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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癌…不知道已经多久。”
“你别跟我闹了,我最近可没惹你吧。行了行了,就算知书不在随礼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份儿。”蒋文旭语气软下来,故作轻松的笑:“我知道错了,我很对不起他,我会改,你不要拿这些吓唬我。”
蒋文旭就像一个溺水挣扎的人,眼巴巴的盯着景文手里那根救命的稻草,仿佛只要张景文能承认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就能有一线生机。
“你看到过他流鼻血吗?看到过他恹恹的什么都吃不下吗?看过他成日低烧精神倦怠吗?如果你都见到过,却都忽视了,那你还非要自欺欺人的逼我给你个否定的答案,有意思吗?”
简直,字字诛心。
第四十九章
艾子瑜他哥的茶园有十多亩,环境特别好,挨着灵隐寺,开车去武林门逛西湖也就二十多分钟的路程。
二狗一下车就撒了欢儿,结果坐车也坐的腿软头晕,没收住直接掉进了茶园边上的小湖,艾子瑜幸灾乐祸的哧哧的笑
杭州确实暖和,现在是六点多就有十多度了。贺知书还睡着,休息不好的缘故,长眼睫下一片青黑。
艾子瑜弯了腰把贺知书小心的打横抱起来,虽然动作很轻,但贺知书还是马上就醒了。
“不要乱动,”艾子瑜紧了紧手臂,笑着:“不然就要挨摔了。”
贺知书挣了挣,两人距离近的他有些别扭:“…我自己可以走。”
艾子瑜把眼神往旁边瞥了瞥,湿淋淋的二狗已经跑过来了:“你要下来它肯定扑你。”艾子瑜的脚步不停:“我抱你好好去休息,等会还要把那几只小猫带进来呢。”
艾子瑜看着也很累了,断断续续开了二十多个小时的车,贺知书不好意思让他多为难,于是就没再拒绝。
南方的天气湿润,被子总没有北方晒过太阳后的温暖松软,艾子瑜已经让人全都换了新的,就给贺知书扯着盖上了:“再睡一会,中午我招呼你一起去吃楼外楼的醉虾。”
“艾医生,我在这太麻烦你了。”
“朋友来自己家做客也得这么招待啊,你就别多想了,我去把二狗和小猫安排好也要睡一会,别再说这种能把人吓精神的话了。”艾子瑜避重就轻,装模作样的极度劳累堵住贺知书接下来的话。
一个医生做高强度的精细手术时候连续工作十多个小时都是常见的,艾子瑜精神和体质还是不错。他也就是多个心眼哄骗贺知书,现在让他再开车到苏州都没问题。
艾子瑜才出卧室就给自己在上海的同学打了电话,那边已经全都安排好了,无论是医疗水平还是技术护理一点都不比北京差。艾子瑜基本上能动用的资源都用了,求的只有能和贺知书匹配的骨髓。虽然现在真的有些迟了。
艾子瑜把二狗关在门外安生的睡了五六个小时,没想到睡着了还挺凉,屋内呆久了就能感觉到那股湿冷的寒意。他起身去洗了把脸,一直在想能去哪儿给贺知书淘个电暖风回来。
艾子瑜是医生,本来就比常人细致的多,再加上想好好照顾的是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恨不得把所有能想到的马上全都想到,不给人受丁点的委屈。
贺知书已经醒了,他这一路上半睡半醒的也睡了不少觉,也就没再躺着睡多长时间。他本来从卧室出来想帮医生收拾下很久没人住的屋子,但屋子却出奇的干净。就出去走了走,景色环境很好,空气都是清甜温润的,和记忆的深处一模一样,甚至更清晰明亮。
艾子瑜出来的时候贺知书正拿着花洒给二狗洗澡,它从水里爬上来的时候滚成了泥猴。贺知书脸上蹭了些泡沫,衣服都湿了大半,心情倒是好的,眉眼弯弯的弧度是艾子瑜见过的最好看的。
“行了,我来,你去冲个澡换衣服吧,等会出去吃饭。”艾子瑜还是怕贺知书沾了水着凉,忙上去接过来。
贺知书答应下来却也没马上走,蹲在一边看艾子瑜给大狗洗澡。艾子瑜对二狗就是后爹了,揉捏的二狗汪汪的叫。
“别那么重的手啊,”贺知书偏头:“泡沫都流进眼睛了。”他伸手去给二狗把眼睛揩干净。
艾子瑜把二狗扔宠物店洗的时候多,自己动手乱套的像打仗,最后竟孩子一样贪玩玩上了。贺知书任劳任怨,眼神温和又无奈,最后还是他把二狗冲干净的。
“知书,你好厉害!”艾子瑜蹲在二狗边上,语气亲昵讨好,像另一只乖巧的大狗。摇着尾巴,眼神忠诚,似乎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为你冲锋陷阵赴汤蹈火。
贺知书抿唇转过了眼,他不能给艾子瑜太多期待,他总是该走的,长痛不如短痛,从没有希望总好过得到之后再失去好。
贺知书早已经学聪明。
楼外楼的醉虾最经典,艾子瑜运气好,预约到了靠窗的位子,能看到西湖的风景,外面天气不错,断桥上一如既往的人多。
贺知书吃不了太多,他只专注看景,心里全是怀念。上学那会他和蒋文旭也常来西湖,下小雨的时候来,难得碰到雪天更要来,蒋文旭骑着自行车带着他,没有相机也不怕,蒋文旭总能找到最好的景色让贺知书入画。
贺知书轻轻笑了,天气暖洋洋的,想想从前,竟好像日子一直都是这么顺遂着过下来的。都是闪着光的好日子。
艾子瑜感觉到贺知书细微的变化,他就坐在贺知书对面,却连人家的回忆都无法打断。只能看着贺知书走神,阳光给他的睫毛都赘上金光,艾子瑜毫不怀疑,这一刻的贺知书满足又快乐。
但幸福只存在于回忆,现实只是失望和冰凉。艾子瑜没有打断贺知书,哪怕是回忆,能让贺知书开心久一些也已经很好了。
这样就很好了。
第五十章
可回忆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做不到一别两宽相安无事。贺知书的心忽然绞着疼起来,就好像在为谁的苦难感同身受。
2015年一月二日,北京下了大雪,比14年第一场雪早了九个多月。蒋文旭从医院出来,下台阶的时候狠狠崴了一下,景文忙扶住他。
蒋文旭手里攥着的是几张薄薄的皱巴巴的检查单。
张景文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并带出来的病检备份,冷冰冰的白纸黑字彻底撕碎了蒋文旭最后一点希望。
蒋文旭把那几张纸紧紧压在胸口,挣开张景文自己往前走,他精神状态很差,整个人都是恍惚失神的状态。景文没能劝住他,亲眼看到高大强势的男人陡然跪在了雪地上,白茫茫的地面印了一片深刻的痕迹。
蒋文旭红着眼,他并没有要哭的样子,也不起身,一把一把撕着那些病检,发狠的样子。他就像和什么黑暗邪恶的东西做斗争,但还是输了。蒋文旭看着那些细碎的纸屑,眼睛流露出脆弱和悲伤,他仰头看着一旁同样心情复杂的友人,勉强笑了一笑。
他说:“我好像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快扶我起来,每年第一场雪的时候,我都要和知书一起吃饺子的。”
张景文眼圈忍不住红了,他轻叹:“文旭…你骗不过自己的。”
报应来了,蒋文旭确实骗不过自己。他清醒着,这几年第一次这样清醒。他清晰的开始记起来那个雪天贺知书给自己打电话,语气小心又期待,他说:“下雪天该吃饺子,我给你包”,他说:“我想你了,你今天能回家吗?”,他说:“你戒指呢?…丢了就丢了吧,不是什么要紧东西”…
蒋文旭怎么敢去想象,那个人怎么撑着熬着这样惨烈的一身病,孤零零的等自己回家。可那是贺知书啊。是自己曾经记着挂着爱进骨子里的人,最怕苦怕疼的一个人,合该被当成命宝贵的人。
他缓缓举起已经被寒风吹的通红的一双手,这双手曾经和另一双手十指相扣,曾小心的拥抱过喜欢的人,也曾点燃激情细致爱抚。但后来变了,这双手给出过响亮的耳光,碰过其他的一些人,最后触到一切荒唐的休止符——那几张病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