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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奇妙的,人的思想感情也是奇妙的。我遇到的这件事更奇妙。
岭南的表兄来度假,给我带来两瓶荔枝罐头和一枚开启罐头用的银光闪闪的精致小花猫不锈钢片。他说是我三年前去岭南度假时,仅见过一次面的一个女子捎来的。我很诧异,因为我的头脑中从来都没有这样一个女子。荔枝的价格是很贵的,像我这样的普通学生一般是不买来吃的,我自然还是很高兴。晚上用小花猫开了一瓶招待女朋友,味道确实不错,难怪贵妃看到荔枝会启口笑。苏轼有为荔枝“不妨作岭南人的心愿”为了拉平这个人情,也为表示我的歉意,我选购了一只手饰表,让表兄带回岭南。不久,礼物被原封不动退回。事后,我也把这事忘了。但是小花猫却成了我宠爱的玩物。没有理由,不分时间,我喜欢有意无意把小花猫拿在手上玩,细细地看。女朋友追问了小花猫的来历后,把我拉到门外,故作呕吐状,要我把另一瓶罐头和小花猫扔掉。
我的女朋友是被她父母娇惯坏了的宝贝女。她有独生女都有的蛮横、骄傲、无理取闹的性格。她常在我面前讥笑那个我从来也没记起模样的女子。虽然我无法理解岭南女那份可笑的痴情,也感受不到她那种感情的存在,但我听到伤害和玷污岭南女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不高兴。
一天,我与女朋友到海边散步,我又掏出小花猫当做玩具抛着玩起来。女朋友生气了,恨我沿途跟她没话说,骂我玩小花猫兴致勃勃。我收回小玩意,陪着笑:“说什么呢?好象我们话都说完了!”她横眉一竖,叉着腰,指着我的鼻子,骂到:“好个你!对我怎么话就说完了!你就对乡巴佬偏心眼!”我也生气了:“我爱过岭南女吗?我想起过她吗?乡巴佬!乡巴佬又怎么了!我喜欢!”我从来没对女朋友这样凶过,这样重的话一出口,我自己也吓住了。
女朋友负气跑了。
我呆站在海边,一会儿又丧气地躺到海滩上,闭着眼,心里空空然。
这时,夕阳悬浮在海面上,把海水映得残红。
“哎哎哎”我忽然听到一阵大喊。那喊声像被压抑了多年爆发出来的,是烦躁的。这喊声引起我的共鸣。
我站起身,也想乱喊一通,发泄发泄心中的郁气。可看到远处的呼喊人,我暗自吃了一惊。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女子,装束像是来自于岭南阿诗玛的故乡。她对着海喊完后,弯着腰飞快冲向我这边。看到我,猛然打住脚,不安地盯我一眼,清秀的脸红朴朴的,又飞快地往回跑。
哦,这落日、黄昏、沙滩、大海和人啊!
说不清楚出于什么目的,第二天,我又早早地到了海边。呐喊的女子没有出现。第三天,终于出现了。
她站得远远的,不时向我这边窥视。我慢慢走到她身边。她羞怯地望我一眼。我们都没有说话,这样站着望着。她突然神情激昂,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猛然转过身,沉默了片刻,面对大海又是一阵大喊。
那喊声我意外地听懂了。
那喊声是激动的,是欢呼,是发自内心的笑。是告诉我,她爱人间的一切美好。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乱喊一阵。她“咯咯咯”笑了,又对着大海呼喊。我们的声音随大海的波涛起伏,在万籁俱寂的海面上传得很远。
喊完后,我也禁不住放声长笑。我此时发现她笑起来非常甜。她人不漂亮,但人却可爱。
等我们停止大喊,我们都吓了一跳:我的女朋友什么时候站到了我们身后都不知道!
她冷笑到:“好!很好!原来你的梦中情人来了!原来在乡巴佬身上还有无穷的乐趣!这就是你所谓的岭南美女吗?也不过如此而已!”
岭南女神情黯淡,她怯怯地对我女朋友说:“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侮辱他!”她的口气,柔中带刚。我女朋友惊讶得说不出话。
岭南女沉默片刻,盯着我女朋友看,又望望我,想说点什么,但她却突然飞快地跑了。她边跑边对着大海大喊。那喊声悲凉、凄厉,在大海上呼啸。
那仿佛灵魂深处发出的呜咽声揪紧我的心。
我悲愤地举着拳头,对着大海喊:“你们都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终于,我跟女朋友分手了。我也再没有看过一眼小花猫和那瓶未开启的荔枝罐头。
两年后,我要出国留学了。在我准备行李时,无意又翻到了我抛弃了的小花猫。我又想起了从未记起过的那个岭南女,同时也想起那个海边上揪心呐喊的女子。她俩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这个念头闪现,只一瞬。我突然产生去岭南探望那个女子的念头。
当我匆匆忙忙赶到岭南时,表兄找一百个理由竭力阻止我去看那个痴情的女子。
“为什么?”我坚持问。无非她嫁了人而已。
表兄无可奈何地带着我七拐八弯,走入一片青山之中。在一个小小的青坟前停下,低声说:“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头一阵晕眩,那么一个年青的女子竟过早进入了这样的天地。
“为什么?”我不知她因何而逝。
表兄把我拉到正前方,手指着坟墓前的一个小小的墓碑。碑上只有两个字:“错爱”
我的心像受到猛地一击,回望表兄。表兄 望着我,向我深沉地点头,悲痛地说:“是的,你。”
我的老天!我激动地对表兄 嚷道:“她爱我什么!只见过一次!我至今也记不起她!她又了解我什么呢!她又爱我什么呢!”
表兄说:“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我的老天!我更是无话可说了。我依然激动地对着坟墓嚷嚷:“姑娘,我连你的名字和长相都不清楚,你却已经为了这盲目的 爱断送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因为错爱而毁了你!你要为你的错爱,让我内疚一生吗!”
表兄不讲话,忽然对着空旷的青山大喊:“哎哎哎”我又一吃惊,那么,海边呐喊的女子果真是她!是表兄特意带她来探视我的!而他们都瞒着我!
我惨叫一声。
哦,那落日、黄昏、沙滩、大海和人啊!
我沉痛地把另一瓶未开启的荔枝罐头埋在她的坆前,带着小花猫离开了岭南。
我直后悔两年前收了她的礼物,却忽略了去剖析她那颗善良美好的心。确实,我失去了一颗永远也回不来的爱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