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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蔷薇已经不如夏季开的那样密了,阿青剪了几朵花开最好的,拿到了叶涛的房间。
青绿的花枝浸在水晶花瓶里,花瓣也被撒了些水上去,挂着小小的水珠,白色花瓣包覆着娇嫩的黄蕊,香气清淡却也沁人心脾。
阿青把在露台上出神儿的人叫进房间,睨着瓶里的蔷薇花轻叹:“你看它们多可怜,本来可以在枝头开的更久,却被剪回来用水养着,要不了多久就会枯成一把黄枝败叶。”
叶涛以往只是寡言少语口懒开,如今连眼和心都怠惰了。阿青剪花的时候,叶涛就在露台上,院中的一切尽收眼底,可阿青惜花叹花,他便以为花是别人剪的。
叶涛用手指抚了抚喜人的花瓣,随着阿青所言想象它枯败的模样,眼里竟也生出一点怜爱之意。
阿青捕捉到了那一点浅浅的波动,将温热的手掌覆在了他头上,睨着他微垂的睫羽说:“你远比这些花要珍贵,即使你不是我的病人,我也不想你枯,四哥希望你好好的开着。”
最好的年纪,善良的心地,姣好的相貌……这么美好的生命,如果悄无声息的凋零了,即便是旁观者也会觉得惋惜。
叶涛倒也不是自甘枯败,他何尝不想好好活着?可他的人生里不是阳光雨露,而是一场接连一场的病痛,他再想善待自己也只能在病痛里苟延残喘。命即如此,人何以堪?
时隔不久,叶涛这里来了客人。原定在事务所里签订遗产继承协议,因为叶涛身体不好,回一次城就要折腾大半天,于是王律师就带着协议来了叶涛的住处,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位继承人。
王律师将协议和各种文件拿给三人,只有叶涛不闻不看也不接笔。
“我决定把我的资产无偿转让给我小叔和云阳。”叶涛倦怠的倚靠着沙发扶手,华美的锦衣反倒衬的他更显清瘦,眉宇间笼着病弱之气,话音没什么力道,听在旁人耳里却惊若天雷。
周云阳的惊讶自是不必说的,就连为广宇工作十几年,经手事务全部举足轻重的王律师都惊讶不已。十几亿的资产,寻常人几辈子都积攒不来,这个弱柳扶风的少年人竟淡淡的说他不要了。
“我年纪小,没有能力打理那些……”叶涛话未说完就咳了起来,咳的脸色泛红才堪堪止住,叶涛这才接言续道,“再说我身体这么差,恐怕至死也离不开人照顾,那些东西交到我手里我也用不着,小叔和云阳帮我管着,我放心也省心。”
周云阳竟然有些急了,他不顾周子骞和律师在场,微拧着眉道:“云溪,你说的什么话?才多大的人就把死活挂在嘴上?那些东西是爷爷和爸爸留给你的,你怎么能给别人?”
叶涛没理会,兀自与王律师说:“云阳还在上学,和生意有关的资产就交给我小叔打理吧,爷爷留给我的房子也给我小叔,其余那些给云阳。把玉器古董之类给我留下就行了,我喜欢那些。”
“你考虑好了?”王律师与叶涛说话,却用余光看周子骞。王律师和周叔差不多年纪,又为广宇和周家工作了这么些年,哪能不懂审时度势和察言观色?
周子骞本该面有异色,装作也是才知道侄子有此打算,然后叫律师回去,再与侄子深谈一番,过上些天再让律师过来拟定财产转让协议。可见叶涛强打着精神陪他演这场戏,周子骞于心不忍。
算了,反正自己就是不仁不义,外人这样揣度也没什么不对,有人愿意说就说吧。
周子骞这样想着,也不知为谁叹了口气:“王叔,就依云溪的意思办吧。”
“等等,我要和云溪说几句话。”一听小叔应允,周云阳再难按捺,他拉上叶涛离开了客厅,随便找了房间进去,将门掩上便皱着眉问叶涛,“是不是小叔让你这么做的?他跟你说了什么?”
叶涛不为青年的焦急所动,也懒于为此多言,可想到人都做不成的宝宝,叶涛决定代替那个有口难言又被自己疼爱的孩子说上几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被他们闹腾的我都累了,心累手也累,小胖手都磨秃噜皮了。
第133章各执一词
叶涛抽回被握着的手腕儿,淡淡的看着俊朗的青年道:“你也是周家的孩子,父亲留下的东西理该有你一半。但因为你的居心不良和‘我’的一时冲动,后院儿的荷花塘吃了宝宝,吐出了后来的周云溪。虽然错不全在你,可你终究有责任。我不问你后不后悔,有没有良心不安。我只能说,即使你心里的‘荷花塘’已经填平了,可填平它的东西里包含一条人命,所以你只能拿到这么多。”
嫉妒和贪婪可以吞噬很多的东西,而后悔换不来时光倒流。
周云阳如鲠在喉,眼里尽是悔不当初的苦涩,他握住叶涛的肩膀,涩声道:“云溪,我不奢望你原谅我,只求你信我一次。我不是嫌多嫌少,你的东西我一样都不要,我是怕你被人骗了。你不要听小叔的,不管他对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相信。你的东西你自己收着,谁都不要给。”
曾经觊觎那些财产的青年如今满面诚恳,所言尽是为弟着想。叶涛无心试探他,反正不管他是真情还是假意,那些东西都要这样分配。
“把东西给你们,是我自己的意思,和其他人无关。”见他还要劝说,叶涛拨开了的他的手,“不用说了,这事儿已经定了。”
周云阳挡在门前,焦急的说:“云溪,你醒醒吧!大家都被小叔迷惑了!小叔是对你很好,照顾你也用心,可他的照顾让你变成了什么样?你看看你自己,门也不出,学也不上,穿跟大家不一样的衣服,玩不一样的玩具;除了小叔安排的人,你谁也接触不到;除了小叔之外,谁也不理解你,你也理解不了别人。你还不懂吗?他尽心尽力的养出一个只能依靠他活着的附属品,一个没有自主思想的储物柜,现在他要把储物柜打开,把东西拿走,你明白了吗?!”
叶涛敛眉不语,心里有些乱,初到周家时难以苟同后来却因为渐渐习惯而忽略的事争相往脑子里涌---周子骞对侄子过分的溺爱、过分的管束、把十六岁的少年当成三岁孩子教养、总是亲自带他出门、总是轻易不让他出门;在他表露身份时,与父亲感情并不好的男人恳请他这个冒牌货留下来,那人满腹忧虑的对他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我父亲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再让他经历第二次,我怕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叶涛不愿恶意揣测周子骞,可脸上那点稀薄的血色还是越来越淡,心间的怔忡让他下意识的扶住了胸口。手下的锦缎精美华贵,却像藏着细密的毫针一样,针刺着他的掌心。
彼时他曾问过宝宝为什么喜欢这些与他年纪不符的衣饰。宝宝刚学会用电脑,打字很慢,但很认真的敲下一大段字,他说喜欢绸缎的人是他小叔,最初是小叔让他穿的,他觉得很舒服,穿惯了就脱不掉了。刚开始他不愿意穿成这样出门,因为总有人看稀罕物儿似的看他。
宝宝落寞的向叶涛倾诉:我小叔说我比稀罕物儿还稀罕,我知道他在哄我,什么稀罕不稀罕的,我就是各色,怪痞子一个。
其实我想找人一起聊天一起玩,可我知道我怪,所以我有点自卑。你不爱说话是因为你不想说,我不爱说话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遇到谈得来的人我也很贫的,可和我谈得来的人太少了。
宝宝抬头看向叶涛时,双眼亮晶晶的,好像在为终于觅到一个跟他谈得来的人庆幸。
叶涛那时抚着他的小脑袋暗叹,这孩子可真惹人疼,难怪他叔叔溺爱他。
如果事实真如周云阳所言,周子骞给宝宝的关心照顾都是带有目的性的,宝宝就不是可人疼了,而是十足的可怜。
“云溪,云溪……”周云阳不知叶涛心中的百转千回,但见他手扶着胸口,连忙将他扶住了,“是不是心脏不舒服?我去给你拿药。”
叶涛从那些纷乱的回忆里挣扎出来,抬起的脸苍白如纸,嘴唇轻微的哆嗦着:“早搏了,歇一会儿就好。”
这里是一楼的娱乐室,除去台球桌等设施之外,只有两把沙发椅和一个小巧的双人沙发。
周云阳也曾照顾过宝宝,知道心脏不适不宜走动,他小心的将叶涛抱到了沙发上,随后就急匆匆的找阿青去了。
王律师和周子骞还在客厅里,因为他们谈的事旁人不便听,所以大家都回避了。周云阳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只有周子骞和王律师在。周云阳一说叶涛不舒服,周子骞比任何人反应都快,起身就奔娱乐室了。
听到脚步声响,叶涛微拧着眉心睁开了眼睛,匆忙赶来的男人容貌俊美,眉目熟悉,眼底是掩不住的担忧和关切,并不像周云阳说的那般居心叵测。可是他的自私与薄情,叶涛体会颇多。
周子骞问叶涛哪里不舒服,叶涛没有回应,静静的看了他须臾才道:“如果我食亲财黑,被你发现了身份还不愿转让财产,你会怎么做?揭穿我还是让你的假侄子早夭?”
周子骞怔了怔:“你怎么了?”
叶涛不会平白无故的问这种问题,他必定听云阳说了些什么,可听了些什么才会让不会轻易听信谗言的叶涛心生疑窦,还将心里话问出口了。
“我一直不愿往坏处想你,可你总叫我失望,现在我已经不敢想了。但是有些事我不能糊涂着,我不愿想,只能问你……”叶涛抓住了他的衣袖,四目相对的道,“如果云溪平安的活到现在,你会跟他争家产吗?”
叶涛的手抓的很紧,骨节都有些泛白,可那紧握的力道又很脆弱,轻轻一触就会崩碎。
“老爷子生前怎么对云阳你也看见了,即使云溪夭折,那份财产也轮不到云阳继承。如果云溪早夭,所有东西都是我的,云阳能分走的不过凤毛麟角。如果我贪图那份财产,我何必辛辛苦苦的把云溪养大?”周子骞覆住叶涛的手,没有任何狎昵意味,只是纯粹的安抚,“你不要听云阳的,那孩子自来心术不正,要不是看他们孤儿寡母可怜,我早让他给云溪赔命了,哪由得他在你面前搬弄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