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老师

阿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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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戴着幼儿园的蓝围裙报名上的学,由于年纪小,一年级的老师差不多记不起来了。终生难忘的,是一位名叫李嵩山的语文教师,小学二年级到五年级,他教我们班的语文课,同时兼我的班主任。

    父母部队驻地所在的地方是三面环水,为了防洪,学校建在土岗顶上。四四方方围成一个大院的校舍,据说是平了一大片乱葬坟盖起来的,上课之余,常有好事的同学这儿跺几脚,哪儿夯几石头,一听到发出空洞的声音,就认定地下有棺材,吓的胆小的女生远远地躲开。就在我上学的路上有一座大坟,有人说埋的是某朝大将,有人说埋的是一匹马。那座坟一到春天就开满了鸡蛋大的紫红色的花儿,花谢了,结出一团绒似的白丝,又有人说那是死人头发变的,还把那花叫“头疼花”说是谁摸了就会头疼。我小时候是个憨胆大,又仗着自己的父母是军人。别人越是说,我偏要摘,拿到课堂上,吓的没人敢挨着我坐。那天正赶上李老师的语文课,一上堂,班长就告了我一状。没想到李老师不但没有批评我,还笑眯眯的走过来,拿起那把花儿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这花儿真好看!让我闻闻有毒没有。”他认真的闻过之后,对大家说:“我认得,这花叫‘白头翁’,是一味清热解毒的药材。”那天他没有讲课文,讲了一堂鲁迅踢鬼的故事。

    那时,李老师大约只有二十多岁,衬衣扎在皮带里,头发一丝不乱,一双眼睛总是跳动着喜悦。同学们私下里都传说李老师在谈恋爱,我不知道是不是(当然不敢问),就觉得老师的全身喷发着阳光一样的朝气。只要天气允许,我们的作文课差不多全在野外。他出题很宽泛,让每个同学都有话可说。有时指着一片野花,有时指着明光闪亮的溪水,他让我们仔细观看草啊虫啊鱼啊,然后把观感写出来。他讲解的作文法很简单:写作文就是写话。只要把你看到的,闻到的,听到的,想到的尽可能准确的写下来,就像说话一样,越不拿捏越好。细想来,我至今写作的方法还是遵循着李老师的教诲。

    记得五年级深秋的一个下午,他带着全班同学去河边写秋天的芦苇。像平常一样,观察一阵之后,他招呼大家坐在水边的沙滩上,指着水中的影子,让我们轮流说出眼前的景象。我们七嘴八舌说出来的,无外乎河水清澈,芦苇碧绿之类。等到大家安静下来,李老师问道:“还有没说出来的吗?请同学们好好想想”同学们突然沉默了,因为眼前那种水光天色里的清影,乘着水波灵动到心间,神笔难画的气息神韵和味道,是无法说出来的。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李老师才开始讲解,他念了一句写梅花的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停了一下,解释说:“你们可要记住,‘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就是这‘横斜’和‘浮动’四个字,把天下的灵气都包括进去了。文章要写好,就得写出动感,写出气味来。”这一课讲过不久,李老师就调往另一所学校去了,从那时起,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可他最后这一堂作文课,我至今还没有练习及格。

    李老师是我见过的最纯朴最有灵性的人,也是我心中珍藏日深的亲人。如今算来,他也该年过花甲了,听说他晚年一直在他的故乡任教,我在这里祝愿他健康长寿,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