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磊磊十八岁半那年嫁人了,其实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十七八大小就结婚对于大佛镇没有外出求学的女孩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磊磊似乎是个特例,她出嫁时的眼神里明显的写着些东西,是空洞抑或是对人生的无奈和绝望,我想应该都有的吧。
磊磊的爹妈在大佛镇拥有一家小巧的鞋店铺,磊磊妈曾经是一个很有抱负的女人,她去过大城市,平日里连做梦都想过要变成城市人,不凑巧的是没等高考恢复她就结婚生子了,家里的拖累让她不得不放弃,但也就是从那天起,磊磊妈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农民生意人,农民生意人是我们镇子居民自创的,指的就是农忙时当农民,农闲时做生意的人。
磊磊有个哥哥,因学习不好就早早的辍学回了家,在姨奶奶的介绍下跟着远方表叔学习做玉货,在大约磊磊初中二年级时跟一个个同镇的姑娘结了婚。
磊磊爹黝黑且精瘦,为补贴家用,在四十五岁时把店全交给了儿媳,开始去建筑工地上做小工,一天从早忙到晚,十块钱,天气不好时有时能拿到十五块。
磊磊喜欢看童话故事,希望自己可以从灰姑娘变成公主。她最大的梦想是在北京或是上海的高级写字楼里喝着咖啡,过着小白领的生活,甚至于有一套自己的单身公寓并且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磊磊有点小漂亮,黑黑的那种漂亮,她从小就内向,心事重,以至于自打小学四年级留了一级后,成绩就再也没上去过。已经习惯了的磊磊妈总会在磊磊拿回成绩单时一边顺势抄起近手边的鞋子朝磊磊掷去,一边嘴里骂着磊磊的祖宗八代。这时候的磊磊总是会躲到我家里哭,可哭有用吗?没用,但丝毫没有办法结束这种困境的她也只有哭了有时候我总在想这得怨磊磊妈,因为在我心里她就近似于鲁迅笔下的杨二嫂“圆规”的细细长长,尖酸刻薄磊磊妈她都有,但有时候我又觉得这事怪不得她,其实她也挺可怜的,曾经的抱负单靠自己是实现不了,指望儿子吧儿子又辍学了,指望女儿?但女儿的成绩也让她禁不住失望的不知所措,也难为她了,这么大的年纪除了能平日里叨叨她还能怎么着呢?
叨叨可以啊,可是千万不要选错了内容啊,可偏偏磊磊妈选错了内容
我想要是磊磊妈稍微有一点点预见,就一定不会和磊磊讲这些,那么事情也不会发展成后来那样
初中三年级上了一半的那年冬天,磊磊主动提出了辍学,原因是自己跟不上进度并且她妈天天在她耳朵边叨叨着没钱,这让她压力很大,当然辍学的后一个原因也就是那个最主要的原因她没告诉她妈妈。退学那天,磊磊妈惊讶的望着磊磊,磊磊只是哭着说自己再不想上了。在我家,我问她:“磊磊姐你真的不想上了吗?”磊磊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睛看着我说:“我想上,昨天老师来家访了,老师说我还有希望,能跟上的”说着,眼神投向了门外,那眼神儿里,我分明看到了一丝绝望和无奈是啊,辍学的原因用磊磊的话分析说就是上了又怎样,成绩不好,就算考上了高中还不是一样花钱,并且一年学费生活费那么贵,拼了三年还不一定考上大学,就算考上,每年的生活费和学费更高,还不一定有好工作,并且嫂子也不见得会待见她。磊磊和我说这些时,我明显得感觉到了磊磊妈妈平时叨叨着的没钱的威力是多么的大。
就这样,磊磊辍学了,磊磊妈一直在埋怨着磊磊彻底断送了她城市梦的延续,可她却不知道她曾经的话让磊磊产生了多大的心理压力,她也不知道一个妈妈的一些话哪怕是不经意的话也会对孩子产生特别大的影响
辍学后的磊磊在镇上一家幼儿园当幼师,拿着每个月三四百块钱的工资。而此时的磊磊妈在对磊磊的原来的期望破灭时就早已经退而求其次了,她希望自己能替女儿尽一些力,好为她筛选一下结婚对象,从而使磊磊能在她的安排下过上富裕的生活。毕竟通过精神追求物质的路没有了,也只能尽自己的能力给磊磊物色一个能给磊磊丰厚物质条件的对象了。
可她却没想到,她这一步又走错了
也不知道替女儿看了有多少个,磊磊妈终于在磊磊辍学两年之后为她安排了第一次相亲,而这次相亲的人也成了磊磊的第一任丈夫。男方虽然又黑又壮让人不太舒服,更属于那种话少的八竿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但是他家里有钱,特别有钱,就这样磊磊妈本着想让女儿过上好日子的良好愿望促成了这段姻缘。结婚时,磊磊老公觉得自己长得丑,拒绝摄影师为他拍摄录像,以至于婚后在回放录像时只能看到磊磊和亲友的身影,更有甚者,磊磊老公连婚纱照都不愿意照,只是让影楼的人给磊磊照了套单身婚纱照。结婚仪式上,磊磊的眼神儿空洞而又无彩,站在旁边的老公和她看起来怎么看怎么不塔
婚后的她和老公基本没有共同语言,就连新婚之夜两口子也是在偌大的床上背对背的睡着。在和老公生活的日子里磊磊总是感觉着这个晚上睡自己旁边、吃饭和自己同桌的男的是如此这般的陌生,而一直处在心情低落之中的磊磊几乎每天都在勉强度日,可就是这块黑炭居然也像犀牛一样特别的倔,这不,在家倍感无聊的他打算外出做生意,但也不知道那根筋儿搭的不对了,就是非要让磊磊从娘家拿出五万块钱当本金好让他外出做生意。您想想,磊磊妈肯把女儿嫁给这个像鳖精一样不爱说话的女婿是为了什么啊,不就是看他家里边儿有钱,女儿跟着他能过上好日子嘛!这下子倒好,不但整日里让磊磊过的超级郁闷而且还敢“策划”着从磊磊娘家划拉钱,这也太欺人了吧!可是不管磊磊妈怎么反对怎么吵闹,那块黑炭就是不肯松口,就连他爹妈劝都不行,一怒之下,磊磊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便从婆婆家搬了出来,收拾了东西分了家产俩人就“离”了婚,其实说离婚也不算,因为两人当时没到法定婚龄压根都没办理结婚登记,所谓离婚也不过就是退还彩礼和女方嫁妆而已,不过这种事在农村是很常见了,还有好多人生活了一辈子可是却不知道自己还要去登记才算合法夫妻呢!。
离了婚,磊磊高兴了,可磊磊妈却高兴不起来,你想啊,这年头,在农村,尤其是我们大佛镇就更是女多男少了,所以现在闺女一到十七八,家长便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着给女儿找对象,更何况,磊磊还属于离过婚的女人,因此磊磊妈心里的焦急烦躁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磊磊的运气还算是好的,我想也许是老天爷的眼睛都是亮亮的,不会让一个人重复的受一样的苦吧,果不其然,磊磊在半年后又结婚了。磊磊姐的这一任老公是一个山里村长的七儿子,挺有钱,人长得不错,还很憨厚,并且对方甚至为了磊磊在大佛镇买了房子,看得出来磊磊挺满意的,磊磊妈也挺欣慰。
春节,磊磊怀孕了。
我一路小跑的跑到了她家里,以为见到我会很高兴的她却看起来很平淡,招呼我坐下之后她便自顾的忙自己的,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其实没说了两句就没话了,我意识到了,她也意识到了,于是讪讪的说了句“你啥时候回来的?”我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答道“就是昨天”就在说这句话时我猛的想起这个问题好像在我刚进门时她就问过我了
也许生活真的很磨砺人吧,失去了同一个生活环境,我被学生气氛同化了,而她却被生活气息同化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磊磊已经不再拥有共同语言,我们俩之间的拘束和无话让我看到的、感觉到的就像鲁迅笔下的“我和闰土”我不敢肯定磊磊属不属于第二个闰土,不过值此时节,磊磊那个绚丽多姿的白领梦恐怕早已放下了吧叹息的是仅仅三年,磊磊身上的学生气息退去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和大佛镇妇女一样的
也许只有这样,磊磊才可以忘却自己曾经的梦,也才能真正融入已经成现实的现实生活吧。
本以为磊磊从此就应该在她新的圈子里顺利开心的生活了,可就在暑假快开学时,却听说磊磊小产了,女婴在还未生下来时就早已胎死腹中赶忙跑到她家里,看着磊磊躺在床上的憔悴,我心里五味俱全,看到我,磊磊哭了,和以前一样的哭声,哽咽之中,听到磊磊婆婆在一旁拭泪说:“这女娃的命真苦”磊磊听了哭的更厉害了,婆婆见势怕惹磊磊过度伤心哭坏身子于是就抽抽哒哒的退了出去。见婆婆出去,磊磊喃喃的对我说:“其实我可以和你一样的,对吗?”
我顿时语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我不知道也分不清楚磊磊的苦是谁造成的,是磊磊妈?还是磊磊自己?抑或是命?不过好在一年半后磊磊转运了
可能真的有否极泰来这一说吧,又过了一年半的时候,磊磊顺利生下了个男孩,挺健康,只是没有奶水,医生说可能是以前那个女婴让磊磊的奶水受了惊吓,而奶水一旦缩回去就不会再有了。不过尽管这样,磊磊已经很满足了,看着她抱孩子的样子和满眼温情的眼神儿,我想幸福也就在此吧
愿磊磊的儿子能让外婆实现变成城里人的梦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