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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孙时阳!孙时阳!”西玄二皇子勃然大怒,一脚踢翻了几案。“混账东西!徐直不知道我在追求她么?对她至关重要的男人?至关重要!那不就是她看中的男人吗!”黑色长发凌乱半遮面,尚是年轻的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不动,唯有身体的剧烈起伏能看出他浑身散发的恨戾。
良久,他呵呵低笑着,笑声不止。
他瞄到地下的束带,慢条斯理地拾了起来:他面上有笑,柔声道:“找到这个人了吗?不管有多少叫孙时阳的,都给我杀了,一个都不准留。”
“二殿下,”跪伏在地的太监战战兢兢道:“无缘无故圈杀一群人,皇上他何不索性请皇上赐婚”二皇子表情刹那凝结,厅里一片死寂,仅他明显地呼吸声,直到呼吸由重转浅后,他才又笑道:“你懂什么啊,徐家人可自由婚配,不是出于她心意,我请皇命不就是羞辱徐直,亵渎了她?何况父皇又怎会将她配与我?哼,总是这样,就是有人压在我头上,让我动弹不得,让我时时得忍气吞声。你去查,徐直看中的人年纪必有一定的范围,学识甚高,只要符合这些条件的,想来也不会有几个,父皇也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面色益发柔和,吩咐道:“然后,都给我杀了吧。”
这间满溢香气的小厅里,大魏的老医者替这名贵人把脉许久,不时观察她的气色,斟酌着药方,再悄悄分了些许精神猜测眼前这名所谓的西玄贵族是南临人的可能性有多少。
各国京师几乎都有一间四方馆,四方馆供使节、商旅居住:一国一四方,自徐直提议还原礼乐原始风貌之后,西玄四方馆跃升为四国之首—各国中四方馆律筑最广、来往人数最多的那个。
这几年,往返西玄与大魏间的医者人数多了不少,没办法,西玄的学士太多,去取经的西玄大夫始终追不上大魏医术的进步,因而每隔一阵就有一支大魏医队前往西玄:学士们的知识是宝藏,谁知道十年、二十年后会不会再出一个徐直、两个徐直,甚至数百个徐直呢?
在这个时代里,天下人共同珍惜着这些学士。
而眼前这位贵人拥有南临人奶水般的肤色,年轻而美丽,却以西玄贵族的身份过来有可能是贵族们养的舞伶,她们的户籍虽下等,但只要有主子宠爱的一天,地位是比起一般老百姓还高,会来让他把脉,似乎也就不意外了。
那,现在要怎么说?
看人的身份说病情是一门学问,这来自大魏的老医者正要明示她好好跟她的主人享受一下最后时光,也许是他的表情稍稍明显了,坐在另一头戴着异国面具的男子倏地拍椅而起。
老医者改口道:“姑娘不必紧张,平日放松,晚间才好入眠。喏,你让你丫头先去找我徒弟,他试煎一次让她学着,有时候火候不对,药效也就失了积分。长期吃,对人好。”
“好。”她接过药方。
这个疑似南临人的贵族便是徐直。今日她穿的是一身再简单不过的西玄深衣,出去料子极好外,几乎跟平民的衣饰没有什么不同,最多就是在衣上隐纹做文章:来四方馆把脉的从此贵族皆有志一同地不招摇,十分配合四方馆的规则进入四方馆,一视同仁,贵族不得以权势压人。
徐直也从善如流,低调的来低调的走,除非有心人要查,不然也只当徐直只是跟其他贵族一般做个健康上的预防把脉而已。
她才瞄上一眼,就被周文武夺去药方,在旁的白华狠狠地瞪着一双大眼。
他蹙眉。“这什么?不是治头痛之症的吗?这时安神的药啊!”老医者支支吾吾,含蓄地说道:“吃了这贴药,总是好点。”周文武心里略微浮躁,正要开口再问,瞥见徐直明亮的眼眸望着他,仿佛在说:“这药方,你不也见过?”是啊,他是见过。这上头的药已是最好的安神药了,他非但见过,还用过,在他母妃刚走时。
这些药只能安神,不能治病!他拒绝去想那个可能性,但徐直从不说谎。
对任何人都不会,这也是先皇跟周文晟信任徐直的原因。
有什么就说什么,不需要靠撒谎来保住自己或钻营地位,这就是徐直的高傲。
他眼睁睁看着徐直神色自若地从他手里抽出药方,交给白华出去找人熬煎。徐直对着正要离开小厅的老医者说道:“老大夫,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给你请说。”
“老大夫听过一个叫孙时阳的人么?”
周文武猛地看向她。
“孙时阳?”老医者念着。
“是的,他是一个医者,也许是大魏人,也许是其他国家的人,我并不确定。”老医者重复念了两遍,老实答道:“老夫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医书上也没有?”
老医者摇摇头。“能留在医书上的大夫必是留世之辈,老夫怎会没有听过?确实没有这个人。”徐直嗯了一声。
来自大魏的老医者等了等,没有等到一声道谢,他看看已经进入沉思的徐直,在瞄瞄背脊挺得笔直的面具男人,面无表情地提着药箱离开这两个毫无礼仪观念的西玄人。
小厅里寂静无声许久,知道周文武艰涩地开了口—“徐直,孙时阳是医者?”这声音嘶哑到像是一个字一个字行喉口硬生生挤出来的。
徐直回过神,略微吃惊地看着他。“是啊,一个能救我的医者,他对头痛之症有世人无法追上的深入研究,如今要说有谁能够救我,唯他可以一试,可惜一直找不到”
“自然是都找不着了”他低声笑着,牙间却是咯咯作响着。
这种发差极大的情绪表现令徐直读不出他真正的心情来,面具也阻碍她直接观察他的表情—没有人知道西玄徐直学习力奇强,偏对人的表情略有不通,单一或者稍微简单的神情她读的透彻,可再复杂点就不是人的面部肌理变化可以推测的了:但此时她仍想知道他的表情有助解读,因此,她伸出手想要拿下他的面具,他突然反应过来,迅速地攥住她的皓腕。
“你你找了他很久?十多年前就开始找了?”他哑声道。
“是啊。”徐直看着他,带点研究的慎重。“阿武,你情绪不太对,莫非”如烫到一般,他立即缩回手,动了动嘴,徐直几次看见他都要说出口了,但他的喉口似乎跟同墨一样伤到发不出声音来,徐直试探道:“你很高兴?”
“我高兴?”他慢慢咀嚼着这三个字,下意识地说着:“是啊,我高兴极了,我高兴极了”
“你的诅咒成真了,阿武,孙时阳不在这世上的一日,我就是这样了。你的恨意,已经可以去了一半,至少,在你生前必能看见我的结唔”徐直的嘴蓦地被大章捂住,他用力过度,逼得她连连后退,背部撞上墙:周文武另一只手掌紧紧抵在墙上扣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的头部撞上墙。
“徐直!你周文晟知道吗?”
徐直看着他,黑色眼珠有往下瞟着还死五折她嘴的那只手掌。
周文武慢慢地松开来。
“陛下知情又如何?难道他就能为我找来大罗金仙?”
“大罗金仙?”
“是啊,不就是天上的神仙,这世上谁去过天上嗯?”眼前的人已经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徐直看着他的背影,沉思道:“难道面具真有玄妙之处?”好好一个人弄成这样,不合常理是周文武的本性,可是今日似乎太过头了点?
要她拼图那时易如反掌,但周文武处处充满矛盾,她还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是太欢喜了?”这种欢喜,她还是头遭遇到,也算是一种另类见识了。
九行匆匆而来,站在小厅门口,急声道:“大姑娘,方才我见到二殿下出去”徐直看向他。“哪来的二殿下?”
“是,是周公子”他低声说道。
徐直看着他半垂的脸略显倔强,摆摆手“你要担心就跟着去吧。”九行闻言,犹豫了会儿,随即退下跟着追出去。
小厅里香炉的南临香气太重,徐直已经习惯自己衣上舒适的熏香,这种浓郁的香气令她感到不适,于是她也跟着出了小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