之多,这三个人是司空猛,泰洛和窦元。
辛芷姑的本领可以和司空猛勉强打成平手,却胜于泰洛和窦元。如今受他们三人攻,当然是抵挡不了。不过好在只是几招,空空儿落下了五风楼,已是及时赶到。
司空猛纵声笑道:“原来又是你这对贼夫妻,好哇,今日你可别走!”司空猛既是在楼下伏击辛芷姑的,那么在楼上用劈空掌迫退空空儿的当然不会是他了。
空空儿喝道:“你是我手下败将,换一个武功更好的来。”司空猛笑道:“武功比我好的不屑与你交手,你还是和我玩玩吧。不见得你就准能赢我。”
空空儿大怒,一招“龙飞九天”以指代剑,使出了袁公剑法中“一剑刺九穴”绝招,司空猛双臂箕张,用大擒拿手法抵御。双方都是一等一的功夫,在开头十招之内是谁都占不了便宜。辛芷姑以一敌二,对付泰洛与窦元自是稍稍吃亏。但他们在数十招之内,想胜辛芷姑亦是不易。
空空儿越攻越发凌厉,十招之后,渐渐占了上风。原来空空儿对正邪各派的武学都有造诣,他在上次与司空猛交手之后,对司空猛的大擒拿手法反覆拆解,已钻研出一套可以速胜之法。是以上一次司空猛可以抵挡百招开外,而这一次则不过十来招,便被迫处于下风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楼上有人笑道:“好,你这小猴儿的袁公剑法确是可以比得上你师父的盛年了。看在你还有几分本领,老夫倒也不妨与你试试几招。猛儿退下,保护元帅。”
只见一个童颜白发的老人,双臂齐张,像一头兀鹰般从楼上扑下来。人尚未落地,半空中便是一招“鹏搏九霄”向空空儿当头抓下。
空空儿今年已是五十岁出头的人,这老人竟然称他为“小猴儿”空空儿一怔之下便登时省悟,原来这个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邪派的第一高手,司空猛之父——“雪山老怪”司空图。
司空图三十多年之前曾败在空空儿的师父藏灵子手下,三十年来,一直想报藏灵子那一剑之仇,是以隐居在塞外的大雪山上,苦练武功,未下过山。中原的武林人物,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不过,空空儿当然是知道。
空空儿见他来势劲疾,心道:“我且试试这老怪的虚实。”于是使出绝顶轻功,避实击虚。司空图一抓抓了个空,心头也是微微一凛。当下双臂一振,方圆丈许内都在他的掌力笼罩之下,空空儿一个“盘龙绕步”绕到他的侧边,并指如戟,意欲点他穴道,却也给他的掌力荡开。
空空儿笑道:“你是我师父的手下败将,逞甚么能?”司空图喝道:“你懂得甚么?当年我是与你师父切磋武功,让你师父一招的。可惜你师父已经去世,要不然我可以叫他知道他的袁公剑法实是有瑕疵。不过,你如今的本领也足可以比得上你的师父了,你就来试试,看我能不能破你的袁公剑法吧?”
司空图因为是以长辈的身份和后辈过招,是以必须把空空儿捧得和他的师父一样高,这才可以保持自己的身份。不过,空空儿的本领和他师父当年本领相比,的确也是相差不远。司空图的赞语,亦非假话。
空空儿大笑道:“你这老怪想破我的袁公剑法吗?好,那我正是求之不得!自十年前我与牟沧海一战之后,从未碰过对手,十年来我的宝剑也未曾出过鞘了。正好拿你这老怪一试。”空空儿虽然傲慢,但如今是对付邪派第一高手的司空图,他也终于不敢不拔出宝剑。
司空图双眼盯着空空儿的剑尖,喝道:“进招吧!”空空儿急于求战,也不客气。当下一招“雪拥蓝关”刺将出去。剑尖一抖,只见满空银光点点。当真就像雪花飞舞般,千点万点,洒落人间。把雪山老怪的身形全都罩住。
雪山老怪喝道:“你这一剑刺九穴的招式能亲我何?”双掌一推,隐隐挟着风雷之声。霎时剑光流散,果然伤他不着。
司空图喝道:“叫你这小猴儿知道厉害!”双手扬空一抓,十指都发出急劲的寒风。刚才司空猛使用“大擒拿手法”败在空空儿手里,如今司空图也是依样划葫芦的同一招“大擒拿手法”但在他手里使出,却比他的儿子不知厉害了多少。空空儿上半身的七处穴道,下半身的膝关节和“丹田穴”都在他的十指擒拿之下。
空空儿冷冷笑道:“也不见就能破得了我的袁公剑法!”在他掌指擒拿之下,绕身游走,顿时只见四面八方都是空空儿的影子。空空儿剑刺指戳,瞬息之间,也遍袭了司空图的十八处穴道。他的剑法固然是可以一招刺九穴,以指代剑,把剑法化到指法上来,一样的也可以在一招之内,同时点敌人的九处穴道。
司空图“噫”一声,心道:“想不到这小猴儿的袁公剑法竟是青出于蓝。”掌力加紧“大擒拿手法”与“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交替运用,空空儿的剑刺指戮都伤不着他。但他的十指擒拿,却也是连空空儿的衣角都沾不着。
原来空空儿秉承师学,但他自己在武功上也有所创造,把袁公剑法化为指法,就是他的创造之一。司空图苦练了三十年,要拆解袁公剑法是做得到的,但若说到可以“破解”袁公剑法,那就是他自侍过高了。如今空空儿在本门的剑法上精益求精,论招数之妙,其实是比司空图还胜一筹。
不过司空图多了三十年的功力,比起当年他败在空空儿师父手下之时,武功亦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他与空空儿各有所长,但比较起来,司空图功力深湛,毕竟还是稍胜一筹。
空空儿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当然他第一个关心的是他的妻子。此时辛芷姑因为是以一敌二,已经斗了将近百招,泰洛有毒掌的功夫,辛芷姑必须小心防备,延慢呼吸。
窦元的铁牌与虎头钩招数也十分狠辣,本领虽然较泰洛稍弱,亦非泛泛之辈。辛芷姑若是单打独斗,可以胜得了泰洛,更可以胜得了窦元。但如今是以一敌二,斗到了将近百招,就渐渐感到气力不加,难以应付了。还幸她的剑法奇幻,乃是天下无双。泰、窦二人只能稳中求胜,却也不敢欺身迫攻。
空空儿看见妻子渐露败象,心中当然是十分着急。但他自己在司空图掌力笼罩之下,也是稍一不慎,便有性命之危。他虽然是轻功超卓,但仍摆脱不了司空图掌力的笼罩,要想助辛芷姑一臂之力,那也是做不到的了。
空空儿注意到他妻子的处境,也注意到了周围的情况,在这御花园里,假山石后,花木丛中,到处可见幢幢黑影,可闻“悉索”之声。可以料想得到,在这御花园中,不知有多少武士埋伏。
空空儿想去助他妻子一臂之力,但在司空图掌力笼罩之下,脱身不得,虽然着急,也是无可奈何。看这情形,久战下去,更是不利。空空儿心里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想道:“我纵横天下,想不到今日竟受困在这小小的师陀国王宫之内。倒是悔不该不听本里之言了。”
心念未已,忽听得远处似有几声闷雷似的声响,不过片刻,东北角升起黑灯,火光也隐约可见了。
有人叫道:“不好,有‘暴民’在东面宫门放火,将火箭射了进来,赶快拨人救火!”顿时满园园里人声鼎沸,宫中告急用的大钟也“当当”的敲了起来。
回纥一个将军叫道:“不必慌乱,左营前去驱赶‘暴民’,宫监前去救人。余众都留下来。元帅有令,这两个刺客是千万不能放走的。”
就在这时,忽又听见“轰”的一声,那是宫门被大木头撞破的声音。东面宫门距离这“五凤楼”还远,但因楼中囚禁着字文虹霓,伪王吉纳生恐女王被人抢去,连忙叫道:“来人哪!”
司空图听得伪王的呼唤,不由得稍稍分了心神,掌力也就因而减了几分。空空儿何等矫捷,趁这时机,身形倏地一研一闪,登时就似一溜烟似的飞出了_。抓紧时机,在闪电之间,同时攻击泰洛和窦元二人,短剑刷的指向泰洛,骄指又戮向窦元的背心大脊穴。泰洛武功较高,反手一掌,避开正面,荡开空空儿的剑尖,窦元转过身来,用虎头钩招架,给空空儿用“弹指神通”的功夫“挣”的一声,将他的虎头钩弹得脱手飞出。辛芷姑“阑”的一剑,剑锋几乎是贴着窦元的肩头削过,把他的衣裳也削去了一大幅,吓得窦元连忙逃跑。泰洛深知空空儿一剑刺九穴的厉害,害怕他的剑招连环疾发,挡开了一剑,也连忙躲过一边。
其实空空儿这一击也并无必胜把握,本来以泰洛和窦元的本领,二人若是同心合力,即使有辛芷姑从旁牵制,他们也还是可以抵挡空空儿的几招的。但一来由于他们想不到空空儿居然能在司空图的掌力笼罩之下脱身;二来空空儿来得快如闪电;三来他们心里都是怯了空空儿几分。是以空空儿同时向他们二人攻击,也居然能把他们各个击破了。
司空图大怒喝道:“小猴儿,往那里跑!”可是已是迟了一步了。
空空儿侥幸一击成功,解了妻子之围,在这极端不利的情形底下,饶是他如何好勇斗狠,亦已是不敢恋战。当下一把拉着了辛芷始便走。
司空图叫道:“窦元,你回五风楼护驾。泰洛,你和我去捉小猴儿。”五凤楼中有司空图的儿子司空猛,又有回纥元帅拓技赤、拓拔元父子,实力其实已是很强。如今司空图再把窦元调去“保驾”料想即使再有一个本领高强如空空儿的敌人杀上五风楼来,他们也可以抵挡得了。何况天下能有几个空空儿?司空图决意要把空空儿击败,即使捉不着他也要令他受伤,以泄当年受他师父所辱之恨。
空空儿笑道:“老怪,有本领你就来追。追得上我,咱们单打独斗,决个雌雄。如今你们是以众凌寡,那就恕我不能奉陪了!”司空图功力高于空空儿,轻功却是比不上他。空空儿击败了泰洛窦元之后,本已是阻延了片刻,司空日仍是迟了一步,追他不上。
回纥的将军大喝道:“放箭!”园中到处都是伏兵,登时千箭如雨,四面八方的向着他们夫妇射来。空空儿虽有护体神功,但倘若是给强弓猛弩射着眼睛、咽喉和天灵盖等处要害,那还是免不了要受伤的。辛芷姑的本领不及空空儿,护体神功尚未练成,在乱箭攒射之下,更是危险。
好个空空儿,在这非常危险的时刻,突然施展出盖世无双的轻功“御花园”中有一枝五丈多高的旗杆,扯起的是回给的军旗。
回纥元帅拓拔赤好大喜功,有意把军旗插在师陀的王宫之内,作为他是回纥“太上皇”的象征。师陀的文武百臣稍有血性的都感到这是一个耻辱,但如今这枝五丈多高的旗杆,却正好给空空儿利用上了。
空空儿施展出盖世无双的轻功,和辛芷姑手拉着手,倏然间就似两头大鸟凌空飞起,这一手轻功有个名堂叫做“比翼双飞”辛芷姑原是没有本领“飞”得上五丈多高的旗杆的,得空空儿将她一带,脚尖在旗杆的中部一点,也就“比翼双飞”的飞上去了。
回纥武士的弓箭射上五丈多高的空中,力量已弱,有许多从较远之处射来的箭,更是射不着他。空空儿一声长笑,扯下了回纥的军旗,他和辛芷姑各以单足立在旗杆的尖端,把军旗旋风一舞,有一些箭射了上来,也都给这面大旗荡开了。
司空图大怒,人未到,掌先发“呼”的一记劈空掌把旗杆当中震断。空空儿哈哈大笑,手舞大旗,和辛芷姑凌空飞下,两人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人已到了宫墙之上。
但空空儿在旗杆上延阻了片刻,司穴图却先跳上了宫墙,在那儿等着截击他了。空空儿喝道:“司空老怪,你以为我当真怕你不成?”司空图喝道:“下去!”挥划了一道圆弧,两股掌力合在一起,隐隐挟着风雷之声,要把空空儿推下宫墙。
司空图喝道:“下去!”空空儿也大喝道:“滚开!”金精短剑扬空一闪,一招“玄鸟划砂”反截司空图的手腕,剑尖又指向他的“曲池”“阳谷”“焦桐”“冷渊”“乌藏”五处穴道。
空空儿这一招“玄鸟划砂”是他自己所创,从袁公剑法中变化出来的。不过,空空儿这一招虽是十分厉害,若然司空图只是对付他,这一招司空图还是可以从容应付的。但辛芷姑也没闲着,他们夫妻俩心意相通,辛芷始不必她的丈夫暗示,已知空空儿是要使这一招,当下辛芷姑的一招杀手剑法也同时使出。
空空儿的“玄鸟划砂”是从正面攻击敌人的中路,辛芷姑使的一招“玉女投梭”则是从旁侧袭。两夫妻的剑招同时使出,正好互相配合,把敌人的身形笼罩在他们的剑势之下。
“玉女投梭”本是一招常见的普通招数,但辛芷姑使的这招,却是与任何一派的剑法都不相同。司空留不知辛芷姑的厉害,他心目中的大敌只是空空儿。故而当他看见辛芷姑使出的只是一招一极寻常”的剑法,就只是轻蔑的冷笑一声,丝毫不以为意。
那知辛芷姑的剑法奇诡乃是天下无双,若然只论剑法,她还在她丈夫之上。司空图这一轻敌,可就吃了大亏了。但听得辛芷姑喝一声:“着!”就在司空图的冷笑声中,剑势突然一变,从他绝对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
司空留心头一凛,暗道:“不妙!”说时迟,那时快,辛芷姑的剑尖已是指到了他的琵琶骨。司空图功力再高,倘若辛芷姑用重手法把宝剑刺穿他的琵琶骨,司空图的一身内功,至少也要废了八成。
司空图乃是当今邪派的第一高手,在这危急之际,登时迫他显出了绝顶功夫。只见他肩头一沉,辛芷姑那一剑虽然仍是刺着他的肩头,但已给他消解了力道,剑尖也就刺不进他的琵琶骨了。
但虽然如此,司空图毕竟是输了一招,而且由于要化解辛芷姑这一奇诡之极的剑招便又给空空儿闪电般的乘机进击。司空图连退三步,险些跌下墙头。
空空儿大笑道:“老怪,你既然听话滚开,我也未当不可以手下留情。好,对不住,我走啦!”大笑声中,夫妻俩跳下城墙去了。
司空图大怒喝道:“小猴儿,你逃上天边,我也要捉你。泰洛,和我去追!”秦洛虽然怯惧空空儿,但有司空图给他壮胆,他也就不怕了。
空空儿夫妇越出官墙,迎面就飞来一阵箭雨。空空儿挥舞短剑,拨打乱箭,身形一拔,跳上一家屋顶。辛芷姑跟着上来。
但他立足未稳,四面八方的乱箭又都朝着他们夫妻射来了。原来回纥的军队早在王宫的周围埋伏,有些占了民居,有些在街道设岗。空空儿来的时候他们没有发觉,如今空空儿在宫中厮杀多时才逃出来,他们当然是发觉了。
空空儿越过几重瓦面,但箭雨总是跟着射来。空空儿的轻功多高,总不能快过飞箭。若是要跳下街道和回纥兵混战,那样虽然可以躲避乱箭,但他们夫妻两人,又怎杀出千军万马的重围?何况一陷人混战之中,司空图又必将追上。
空空儿夫妻因要抵挡乱箭,虽然没有跳下街道,陷人混战,司空图和秦洛亦已追了到来。司空图喝道:“这次看你还能逞强?下去吧!”双掌平推,掌力如排山倒海。空空儿笑道:“不见得!”在屋顶晃了一晃,使了个“风摆柳”的身法,看似摇摇欲坠,其实站得很牢。司空图赶上去施展大擒拿手抓他,空空儿身形一长,挥剑便截他手腕,两人在屋顶上又大战起来。
泰洛和辛芷始在屋顶上也交上了手。这样一来,空空儿独战司空图,就丝毫也占不到便宜了。空空儿本来可以施展轻功再逃,但他必须照顾妻子,只好和司空图游斗,相机而动。
乱箭是减少了,但还有若于神箭手发箭射他们夫妻,回纥兵善于骑射,这些神箭手更是千中挑一的能手,发出的箭,射他们夫妻的背部,不会误会司空图和泰洛。
空空儿的轻功出神人化,却是这些神箭手也想像不到的。他展开了绕身游斗的身法,但见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弓箭射来,十枝中倒有七枝是射到司空图的身上。司空图掌力震荡,乱箭射到他的身边便即跌落。有三两枝射向空空儿,空空儿极易对付,或打或接,接了的箭,就用来反射泰洛。
辛纥姑的轻功不如丈夫,却必须腾出手来,用剑拨箭。好在她的本领胜泰洛一筹,而泰洛也要抵御空空儿飞来的甩手箭,故而仍然是她略占上风。下面的神箭手看见奈何不了空空儿,便集中射击辛纥姑。
司空图功力极高,在平地交手,空空儿要吃一点亏。但在屋顶交手,空空儿占了轻功好的便宜,却和他扳成了平手。
此时街道上的神箭手集中向辛纥始发射,空空儿见妻子形势不妙,猛地一声厉斥,连人带剑,化作了一道银光,向泰洛刺去,司空图的掌力阻不住空空儿,只能跟踪追击。
泰洛见空空儿杀来,大吃一惊,连忙和身一滚,几乎跌了下去。幸而空空儿的目标并不在他,而是要救妻子脱险。当下空空儿剑掌兼施,以劈空掌荡开箭雨,反手一剑,又解了司空图在背后所发的一招。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夫妻手拉着手,重施故技,又是一个“比翼双飞”飞到了第二间屋顶。
但他们一转移了地点,乱箭又跟着射来。不过片刻,司空图和泰洛又追上了他们。这一次泰洛学了乖,紧紧傍着司空图,双方捉对儿厮杀,不让空空儿再有各个击破的机会。
空空儿夫妇联手与司空图、泰洛作战,恰好是半斤人两,旗鼓相当。但空空儿知道久战下去,必定吃亏于是采用且战且走的战术,跃过第三间屋顶,在屋顶上和他们捉迷藏。
这样的战法只能暂时见效,依然是避不开乱箭的攒射,也摆脱不了司空图和泰洛的纠缠。他们夫妻俩逐屋作战,还未能通过一条街道,辛芷姑已是遇了几次险,险些给乱箭射中,有一次更险些给司空图的掌力震下屋顶。
情势越来越险,空空儿心里叹了口气,想道:“想不到我空空儿纵横半世,今日却只怕要在这小小的师陀国京城大栽筋斗了。”
空空儿心中着急,忽听底下人声鼎沸,横街小巷突然涌出了无数师陀百姓,在另一条大街,又有一队师陀国的弓箭手杀了出来,乱箭如蝗,都向回纥军队射去。还有老百姓登上屋顶,用砖头瓦片来打回纥兵。这么一来,回纥的军队登时被杀得手忙脚乱,回纥的弓箭手,也顾不得射空空儿夫妇了。
空空儿夫妻跳下去,只见带领那队弓箭手并指挥师陀国百姓作战的正是宇文虹霞手下的四大武士之一的乌获。跟着鸟获勇猛向回纥兵冲杀的是展伯承。
空空儿又惊又喜,说道:“小承子,你怎会找了这么多人前来接应?阿凝呢?”展伯承道:“凝妹偷入王宫去了。”此时双方短兵相接,搏斗激烈,展伯承自是无暇给他细说经过,只能先告诉他关于铁凝的消息。
空空儿大吃一惊,说道:“你,你怎能放心让她一个人独闯龙潭虎穴?”展伯承道:“不,是有人陪她去的。”
激战中两人只能匆匆忙忙的交谈几句,空空儿正想问他是谁陪同铁凝去探王宫,司空图和泰洛又已追了到来。空空儿可以在千军万马之中一面谈着话,一面杀敌。但对司空图却必须全神贯注,不敢分心说话。
回纥士兵器械精良,老百姓缺乏武器,只能用木棍柴刀迎战敌人的长枪大戟,用砖头瓦片和敌人的弓箭交锋。
只有乌获组织的那队师陀京城的旧军人武器配备较足而又较有作战的经验,但比起回纥的士兵,他们却是少数。
不过回纥的士兵比起老百姓来,他们又是少数了。老百姓积愤已久,正在等待这样的一个杀敌机会,闻风而来,越来越多。一场大厮杀在大街小巷,在京城广场,在宫门之外,处处展开。回纥士兵顾些失彼,在老百姓潮水般的冲击之下,不由得形势逆转,越来越是难以抵挡。
司空图在千军万马之中和空空儿厮杀,周围数丈之内旁人近不了身,但双方也都分神应付敌方射来的乱箭,司空图并没占得多大便宜。
辛芷姑与泰洛三度交手,泰洛待着有回纥士兵掩护,满以为可以困得住辛芷姑,辛芷姑是女流之辈,久战之下,气力定然衰减,那时自己就可以将她手到擒来。不料百姓不怕回纥的士兵,竟然向回纥士兵冲击。他们拆下门板,抛出桌椅,堆满街道。街道作战不比平野,有了这么多障碍物,士兵自是大大不利。有许多战马绊倒地上,后面的士兵更是不能通过,还得应付屋顶上无数老百姓抛下的砖头瓦片,于是士兵的阵形也大乱了。
泰洛一看士兵败逃,自己反有被对方包围的危险。不禁心中慌乱。他的本领本来要比辛芷姑略逊一筹,心中一乱,冷不防的就着了辛芷姑一剑。秦洛那里还敢恋战,慌忙负痛奔逃。
只听得老百姓欢呼道:“回纥兽兵给咱们杀败啦!”“哈,哈,王宫也起了火了。咱们杀进王宫去吧!”就在此时,宫中大钟当当当的又敲响起来,那是要回纥兵回宫保驾的钟声。
司空图饶是本领再高,此时也是吃惊非小。他是知道王宫各处的建筑物的,最初是东面宫门起火,他还不放在心上,如今一看方向,却是五风楼起了火了,回纥的元帅拓技赤父子,伪王吉纳,女王宇文虹霓和他的儿子司空猛都是在这楼中的。
司空图又是吃惊又是诧异,心中想道:“宫中防卫森严,怎能让‘暴民’杀了进去?五风楼中有猛儿和窦元等一班好手,拓拔元帅父子武功也很不弱,对方又那里来的许多高手,居然能够杀到五凤楼中,把五风楼都烧起来了?”此时泰洛已跑,宫中号令退兵的大钟又已敲响,司空图孤掌难鸣,也只有回去了。
百姓杀到宫墙,宫门已闭。回纥兵在三丈多高的墙上布防,乱箭射下,要想破门市人,大是不易。空空儿道:“等我再进王宫。”
乌获侧耳一听,在厮杀声中,隐隐听得一支激越的号角声,乌获说道:“不用攻进宫中了,他们已从东门出来,而且已经得手了,咱们快去接应吧。”今晚一战,收获之大,已出乎乌获的意料之外。他不愿意老百姓在不利于作战的形势之下攻坚受损,于是遣人说服老百姓撤退。
乌获下了命令,便立即带领他那一支义军转过东门接应。空空儿听了乌获的说话,虽然不知道杀出东门的“他们”是谁,但可以猜想得到,一定有铁凝在内。甚至宇文虹霓亦已救了出来,也说不定。因为乌获懂得那个号角声是“得手”的讯号。空空儿一想“他们”已经得手,自己的确不用进王宫了。而只他们夫妻进去,老百姓杀不进来,那也成不了大事。于是空空儿也跟乌获同行。
乌获要指挥队伍,空空儿不愿打扰他。此时他已不急于打听铁凝的消息,目睹了这一场气壮山河的战斗,尽管空空儿纵横天下,身经百战,也未曾见过如此令人感动的场面。霎时间,他的傲气顿消,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在此之前,他所关心的只是铁凝,而现在他的视野突然开朗,所关心的已不是某一个人了。
展伯承还恐怕空空儿责怪于他,带着几分惶恐跟在空空儿后面。空空儿心中有极大的感触,忽地转过头来向展伯承道:“你说天下本领最大的是甚么人?”展伯承任了一怔,说道:“当然是你老前辈。”他只道空空儿还是从前的脾气,随手奉送一顶高帽。
空空儿摇了摇头,说道:“不,不是我。”谓然一叹,接着说道:“也不是铁凝的爹爹,也不是雪山老怪司空图。”当今之世,只是铁摩勒和司空图的本领比他略高,他接连说了两个“不是”连展伯承承也感到莫名其妙了,于是便问他道:”那么是谁?”
空空儿缓缓说道:“是老百姓。是千千万万不惜前仆后继不怕牺牲的百姓。老百姓才是本领最大的人!”
展伯承想不到空空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初时不觉一愕,随即大喜说道:“空空前辈,那么你不责怪我了?”空空儿道:“怪你甚么?”
展伯承道:“我没有听你的吩咐,在那客店等你。我一直也没对你说实话。其实我今日是去和乌获联络,准备好了在今晚举事和你配合的。”
乌获听得他们的谈话,忽地也转过头来说道:“不,今晚这一场激斗,得到了胜利,并不是我准备好的。我所能召集的只是人数不过一千的老军人。比我们这支义军多了十倍的老百姓,都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自动来参加的。嗯,虽然说是在意料之外,其实也应该在意料之中。不过我的眼光短浅,在今晚之前,却是看不到罢了。”
说话之间,已近东门,只见一队人群涌来,后面有一队回纥骑兵追击,双方边打边走。这对人群服饰古怪,人人披着兽皮缝制的衣服,一看就知是山中猎户,不是京城的百姓。
乌获说道:“我看,不但是京城的老百姓,连山中的猎户都赶来帮我们打仗了。”话犹未了,只见一个满头黄发的少年,飞也似的跑过来,叫道:”展大哥,你来了!”这少年满身血迹,显然受了重伤。正是:
忍令国土遭侵辱,百姓齐心抗暴胡。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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