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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微开了瓶养乐多,插上吸管拖着椅子去阳台算账,这阳台当时属于半赠送,说是自行封闭了能当个书房来用,所以面积够大,足够孙少宁铺两个瑜伽垫晒太阳,还有余地供权大爷跷个二郎腿。
孙少宁往水缸里丢了两粒乌龟饲料,闲得长草地说:“你不是忙得要死吗,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大爷像个喝娃哈哈的小学生一样啜着吸管,脸上却全是成年人的冷眼:“忙啊,我忙着来问你,到底给我找了个什么中介?”
孙少宁没听懂,满头雾水地说:“中介怎么你了?不是挺好的吗,业务能力还可以啊我感觉。”
他俩是物以类聚,都是挑剔人,孙少宁虽然会对长得帅的男的偏心一点,但权微托他办的不是5毛钱的事,他再不靠谱也不会只看脸,所以他说还可以,那就真的差不了。
权微将杨桢和自己的对话差不多照搬了一遍,让孙大坑自己体会。
因为不是古代人,章舒玉的口吻和原文都被权微转述得变了味,孙少宁没有产生权微感受到的那种怪异感,他只是从卖大米那儿开始爆笑,觉得这种全程不同频的对话显得两个人都特别像智障。
权微看着他幸灾乐祸,面色如常地从屁股后头拿出一只小号尖叫鸡,捏着鸡腿用“O”型嘴指着孙少宁。
威胁人用的工具排行里没有这种搞笑的东西,可是孙少宁一见那抹象征性的亮黄就虎躯一震,连忙抿起嘴强力忍笑。
他神经衰弱,最受不了这些捏起来撕心裂肺的鬼畜玩意儿,可是权微对它们情有独钟,每套租房里都会免费赠送一大堆,美其名曰好物共分享,既能显得他好客,又能供他亲爱的租客解压舒乏。
孙少宁搬进来之后就将这些东西全扔了,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权微自己装的房子、布的家具,屋里的犄角疙瘩谁都清楚不过他,孙少宁想起房子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只鸡,太阳穴就隐隐发紧。
他心有畏惧,只好违心地说:“那我俩见的肯定不是一个人,我用我俩乌龟的性命担保,我跟你中介见面的时候他还是靠谱的,可能真是摔坏脑袋了。”
这话纯属是无心,却也是一语成谶。
权微也就是来吐个槽,不然也不会给孙少宁带吃的,两人打了会儿诨,炒了两个菜对付了午饭,为了响应权微过来喝一杯的目的,孙少宁懒洋洋地往榨汁机里扔了两个梨,他以前酒瘾还不小,如今不敢任性了。
人一旦走到死亡的阴影下,什么生无可恋、百无聊赖都得靠边,想活下去是一种本能,虽然仍然没有目的和意义。
权微看着拽拽的,其实饮食也有点小儿科,是番茄酱和果汁的忠实粉丝。
这人天生就有点独树一帜,小时候就有了成年人的乖僻,长大了却又不改孩子气的爱好,反正活得挺野蛮生长的。
吃完了权微就往沙发上一滚,开始刷房地产的app,刷着刷着还躺下了,孙少宁刷完盘子出来,看他完全没有想走的样子,忍不住开始赶人:“你下午没事干吗?”
“有啊,”权微眼睛都不睁,将手臂往后脑勺上一枕,准备睡个午觉,“带你去检查。”
他不想跟郑飞说话所以忽悠他,但想带发小去检查的心思也不假。
孙少宁愣了一下,一瞬间说不清是感动还是感慨,只是觉得人生真是奇妙。
他跟权微穿开裆裤就认识了,但是状态一直不太对付。权微小时候剃个光头都会有人说“这小姑娘长得真漂亮”,孙少宁天生爱撩闲,见了人就爱问他穿裙子没,然后被权微提着板砖追出二里地。
孙少宁家庭背景比较硬,所以喜欢看人服软,可权微虽然脸长得不够权威,脾气却十分给力,两人靠斗殴过完了整个童年,都没能成为朋友。
初一的时候权微家里出了事,他辍学了一段时间,后来跟着个不认识的老头回来上学,那老头骑着个破破烂烂的三轮车,不比乞丐体面多少,是他那个入赘女婿爸爸的爹,也就是权微正儿八经的爷爷。
孙少宁混在狐朋狗友堆里,也没少扔过白眼和嘲笑。现在他回头想想,这辈子最积德的一件事,可能就是那天夜里权微翻院墙来砸大门,求自己把爷爷送去医院的时候没拒绝,孙少宁家里有车,他初二就开始偷偷地开了。
老爷子年纪大了,那次就诊之后也没活过太久,权微过来送过一次水果,干巴巴地说了几句谢谢,鞠了个躬就走了,那只是一件比平时晚睡两小时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孙少宁也没想让他感恩戴德。
所以孙少宁从来没想过,他恣意挥霍地活到人生的第26年,会感染上让人避之不及地HIV病毒,只剩下这么一个靠一次助人为乐而捡来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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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床的大哥是个性情中人,一听要帮忙,不疑有他立刻就起来了,也不管章舒玉是不是两只手都在回血。
目前为止他遇到的人都十分友善,唯一疑似敌方的那个戴玄……不锈钢项链的男人,也没有怎么为难他,这种和睦让章舒玉觉得安心。
他打的就是偷看偷学的算盘,因此观察力惊人,见那大哥一瞥见手机屏幕,就抬眼审视而不赞同地盯着自己,立刻就明白要来的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大哥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恨铁不成钢地问他:“小伙子,你是不是欠高利贷的钱了?这家伙可碰不得,会让你倾家荡产的。”
章舒玉迅速在心里将高利贷和债主划了条等号,只是他听大哥说“家伙”,还以为高利贷是一个人。
杨桢的事他暂时一无所知,这个稍后可以试着向黄锦打探,再回到眼下,他现在需要大哥的帮忙,所以不能让人心生恶感,章舒玉心思如电,立刻否认道:“您误会了,我不欠高利贷的钱,是我的朋友,跟他们有些往来。”
大哥看他人模狗样的态度又不错,这才放下因为惊疑而瞪起来的眼皮,说:“那这电话还接不接了?”
章舒玉不认识对方,接了也是鸡同鸭讲,但他知道这东西叫电话了:“不接,您看我现在这个样子。”
大哥笑着给他挂了:“这样是对的,你现在是病人,你朋友借的钱,让他自己去处理好了。”
章舒玉瞥见他用食指在红色的圆圈上划了一下,电话那面上的图案就变了,那么旁边那个绿圈应该就是接的地方,他迫切需要知道更多,便又说:“多谢,还想麻烦您帮我找下朋友的电话,我想给他打个招呼。”
帮忙倒是举手之劳,大哥说:“可以,那你得先解个锁,来,右手大拇指伸来试试。”
章舒玉照做了,看见大哥将他的大拇指按在电话下方那个圆圈上,然后表面一闪,弹出了一堆下方带字的小方块图案,有日历、照片、信息、社交、房友网、斗牛什么的。
大哥点了下通讯录字眼的绿色图标,说:“朋友叫啥?”
章舒玉愣了片刻,霎时被汹涌的孤独和担忧击中了胸口,他嗓音细微发颤地答道:“叫……赵荣青。”
这时,黄锦正好领着医生回来,他站在门口,看见杨桢的目光虚无焦距,气质沉静,落寞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章舒玉在清醒的状态下做了CT和核磁共振,没有大夫来给他望闻问切,只有一架架闪着蓝光的机械在他周身自行滚动,这里也人也不太介意授受不亲,让他掀了好几回上衣。
随后,脑内脑外科分别诊断以后,基本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杨桢目前的意识混乱是外伤引发的脑缺血症,患者如果有语言障碍、行为怪异、性格突变、忘事、迷路等症状,家属都不宜过于惊慌,要密切注意并协助他进行恢复。
家属慌不慌黄锦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有点方。
鉴于杨桢比较清醒,当天就办了出院,黄锦像个老母鸡一样领着章舒玉进了地铁,牙商东张西望,被奔驰的车流和高耸的大楼弄得应接不暇,一路显得十分呆滞。
黄锦不抱希望地说:“杨哥,你现在需要人照顾,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吧。”
章舒玉看他紧张的小样子不知道怎么就有些想笑:“好,怎么打?”
黄锦崩溃地扶住额头,心想好嘛,连手机爸爸都不认识了。
快乐总是比较容易在别人的痛苦上建立,章舒玉终于露出醒来之后的第一个笑,以前他在章家是顶梁柱,下头还有一个活泼的妹妹,因此笑起来难免有点“你说什么都对”的包容感,他拍了拍黄锦的肩膀,摸出手机晃了晃。
“逗你玩的,你别愁眉苦脸的。电话我想等痊愈以后再打,省得二老担心,黄锦,我尽量不会给你添麻烦,但是这段时间里得有劳你替我答疑解惑了,我先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