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满衣

冰凤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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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里明月和花香,几临我临海的窗

    故乡不太远,就一千许里

    明月里相同的思念,只是在不同的窗

    梦里总有柔柔的花瓣飘落,花香四溢

    随仆仆风尘,沾满我衣襟

    我不能挥一挥衣袖,就能挣脱花香的缠绕

    前些日子,看岩井俊二散文诗般的四月物语。情节很淡,只是描叙一个女孩子平常的生活,但樱花的花瓣弥漫在诸多画面中,纷纷扬扬。影片开头,榆搬家后,在其新家门口抖落衣服上的樱花瓣,只凭这一个细节,就喜欢上了这部电影,因为它令我想起小时候和明哥哥在养母家,四只小手齐力摇动高高的桂树干,任那漫天的花雨烂烂漫漫地飘落发际与衣襟的情景

    一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传说月中有桂树,高五百丈。古人有诗“闲着幽窗才几日,瓶花两见木犀开”及额书闻木犀香,其中的“木犀”即“桂花”

    据吴郡岁华纪丽和清嘉录云,桂有三种:曰箩桂,蜀都赋所谓箩桂临岩是也;曰牡桂,尔雅所谓梫木桂是也;江南庭院所植者,名岩桂。其中花如米粒四出,白名银桂,黄名金桂,香最浓郁远闻。且有早晚二种,在秋分节开者,曰“早桂”寒露节开者,曰“晚桂”

    二

    居过苏杭,知道“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是杭州一景。西湖岸畔满觉柯一带,满坑满谷老桂,花时满山都香;姑苏园林,多有桂树,留园为最;鲁迅绍兴故宅的院落中,有一棵二百余年的四季桂,荫蔽半个院落。

    在我养母家的前院里,也有一株桂树。铁骨老桂,碧叶金英,似一幅悦目怡情的立体画。将花之时,中秋前后,必有数日转热,桂花一经蒸郁,再经几日雨露,就次第盛开、暗香浑不胜收。

    记得小时候,每到中秋前后,桂花满枝时,都和明哥哥一起摇桂花:先在树下铺几块印着蓝花的洁净棉布,然后四只小手齐力摇动高高的树干。待那漫天的花雨烂烂漫漫地飘落发际与衣襟,且将棉布铺满厚厚的一层后,便把满目的桂雨集起来,交予养母,或做成香囊,挂在我腰间,行走时,花香满衣,泛起流动的清香;或加糖装进玻璃瓶,留待来日做桂花红枣粥、桂花汤圆、桂花糖南瓜饼、桂花糖芋艿、桂花糖炒栗子、桂花酥糖和桂花糯米糕等。

    此外,养母还以桂花为原料制成桂花窨茶,即桂花茶,同时亦将桂花酿成桂花酒。

    清稗类钞中云“锡瓶置茗,杂花其中,隔水煮之,一沸即起。令乾,将此点茶,则皆作花香”;苏东坡在桂酒颂中曾称赞过桂花酒“色香味超然,非世间物也”可见其无论是制作成茶或酒都是多么的美味清香!

    又,四时幽赏录中云“满家弄赏桂花”李清照将其推崇为秋花园中的花魁形象“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明代李渔说“秋花之香者,莫能如桂”国人品花香,多从浓、清、远、久四字品去,桂花有“九里香,三秋魁”之誉,又有“九月桂花香千里”之赞,可见其香之远。

    三

    蜷缩于钢筋森林中,独喜花韵,花香清清。握一缕桂香走进氤氲的梦境,牵着月色,在秋桂碎影中流光,不经意间悄然开启了黛眉间的第五季。夜渐走进静默,远方的万家灯火渐次稀疏,总有一缕花香依然陪伴着我。

    昨日午后沐着秋阳和椰风海韵假寐时,竟然梦回到故乡。一千多里的路程,忽悠而过,抬头看前方,已然见到高大英俊的明哥哥,正一人摇着养母家里的那棵桂树,一时竟有惊喜在眼前。进门喊养父母,但见他们早已做好桂花汤圆、桂花糖南瓜饼、桂花糖芋艿、桂花糖炒栗子、桂花糯米糕等着我,顿有空气中渗透着甜香气息,一阵阵直往心里去

    四

    偏是江山胜处,酒卖斜阳,勾引游人醉赏,学金粉六朝模样——江南,是构筑精神家园、出世人格的语言和符号,也是我这满怀乡愁冲动的羁旅野客、漂泊游子的心灵归宿。或许喜欢传统文化的文人,都有一场千年也做不醒的江南梦。而于我,所谓江南,所谓淮扬月色、所谓白门秋柳、所谓姑苏烟水、所谓西子寒碧、所谓青山悠悠,尤其是所谓的桂子飘香满衣襟,亦直如一场六朝春梦。

    总是,在错过的昨夜依稀凝立在窗前;总是,在异乡明月朗照的夜晚,恍惚漫步在水边。遥望绰约翩舞的夜色,伸出双手,握满掌的月光,怀满心的温柔,等蟾宫里的桂树洒下万朵芬芳,跌宕成唇齿间无计回避的秋光。期待的心,在风中一步一步地走向缠绵,不绝如缕的眷恋,在羽纱轻拂里一点一点的变得浓酽。

    每一次回味起弄桂香满衣的心情,总有点燃的浣花诗灯一盏一盏次第而亮;总有酝酿的柔情千顷一寸一寸绿满天涯;总有生命中流转的的诗意和对未来的憧憬,在夜色里伴随着空气中流动的桂香,盈满心扉。当芳醇的情意缤纷成或重或轻的点滴,给自己一个笑起的理由,即使那一个笑起的夜晚有雨打芭蕉、风剪梧叶的伤感和离愁

    今夜,昨日的风早已了无痕迹,可温婉里寻着花香,掠过发际,回味不曾剥落的情愫时,至亲温馨的叮咛却还响在耳边,绽开的桂花还挂在唇间;那一抹弄桂时眼里飘飞出的柔情,依然香满我千里之外的衣襟!那金花依侧畔满衣的香,是铺陈于我迢迢怀间永世的绵。

    只是,虽有感慨万千,却无一字道着。因为,灯火阑珊处,落桂香满衣时,未知养父母身后虚掩的门扉,几时才可听见我们归时的脚步?而,喧嚣的尘世中,宁静的月夜,我们又何时才能够回眸看到他们的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