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驸马造反前第65节

太上不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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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吞噬天际的火焰恍惚一瞬赤红烈烈地席卷他。灼烧眼底和肺腑,顾衔章指尖压着昭示慈悲的手珠,深邃的眉目不见光影,他身形似削出棱角般锋利,所站之处挡住了全部试图透进正殿门的光线。

    天边渐渐暗沉。有风起,他无意被掀动的衣袍宛如修罗。

    顾衔章嗓音淡在风里,似碎裂的寒冰,“当年起云台,到底如何。”

    高执缓缓看向他,深陷风霜的眼微微眯起,似在回忆。

    “你是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你父亲。”

    他沉吟道,“可惜,你查不到。直到今时今日,你都不曾查到任何想要的真相。”

    当年起云台之事本就几乎形同野史,不论多少记载都并不全面。亲身历经的臣子更少之又少,不是枉死便是去职,即便还有活着的,如今也早已年迈,是否尚在人世也未可知。

    否则何至于连顾衔章也查不到。

    “你想知道到底是不是宁王爷亲手杀了你父亲。”高执看着他,干枯的眼底浮现笑意,“你是为了明宜公主,你想知道你和公主之间是否真的存在杀父之仇。是吗。”

    顾衔章胸膛缓慢起伏,情绪定然。

    “告诉我。”

    他必须知道。

    “不用再查了,顾大人。”

    首辅大人写下最后一个字,将陈情书平整置于一侧奏折之上。

    “时至今日,你想知道的,本官都可以告诉你。”

    “顾上卿赤忱之臣,本官始终想与他为伍。他本该名垂青史,可惜。”

    “成王败寇,何来对错呵。”

    “顾上卿死时,胸口插着的便是宁王爷的佩剑。”

    “纵反臣是我,乱臣是我。”

    “可就是宁王爷,亲手杀了你父亲。”

    ……

    第四十七章

    史官有载,前朝顾上卿,谋逆罪臣。身死起云台,抄家封府,株连族氏。

    而民间有野史所记却还多了一笔,写道顾氏天降灾祸,大火屠门,无人生还。

    宁久微翻遍许多史册,只有一本残缺无名的野册记载着那一段。

    她仍不能相信,顾衔章的顾是前朝反臣顾上卿的顾。

    这世上顾氏万万千。

    何况如此重要之事,她上辈子怎会从不知晓。

    她无法相信。

    四月初七那日,宁久微也不曾想到从王兄那里收到的第一件东西不是礼物,而是顾衔章的和离书。

    上辈子顾衔章写下和离书,便是在南巡回京后。

    可那时她与他之间罅隙横生,冷漠少情,更是恰逢王兄被构陷之时。和如今全然不同。

    所以宁久微不明白,这一次为什么还是一样。

    只不过上辈子他亲手给她和离书,而她扔了他的玉戒。

    这一次却是王兄不让她见顾衔章,把她关在府中,让侍卫看着她。

    宁久微无论怎么闹王兄也不为所动,直到她不吃又不喝,甚至抢了陈最的佩剑拿自己作威胁。

    她请求,“王兄,你让我见顾衔章好不好。我要亲自和他谈。”

    “你不用再见他了。”宁尘并不妥协,“和离书是驸马以下犯上,你可以重新写一封休书,如此更好。毕竟公主休驸马,才是权力。”

    “我不写。我要见他。”

    “宁久微。”

    王兄生气时便会这样叫她,“你在威胁我。”

    “即便要写休书,也要清清楚楚地写。我要和驸马说清楚,王兄,你不要拦我了好不好。”

    她从小就惯会恃宠而骄,肆无忌惮。更明白父王和王兄如何将她视若珍宝,最擅长借此任性妄为。

    因为那些被她掌控的疼爱,总能让她得到想要的结果。

    可是这次她失败了。

    宁久微只记得王兄那天冷沉的声音和眉目。

    “即便与驸马相隔刻骨深仇,你也要见他?”

    她忘记了自己该想什么。

    那天王兄对她说:你比自己所想的要更在意他,窈窈。

    是这样吗。

    宁久微不知道。

    她只又想起上辈子顾衔章在她最绝望之际抱着她,一遍遍告诉她别怕。

    ……

    ——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恨我也好,只要你活着。

    ——你不要相信别人的话。我不恨你父王,不恨皇室,更不恨你。

    ……

    *

    夜的云层暗涌,遮住仅存的月色,压的越来越低。

    院子里渐渐刮起风,花草树枝都被吹动。窗也动摇。

    “陈最。”

    折枝院,宁久微写好一封书信。

    “让魏叔帮本公主找一个人。”

    陈最看了眼信,“景州?”

    宁久微望着窗外开满海棠的花枝,沉吟道,“前朝参知政事,如今大概与首辅大人一般年迈了。”

    她记得上辈子顾衔章后来一直想要找到的就是这位参政大人。可惜最后什么也来不及了。

    至于为什么,她那时不知道。但如今想来,大抵一切都与起云台之变有关。其实上辈子顾衔章不在以后她找到了这位大人,但彼时参政大人无论如何也不愿见皇城中人,更不愿再入京,她便不曾强求。

    毕竟那时候她的驸马都已经死了,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此事莫要让任何人知晓。”

    陈最收好信件,但听公主之命。

    “是。”

    宁久微看了看暗下来的天,像是要下雨了。

    正这么想着,浓云便压下来,院子里很快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她望着袭来的春雨顿了顿神。

    今日是初九,公主生辰。可惜天气不大好。

    陈最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让公主心情好一些,可未及他说什么,宁久微忽然起身朝外跑去。

    “公主——”

    她没有带伞,就这么跑进了夜幕的雨中。

    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并不温和,被风裹挟着吹过来,很快就将她身上打湿。宁久微恍若无觉,提着裙摆只顾往前,一路跑到宁王府。

    母妃喜欢茉莉,因此王府院子里有一片父王亲手种植的茉莉花,特别好看。可后来王兄去了金陵,父王也不在王府了,宁王府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怎么养也没有父王打理的好看。

    明明父王说过,茉莉很好养。

    那些花从前宁久微没有让别人碰过,如今王兄虽然回来了,可时日尚短,亦无暇顾及其他。王府上又本就少人,各司其职。

    这夜的雨来的毫无征兆,茉莉花没能被及时遮护。

    凋谢了大半。

    宁久微看着被雨点无情打落下的花瓣,铺在地上一片无暇的纯白,皎洁地像是月光。

    深深的沉溺感漫袭全身,将她淹没。

    宁久微忽然觉得很难过,更比任何时候都要思念父王。

    银烛赶来的时候就看见公主一个人站在倾倒的雨下,浑身都湿透了。

    夜又深又冷,她还是看得清公主哭了。

    “银烛,陪我去找驸马。”

    ……

    *

    雨声愈发绵延,淅沥不绝。

    御史府邸没有人拦她。

    书房灯火映窗,宁久微推门而入时,耳边一瞬寂静安宁。仿若今夜是个月明星稀的静谧夜晚。

    顾衔章站在书桌旁抬眸看向她的这一刻,宁久微才对王兄的话有了实感。

    她真的比自己所想的要更在意他。不是对驸马的在意,也不是上辈子遗憾弥留的在意。是占据了她全部心绪的在意。

    上辈子宁王府覆没,若非顾衔章救她,她不会独自一人活下去见证新王朝,更不会成为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