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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凉袅袅，是谁在诗吟悲伤？谁湿了谁的脸庞？
末夜泱泱，是谁在苦思心殇？谁断了谁人旧肠？
离纱窗，苍影茫，云未装，月残伤，人悲怆。
皓月当空秦明时，送君千里千相知。
此生若梦长离别，问君难染相思月。
挥手袖云，抬手挽风。
壹
观云山顶上，云雾缭绕，空气甚是渐稀薄。悦耳的古筝声像行云流水般透过云雾缓缓而来。我抬头望去，只见一位白衣如雪的男子雾中端坐，星目剑眉，样貌清秀无比，修长的手指优雅地弹拨琴弦，一副悠闲自在之样。
我被他悠闲自在所吸引，不由自主地抬起脚步，往山顶走去。
半个时辰以后，我再一次抬头，那男子依然自在弹琴。这座山的幻影是众人皆知的，我本以为山顶不远，却仿佛永远也走不到。
那男子好像看见了我，停下手指的飞舞，狭长的眼睛覆盖在阴影之下，深邃如死寂潭水，他微微笑着，甚是好看。“姑娘，”他叫我“姑娘是来找借住的地方吗？”
我略微惊讶，却故作镇定笑道：“不愧是观云山上隐居已久的东毒教前教主，东门萧远，别人的心事，一眼定能看穿。”我走了几步，来到了他的身旁。
离近我才发现，他的身后，是一个檀木雕花的雾中楼阁，精致至极，每一刀雕刻都甚到好处。
东门萧远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姑娘想要寄宿的话，那就进去坐坐吧。”他站起来。不愧是当过教主的人，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一股王者非凡的气质。
我随他走到楼阁中，他倒上了两杯茶，坐下“这是杭州西湖特有的上等龙井。”他说。茶水的清香扑面而来，我也坐，扑鼻的清香使我微微怔住。
他泯了一口，抬起头看着我，笑道：“姑娘为什么不喝？难道是怕前东毒教教主我下毒？”
我知道他是在说笑“怎么会呢。”我抬起袖，轻轻喝了一口，香气弥漫开我整个口腔。“不晓得，东门少爷这么年轻，那教主的这个位置，又怎么会轻易落到现任教主，令弟弟东门萧涯的手里呢？”
他先是怔了一下，又勾勒出淡淡一抹笑容“姑娘的问题问得真是好啊姑娘既然这么想知道，那，我就给你讲一个故事”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不知望向何方。
“你看那悬崖。”他伸手，朝窗外指去，我来到他身边，也看向窗外，雾已不知何时散去了。顺着他指向的方向看去，是陡峭的悬崖，如男子的即行披风一般耸立在那里。
“给你讲个故事吧十五年前，那里有一个和你一样如花似月的女子，死在了那里。死的时候，她竟还是笑着的，很开心一般”
贰
于是，我从东门萧远那里，听到了这个故事——
那女子名叫茹紫末，父亲茹贞是当地很有名的官员，家中富裕得不得了，并且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子与她有婚约。尽管是这样，茹紫末依然不顾家人阻拦，隐姓埋名到很远的江南去当歌女，不是为了她的爱好，而是为了见到那个令她心仪的男子。
那个男子名轩辕鼎。亦有着不错的家世。非常爱去青楼。
爱去青楼的原因亦是众人皆知的，是因为一个小丫环。在轩辕鼎九岁那年，府里就来了这么个小丫环，名叫熙儿，长的是如花似月，是一个在轩辕鼎母亲身边服侍多年的张姨介绍来的，是她的义女。
也许这就是一见钟情，自打熙儿进府里来，他看见她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她，并扬言日后定娶她为妻。少爷也是和秦家有婚约的。轩辕的父母并非不同情理之人，以为是少爷还小，随便说说，况且他也是不可能娶一个小丫环的，便也就没当回事。不想到了少爷十七岁该与秦家大小姐秦月岚履行婚约之时，少爷连秦月岚也没见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轩辕父母想到可能是因为熙儿的缘故，便答应可娶熙儿为妾，轩辕鼎依是拒绝，并说已答应熙儿一生只娶她一个。父母后来也是妥协了，不想在大婚的前晚，熙儿失踪，三日后被人发现溺死在离府不远处的水池里。轩辕鼎赶到后，看着死去的熙儿，悲痛之中将熙儿从未摘下过的护身手镯拿去，当作是信物，说来世定会相见。
“从那以后，轩辕鼎一直认为是他的父母逼死了熙儿。为了报复父母，整天不学无术，从此就过上了风花雪月的生活。青楼，便也成为了轩辕鼎的长驻之地。三年如梦”
东门萧远说到这儿时停顿了一下，我正听得入迷，便催促他继续往下讲。
“姑娘莫急。”他微微含笑看着我，墨黑色的眸子也流露出深邃的笑意“姑娘为何不问问，在这个故事里，我在哪儿？”
“我也不急。并且我知道，你应该是在故事后面。还没出现。”
他又开始讲：
茹紫末本也是颇有姿色的女子，轩辕鼎见到她的第一眼，便认定她就是熙儿的来世。她长得的确很像熙儿。轩辕父母早就知道茹紫末的真实家世，好歹也是个正规人家的大小姐，总比真真娶个妓女要来得好。便也没再说什么，就由着他去。
轩辕鼎本也没想父母会答应，既然答应了便更好。没几日后就娶了茹紫末。
茹紫末也想轩辕鼎在把自己娶进门后就收敛的，不想他依然死性不改，还整日夜不归宿，留她独自夜守空房，自拥入眠。
叁
数日后。正是暮色四合之时。
轩辕鼎踏进府中，脸上依是带着不羁的笑容，在夕阳下甚是迷人。不愧是被评为“江南第一花花公子”男子。这回他是被茹紫末托人找来的，那人苦苦哀求他晚上之前一定要来。恰好轩辕鼎也是玩倦青楼了，便答应下来。
轩辕鼎不急不缓地走到茹紫末门前，轻轻叩了叩门，茹紫末便打开了门。倾国倾城的容颜。一股玫瑰的清香扑面而来，轩辕鼎使劲吸了一口，这是他从未闻到过的清香。回过神来之时，自己已经不知何时坐到了檀木雕花的桌子前。
面前的茹紫末笑着俯下身，将一杯清酒放到了他的面前。
“美人叫我来又有何时啊？”轩辕鼎抿了一口酒，嘴角再一次勾勒出那抹不羁的笑容。
“只是好久不见了”茹紫末掩嘴一笑，脸上泛起一丝绯红“想叫你来坐坐”
“美人真的这么想我？”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只是想起那时的她美丽而倾国倾城的容颜在他的脑海中变得模模糊糊。
第二天醒来时，她躺在他的身边。第二次躺在他的身边。第一次是在大婚当晚。
再后来他终于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了：她给他下了药。为了彻彻底底地绑住他。为了不让他再去青楼。为了让他真正地爱上她——不管是灵魂，亦或是身体。
——我本以为，除了她以外，我再不会被其他女子所吸引。即使是她的来世。
——但是我还是错了。
茹紫末最终还是怀上了他的孩子。轩辕鼎从此以后也没有去过青楼，他倦了，并承诺永远也只对她好，一生只爱她一个，也只娶她一个，就像几年前承诺熙儿时的那样。
怀胎四个月。她的肚子微微鼓起，却也是那永远不变的好看容颜。
轩辕鼎还是不知茹紫末的真实身份，依旧以为她是一个失了父母被卖到青楼去的孤儿，加倍地疼她。
他会挽着她的手去看桃花盛开，他也会在寒冷时为她盖上一层棉被，他还会在害怕夜晚的她恐惧时轻轻覆盖上她花瓣般的唇。
很轻，却深情无比。
轩辕鼎以为他以后的生活也会是这样了。只是偶尔会在茹紫末不在身边之时拿出那个从熙儿手腕上摘下的镯子端详，毕竟，那也是令轩辕鼎深深爱过一次的女子，怎岂能说忘就忘？
茹紫末也以为以后也将会是这样了。只是那天，她再一次见到那个她永远也不会忘精致如同女子般的容颜
那个男子，便是青梅竹马与她在很小时就有婚约的东门萧涯。现任的东毒教教主，也就是东门萧远的弟弟。
她曾经也深深依赖过的东门萧涯
“你嫁给了他？”东门萧涯沙哑着声音问她，他那双眼瞳孔中的灰暗与不甘是她一生也不可能忘却的。
茹紫末轻轻点了一下头。对于这个她从未爱过亦或是恨过的男子，她对他的感情，除了感动与惭愧，别无其他。
而东门萧涯则用修长而洁白的手指托起茹紫末精致无暇得如同翡翠的脸庞，凝视她许久，深深吻了下去
肆
“茹紫末！”身后，一声低沉而愤怒的声音传过她的耳畔，她霎时反映过来，使劲想要挣脱开，东门萧涯却故意吻得更紧。
“这么说是现在的教主，你的弟弟破坏了他们？”我问道。有些嘲讽地看着手中的酒杯。
“呵”东门萧远苦涩地笑道。继续讲：
轩辕鼎看着他们许久，脸上又露出那不羁的笑容，只是这回，笑容略带苦涩，他缓缓转身，朝远处走去
茹紫末挣脱开东门萧涯，向轩辕鼎追去。追到轩辕鼎的房间前，停下，听着屋内的动静。
“熙儿，你还记得吗？几年前你让我答应你一生只对你一个人好，可对不起，因为她太像你了，所以我一直把她当成你的来世，我看见她，就会想起你可你为什么一次也不让我梦到你？你知不知道我还爱着你”“轩辕鼎！”茹紫末破门而入，眼睛燃烧着滚滚怒火。轩辕鼎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手中的镯子已不知何时被茹紫末抢了去。
“把它给我！”轩辕鼎大声说道。
“轩辕鼎，我以为你早就不去想那个什么熙儿了，没想到一直以来，你对我好，都是因为你把我当成了她”
“那又怎么样？！”轩辕鼎打断她的话“她在我心里的位置，你是永远也取代不了的！即使她早就不在了你也取代不了！”
茹紫末看着他“好，这是你说的。”说罢，便冲了出去。
“茹紫末你快把它给我！你要干什么？！”轩辕鼎是真的急了，也追了出去。
茹紫末不去管身后轩辕鼎的喊声，也不去管旁边的丫环们的小声议论，拼了命地往前跑去。
“后来，她就跑到了那个悬崖边上”东门萧远再一次给我指了指那个悬崖，眼底的忧伤又滚滚而来“轩辕鼎也随着追了过去”
茹紫末见没路了，便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身后的轩辕鼎：“轩辕鼎，有些事我可以告诉你了。你记得当初，熙儿还在的时候，有一个叫秦月岚的人和你有婚约吗？”
“你怎么”
“我就是她那个秦月岚。”茹紫末看着他“当初你一眼都没有见我，就将我拒绝了的秦月岚。你知道吗”茹紫末声音有几丝哽咽“后来父母又叫我跟刚才的那个男子，我青梅竹马的东门萧涯订婚，被我拒绝了。三年之后，我为了你，再一次地来到江南，为了吸引你，当上了一个歌女，我的目的真的达成了，你真的娶了我。我以为你爱上了我，没想到而且，你知道三年前熙儿死去的真相吗？其实不是你的父母，而是我，是因为那时被拒绝的我不甘心所以将熙儿推下去的。这就是真相，所以现在你恨我吗？”
伍
“是你”轩辕鼎不可思议地说，再怎么说，面前这个女子可是令他深深爱过的，这叫他情何以堪！“你又怎么叫我不恨你？”
“那我问你，你要我”她扬扬自己手中的镯子“还是要它？”
轩辕鼎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他看着面前的茹紫末，又不知为何，突然感到恨不起来她，用一种近似哀求的语气“紫末，先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那里太危险了，你先回来，我们好好说”
“好，我就当你选择的是我。”说着，茹紫末便要将手中的镯子扔下悬崖。
“等一下！”轩辕鼎下意识地喊道。
茹紫末回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慢慢勾勒出一丝苦涩而妖艳的笑容“好了，我知道你的选择了”她又转过头，看着滚滚的白色云海
“紫末！”耳畔伴着他惊恐的呼喊
一跃而下
夕阳下，一个曼妙的身影坠了下去
那个镯子，留在了她曾踩过的地面上。
望着她坠落下去的身影，轩辕鼎缓缓跪下
——“紫末，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呀！”
声音久久在山谷中回荡。
“她很可怜又很可恶吧？只因为她是一个得不到爱的女子。”东门萧远长叹一声“我本就不喜欢教主那种生活，我想要的，就是这样自由无拘无束的隐居生活，萧涯是我的弟弟，我临走时他对我说希望我住在这里，茹紫末跳崖的地方。我想要帮他完成这个心愿，所以”
“没想到你这个前东毒教教主也蛮胆小的。”我淡淡笑着打断他的话。
“姑娘此话怎讲？”
“其实”我收起了笑容“那个与茹紫末有婚约的人，不是你的弟弟，而是你吧？”我抬起头来，看着他表情的变化。
他惊讶：“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有些事是掩藏不住的”我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知道吗？比如说你在提到她时的眼神、语气和表情。”我把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我只是想再见她一次，如果不是我的话她也不用死了”那一刻，我听见他声音里的自责与颤抖。
远处，仿佛听见有人在唱：“暮凉袅袅，是谁在诗吟悲伤？谁湿了谁的脸庞？末夜泱泱，是谁在苦思心殇？谁断了谁人旧肠？离纱窗，苍影茫，云未装，月残伤，人悲怆。皓月当空秦明时，送君千里千相知。此生若梦长离别，问君难染相思月。挥手袖云，抬手挽风”
我怔住了。
那是一生酷爱游天下的我曾在西湖刻下的。不知是不是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