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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姝听出来是今晨搬入宫时,另一间偏殿那个小白脸的声音,本不欲理会,但又想到自己在宫中毫无根基,两眼一抹黑,不如打探一番,便整上一副喜笑颜开的温柔相,开了门。
一朵比她更加茁壮的白莲花出现在门外。
董姝一怔。
徐慕怀瞄了人一眼,突然一脚把董姝踹进了门里。
董小姐半点没有将门虎女的样子,一屁股坐地上,疼白了脸,“你竟敢踢我!”
徐慕怀进了屋,把门一关,笑眯眯道:“踢的就是你。”
董姝脸色一变,正要爬起来,却又被徐慕怀一脚踹倒,“你!”
“你什么你?”徐慕怀趾高气扬地抬着下巴,“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打的什么主意。陛下的心上人?呵呵,你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张寒酸的老脸,你配么?陛下不喜皇后娘娘五大三粗,但若论美貌,你还比得上我吗?”
听墙角的萧乾:“……”一个男人跟个女人比容貌,还沾沾自喜?
萧大将军觉得他的宫女可能并不需要一个貌美如花的媳妇。
董姝向来自恃容貌,此时盯着徐慕怀的脸,恨不得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戳上两下,但她并非是个蠢得没边儿的,脸上狰狞神色一闪而过,便捂着脸,突然期期艾艾地哭了起来。
“草民初来乍到……不明不白进了宫……没半点名分,怎敢肖想……”美人梨花带雨,然而笔直的徐公子却偏生喜欢霖铃那样的糙汉,半点看不进眼里。
“少跟我来这套,”徐慕怀随手倒了碗茶,“你进宫若不是打的陛下的主意,又何苦冒着杖责二十的风险,来挑这事?你可糊弄不了我。”
董姝含泪道:“公子错怪草民了!草民……草民是对皇后娘娘一见倾心……”
“噗——!”徐慕怀一口茶全喷董姝脸上了。
他喷完了,见董姝一闪而过的阴狠神色,又想到这位女侠的狂言,心一横,抬手便摔了手里的茶碗,然后捏起片碎瓷,在脖颈上飞快地划了道,推开门便往外踉踉跄跄地跑,大喊道:“救命……救命!”
原本对老人欺负新人视而不见还等着看热闹的宫人们大惊失色,忙纷纷上前搀扶,又焦急地着人去请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没来,皇上先来了。
方明珏一进门便见乱作一团,见徐慕怀捂着脖颈,一片殷红,忙叫御医来。
屋内,董姝完全未反应过来,见徐慕怀冲了出去,想要追出去辩解,但见宫人们气势汹汹,心头一紧,便赶紧关了门落了闩,匆匆往里屋跑,跑到一半,却听外面山呼万岁,面上喜色刚一露,颈后便蓦地一疼。
萧乾一手拎起晕倒的董姝,把人往床上一扔,开始寻摸。
若是未曾与小皇帝认识,他或许对小皇帝心仪此人还能信上一二,但既是彼此倾心了解,萧乾再一见董姝这德行,便明白,当年之事,恐怕远非表面那般简单。而小皇帝将人带进宫,也绝非旧情难忘。
但人进来了,他若像个木桩似的没反应,恐怕立时便得露馅。
而他也好奇得很,这董姝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前两日还勾搭他,今日便又要入宫,女人都这么善变?而且,她身上又有什么东西,是小皇帝想要的?
萧乾将屋内翻了一遍,一无所获。
这在意料之中。毕竟董姝今日刚住下,心还没安定,又怎会把紧要的东西安排进来?但若要让他搜身……
萧乾呲了呲牙,觉着恶心得慌。
他听见屋外响起方明珏的声音,深知得速战速决,便在屋内绕了一圈,拎出痒痒挠。
拿着痒痒挠,离得远远的,萧乾像戳尸体似的,在董姝身上戳来戳去。
戳到腋下时,他的手一顿。
此处不似其它地方布料柔软,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厚了一层。
萧乾找了把剪刀,正要剪开董姝腋下的衣物,却听见一阵脚步声快步而来,眨眼便到了门前。萧乾来不及跳窗,身形一猫,钻进了床底。
进来一双云纹锦靴,后跟着几名宫人。
“等会叫万太医来瞧瞧,”方明珏道,“等董姝醒了,送去甘泉宫。”
“是。”小德子应着去了。
方明珏看了董姝一眼,视线一转,却看见了旁边的痒痒挠。他往床边走了几步,俯身正要捡起,却忽然身形一顿。
但只是一顿。
方明珏手指一伸,捡起了痒痒挠,放到一旁,走出了门。
床底的萧乾松了口气,他也顾不上再找便跳窗离开,生怕等会宫人往来,露了行迹。一国之母当到这份儿上,也是很不容易了。
徐慕怀制造出的机会平白浪费,但萧乾心中仍确定了些事,便转头去了颂阳殿。
方明珏比萧乾先一步回来。
萧乾绕路先去了御膳房,端了热乎乎的两碗汤圆,进门给小皇帝盛了满满一大碗,塞人手里,“暖暖手。”
方明珏微透着点苍白的脸在热气后,熏得黑白分明的一双眼,迤逦出些微桃花色的红。
这红挠人心肝,微微一颤,水波流转地望向他:“你不气了?”
萧乾笑着捏他下巴,“你还盼着我气?”
“怎会。”方明珏眼睫垂下,细密纤长,沾着蒙蒙的水汽,他随口说了几句朝堂之事,便自然而然道,“听说安昌侯夫人大病初愈,便四处赴宴,言说幼子曾有一门婚约……”
萧乾伸长了勺子,从方明珏碗里偷来一个汤圆,又很没生意头脑地还回去两个,老神在在道:“干我何事?”
方明珏话到嘴边,寒风里尚且瑟瑟发抖的坦诚,却忽然在这暖人心脾的水汽里蒸发殆尽,又弯弯绕绕,口是心非地成了一句:“男子……哪有不想妻妾成群,儿孙绕膝的?若你……”
若你真同我在一处了,以后便绝了子嗣,没了妻妾,哪怕多看一个女子一眼,我都要嫉恨出一腔毒蝎心思。
你可想好了?
这话当真是矫情得厉害,难以启齿。像是平白矮了一头,上赶着去剖开一颗不明不白的心。方明珏自娘胎里出来,头一遭想说这么些恶心话,但一股异样的羞耻,却令他微微一顿。
恰是这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