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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烬生并不理会她, 甚至有种摆脱麻烦但麻烦又自己缠上来的无奈, 他示意秘书去招呼这位沈小姐,自己却开门进了房间。
沈听溪说明来意“我是moon的采访记者,想问程先生有没有时间接受采访。”
秘书一板一眼掏出ipad, 调出老板的行程, “抱歉沈小姐, 在您之前有十六家杂志预约了采访。”
言下之意, 请您领个号码牌乖乖去排队吧。
沈听溪当然不会就此罢休,她扬起公式化的微笑“我看他现在也没有别的事, 我很快的,十分钟足够。”
秘书笑道:“抱歉, 程先生要休息。”
沈听溪耷拉下脸色:“那我只能凭借我的认识, 对程先生进行幻想式采访了。”
秘书笑意不减:“抱歉,我们有权追究程先生的名誉权。”
好他妈一个“抱歉”三连,砸的她是猝不及防。
沈听溪深吸一口气, 笑意微僵, “请问要排队到什么时候?”
秘书:“大概明年七月份, 到时候我会联系您。”
沈听溪淡抿住唇角,故作可怜地抓住小姐姐的手臂, “明年七月份, 岂不是连花都要谢了。”
秘书接受了良好的中国传统文化的教育, 更是喜爱道家无为的思想, 与沈听溪座谈五分钟,告知她“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而人活着若是没有了盼头岂不是连狗都不如”的道理。
沈听溪觉得她在骂自己,但苦于没有证据。
沈听溪大脑急速运转,眼睛亮了下“我能要个授权声明吗?”
这一套打不死的小强的操作把秘书彻底整蒙了,这个女人好可怕,眼前出现一份草拟的文件,从标题到落款没有一处可以挑刺的地方。
秘书华丽丽愣在那,想起沈小姐有过律师从业的经验,拟定文书是她最擅长干的事情。
沈听溪贴心的递过去一支笔“您代签也可以,同样具有法律效益。”
秘书干笑,捧着文件入到房间,大门半敞,沈听溪透过门缝看到里面的男人安静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的身影,大概脱离了大众的视野,领口的温莎结被拽开,靠近衣领的三颗纽扣也是开的,露出一段平直凸显的锁骨。
沈听溪灵机一动,偷偷摸摸掏出手机对准里面找好角度,咔嚓一声——采访的现场照片到手。
虽然这么做非常极其地不地道,但谁让她碰上一个难缠的磨人精。
程烬生仔细看过文件,没有差错便让秘书签了。可当他看到文件落到沈听溪手中,女人不顾场合不分地点抱着文件乱蹦乱跳时,他有点后悔。
他可能被算计了,而且找不到证据。
程烬生这种不好的预感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下午,他看到moon电子刊上线,那种不好的预感成真。
扉页上男人懒散坐着,却脱不掉浑身矜贵的气质。好在女人有良心,加上场景渲染p图特效,整的像一套写真。
秘书战战兢兢站在那,摸不清老板的情绪,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程烬生点开采访正文,前几个问题非常公式化,到后面就开始放飞自我。
q:程先生平时都喜欢做什么呢?
a:赚钱吧,没别的爱好。
q:这样啊,果然是个成功的商人,敢于说这些直白的话,除了赚钱您还会做什么消遣自己呢?
a:男人喜欢做的那些事我也会去做,但年岁逐渐上来后,喜欢平和一点的运动,读书吧(笑)。
很好,她塑造了一个无利不起早且浑身充满铜臭气甚至懒得隐藏的老板形象。
程烬生屈指扣了扣桌面,侧头问:“huston这期的时装秀中国区的合作公司定下了吗?”
秘书摇头“还没有,初步筛选的几家,您现在要看资料吗?”
“明天去和moon签合同,会场负责人我要指定。”
程烬生扔掉平板,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一个女人会像刺一样尖利,又故作柔软与他示弱,让他暂时不知该如何对付她。
是拔掉她浑身的倒刺逼她俯首,抑或是撕掉她柔软的伪装,这样简单的操作他觉得没有意思。
这一期的电子刊阅读量暴增,它越是火,沈听溪就越是没底。
过了一整天,不见程烬生上门问罪,难不成是不屑同她交涉,直接闹到法庭上见?
沈听溪从架子最底层掏出有关这类案件的书,拾起法律的知识准备为自己辩护。看完半本发现她根本站不住脚,程烬生的骚操作绝对能判她一大笔的赔偿金。
沈听溪合上书,本着听天由命的想法默默等待魔鬼的到来。
下午,魔鬼就真的来了。
程烬生甫一走进公司大厅,看过采访的内部员工忍不住侧目看本人,惊觉本人比照片更惊为天人,小姑娘一个个张大嘴,却又矜持的不敢大叫。
moon作为国内知名时尚公司,旗下不止有moon一家杂志社,沈听溪听说程先生一来直接上了顶层,高悬的心啪唧一声落下了。
看吧,贵人多忘事,魔鬼绝不会和她这种天使一般计较。
然而,不等她喝完杯中的咖啡,顶层总裁办的助理亲自下楼请她上去。
沈听溪犹豫:“顾姐,我能不去吗,这咖啡还没喝完。”
助理笑吟吟揽住她的手“没事,咱们上去喝,程先生请的。”
天证明她真的不是很想和程先生一同喝咖啡。
上到顶层,透过总裁办的玻璃门能看清里面的状况。两位年纪相仿的青年才俊相对而坐,moon的总裁是白手起家,而程烬生怎么看都是继承上一辈财产的小二。
也就是,白手起家的人最看不惯的二世祖。
偏偏程烬生的气场格外迫人,她的老板硬生生被压折了身躯。
这大概就是1与0的差别。
沈听溪的脑洞越开越大,在助理的引路下走进办公室,先同mr。零打过招呼,再去看那个壹程烬生扬眉,对她的到来丝毫不感到意外。
看吧,绝对是这个魔鬼出的馊主意。
沈听溪苦笑“陆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衍不太理解这位员工看似平静实则痛苦的笑容“程先生希望这次的会场设计由你来当负责人。”
沈听溪在脑中过了一遍这句话,是程烬生的意思,肯定有后招等着她。
陆衍:“有问题吗?”
沈听溪挂上公式化的微笑:“陆总您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一个写稿子的小编辑。”
陆衍思忖几秒,看向对面的男人。
程烬生双手交握撑着下颌,微抬起头凝视她,嘴角弯出一个清晰的弧度:“沈小姐知识涉猎广泛,不需要太谦虚。”
沈听溪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像你这种连法律文件都可以自己草拟的人,还有什么是不会的呢:)。
沈听溪歪头,表情无奈又无辜。
我懂得多是我的错吗?我聪明是我的错吗?
她沉默着,后知后觉扣留她爹的罪魁祸首还没抓住,说不准就是面前这男人,负责会场设计还能借机与他多接触。
沈听溪抬眼,点头:“我可以接这个工作。”
“——但我有个条件。”
程烬生毫不意外,扬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沈听溪略显底气不足“采访稿的事,程先生能不能不追究了?”
跟来的秘书打心底为这位沈小姐捏一把汗,敢同程烬生讲条件的不多,敢拿自己做错的事来作为条件内容的,全世界只有她一个。
程烬生屈指,敲了两下膝盖骨,笑了。
“看你的表现。”
这话落到在场的人耳中,颇有种暧昧的色彩。特别是陆衍,他不明白程烬生选择moon的原因,明明有更好的公司可以合作,他偏要moon。
准确来说,偏要沈听溪这个人。
一个非设计专业出身,杂志社里的员工。
—
沈听溪连熬了三个晚上,赶出会场设计的初稿,她怕自己弄得不好,专门给设计院的同学看过,对方表示已经是上乘稿子,不像新手做的。
她这才放心交上去,结果三分钟就被打回来。
秘书留言:程先生认为t台周围布设花台,有点俗气。
沈听溪忍了,将花台去掉,把观看席前移,二稿交上去,又被打回来。
秘书语音留言:程先生觉得后面的地方太空旷,需要补充点东西。
沈听溪这次学聪明了,问:“程先生想补充一点什么东西?”
秘书停顿几秒,没有立刻回复,可能是去询问正主的意见。
过了许久,沈听溪得到回答:程先生说这是你的工作,他没有义务替您想。
沈听溪忍下这一口气,抱起电脑去开会。这次与嘉汇一同开,场地是租用的他们家的,派来的人是霍家小姐。
两年前霍汀退学,马上到手的研究生文凭飞了,沈听溪听到一些消息,没去探究真假。
她不喜欢霍汀这种女生,连打交道都懒得。
两方公司的人先后上去讲了进度,霍汀比印象中瘦了许久,眼神有些黯淡,没有以往那样有灵气。
因为设计稿还没确定,嘉汇那边的工作未开展。
问及设计稿的问题,沈听溪无奈耸肩:“程先生要求太高,我还在努力,抱歉。”
提到程先生这三个字,她捕捉到霍汀眼底的闪躲和惧怕,沈听溪蹙眉,虽然那个魔鬼的确不好相处,但不至于恐怖到闻风丧胆的地步吧。
熬到第五天,程烬生那边终于松口过了稿子,沈听溪要同霍汀一并到现场商量如何布置。
为了避免单独相处的尴尬,沈听溪借了杂志社一个实习生当助理。
霍汀那边更是准备良多,一辆suv下来五六个人。
沈听溪主动打过招呼,便与会场布置的合作商进场,t台正在搭建,灯光设备运到室内,道具组拼命组装。
这个厅位于顶层,外面延伸至天台,进场的模特都是从外面过来。
沈听溪用脚尖捻了捻地毯“换个牌子的,这个太滑了。”
忙碌了两个多小时,外卖小哥出现,手里提着一个大箱子:“沈听溪小姐是哪位,有你的外卖。”
小助理跑过去签了单子,费劲提着那箱咖啡过来:“姐,你订的咖啡吗?”
沈听溪摇头“不是啊,你去问问霍小姐。”
霍汀恰好处理完其他的事,走进会场大门,听到这句话也面露疑惑,笑着摇头:“不是我哎。”
没过多久,这位好心人现身了。
程烬生从医院出来,路过嘉汇会馆的门前,边想着上来看看那只“小麻烦”设计的会场,乘直达电梯上到顶楼,进进出出的员工极其忙碌。
他交代秘书订的咖啡分发下去,摆的东一杯西一杯,看起来乱糟糟地一片。
程烬生试图克服洁癖,然而左脚踏进场内一步,被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呛得直咳嗽。放眼望去,场内多是男人,那抹纤细的身影格外扎眼。
沈听溪穿了件酒红色的复古连衣裙,大剌剌蹲在地上,左手拿着咖啡,右手拎着设计图。
工地里疯狂窜长出的一只野玫瑰。
秘书试探问:“要不我去把沈小姐叫过来?”
程烬生盯着她的背影,摇头:“不打扰她了。”
说完,转身离开,却迎面撞上另一个女人。
是霍汀。
两人都是猝不及防,程烬生将外露的神色敛起,表现地并不是很明显。而霍汀反应极大,慌忙后退两步,眼底生了恐惧。
她张开嘴唇,讷讷吐出几个字,不是很清楚,谁也不知道她说的什么。
霍汀靠住墙,纤细的脊背颤抖,回想起不堪的场景,她下意识拽住风衣的衣襟。
——你们别碰我,别碰我。
无数双手从身后拽住她,伸向那些不可见人的地方,一步步将她拉入深渊。
程烬生没做过那些事,也并不想无缘无故背这个锅,轻哂笑道:“霍小姐的病似乎还没有好完全。”
霍汀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这还不是拜你所赐!”
外面太吵闹,沈听溪出来看看情况,结果撞到他们两人对峙,无意间听到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霍汀当年遭遇那些不好的事,竟然是程烬生所为?
不可能吧。
她在心底下意识否认,像程烬生这样的男人,应该最讨厌用那种手段对付女人。
他不齿,因为他可以用千万种方式让你痛不欲生。
退一万步来讲,程烬生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他和霍汀无冤无仇,何必用这种方法让一个女人疯癫痛苦。
霍汀喘息困难,慢吞吞蹲在地上,清秀漂亮的脸皱成一团。
沈听溪碍于情理,上前搀扶住她,顺便抬头递给程烬生一个不赞同的眼神,示意他有话以后再说。
程烬生垂眸凝视她片刻,懒得多说话,抬步走了。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内,霍汀紧紧攥住衣襟的手松开,她猛地站起来,用力甩开沈听溪的桎梏,过肩的头发乱而杂,她丝毫不在意。
走出两步,她突然转过身,双手狠狠掐住女人的脖子。
“你们是不是都恨不得我去死——”
“那我就先送你们上路。”
沈听溪没料到她有这一手,喘息困难间伸出腿去踹她,艰难发出“救命”的求救信号。
进进出出的道具组职员像人间蒸发似的,一个也不见人影。
空旷寂静的走廊,响起女人尖利的笑声以及微不可闻的呻吟。
蓦地。
电梯到达的声音响起,叮咚一声清脆悦耳。
沈听溪仿佛看到了生的讯号,挣扎着望过去——已经离开的男人重又出现在她们面前,看到这惊人的一幕,他脸上所有的云淡风轻尽数被震惊所取代。
沈听溪想,如果这次他能救她,以后就不叫他魔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