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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他蓦然一声大叫,“既然班中候都对小比无甚异议,那么,我们就以一月为期如何?”
“无需这么久,”梁珏笑道:“十日,长水营只需要十日的时间就能完成训练,参加小比。”
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十日如何能将一个孱弱的长水营变得强壮?
陈贵听两人这番对答,竟将班始也拉了下水,而且梁珏居然以十日为期,当下便想阻止。
然而梁开防的就是这一出,今日他在陈贵面前大失面子,立意要以小比来羞辱整个长水营,一听梁珏这么说,立即叫道:“好!既然尊驾如此爽快,那我们就以十日为期,十日后总校场见!”
说完,他领着随从,飞快地撤了。
陈贵阻拦不及,只得瞪着梁珏,冷声质问:“你有何资格代表长水营答应小比?”
“要是不答应,他一定会有另外的提议,总之不会让你好过。”梁珏解释了一句,然后,就见他咬牙握拳,昂然说道:“何况,身为男儿郎,血性是我们立足于世上的根本,怎能因为可能打不过就不打?”
陈贵沉默了片刻,心中有些惭愧。他原来颇为看不惯梁珏,觉得他身为一个男子,却长得太过美貌,体格又文弱,此刻听到他这么说,觉得自己倒是小瞧他了,此人颇有几分风骨。
“万一,我是说万一,”庞掌柜迈着稳重的步子走过来,拈着颌下短须说道,“万一长水营输了呢?”
梁珏露出了一个非常和善的微笑:“庞掌柜,您这间药铺里面应该有不少药吧?我凑巧知道有那么几种药,平常人不小心吃进肚子里就会头昏眼花、四肢无力,所以,长水营是不可能会输的……”
陈贵不可思议地瞪着他——所谓的风骨,对于此人来说只怕是根本不存在的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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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候府。
正房内,班始正坐于榻上,就着放在案几上的朱雀铜油灯所发出的亮光看公文。他面前的那张案几上面放满了竹简,矮榻两边也堆着好几摞。
班始身兼长安京兆尹一职,这虽然是县一级的职位,但长安作为与东都雒阳相辉映的西都,城大事杂,身为长安城的最高行政长官,需要他处理的公务有很多。按照班始的吩咐,当他外出巡营的时候,长安的京兆尹府就得派人定期将公文送到他所在的地方,以便事务能得到及时处理。
放在案上的铜油灯离班始颇近,恰好窗外吹进来一阵风,油灯的火舌突地一偏,差点燎上了他的下颌。
班始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竹简,将油灯移得稍远些。
再次拿起竹简正要看,班始想到一事,抬头问道:“子瞻,叔父那边可安顿好了?”
屏风后面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已安顿好。长史已经歇下了,虽经这一路长途跋涉,但长史身子骨健壮,仍是精神奕奕。”
班始微微一笑,喃喃地说道:“能离开雒阳,他自然高兴。”
按照班始的吩咐,子瞻接了班勇出狱后,便将他悄悄地藏在一辆马车上,缀在队伍后面一同从雒阳出发,来到了宣曲。这也是班始性子谨慎,班勇出狱后的去处本无限制,但班始恐有变故,这才小心从事。
窗外夜色深浓,子时已经过了。班始突地想到,梁珏与陈贵去庞家药铺也有大半个时辰了,怎地还不回来?难道出了什么事?
班始心中有些懊恼,早知应该派晋明与他俩一道去的。
正如此想着,前院传来一阵语声,听着像是梁珏他们回来了。过了片刻,晋明果然来报,说梁珏求见。
班始松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时辰不早了,他跑了一整天应该也累了,你让他回去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他说有急事,一定要现在说。”
班始有些诧异,那小子能有什么急事?
梁珏进来的时候看不出一丝着急的样子,眼晴很亮,脸上笑得很灿烂,甚至可以说是谄媚,他就这么笑着在班始对面的矮榻上落座。
如今班始对他已算是有一些了解了,开口就问:“说吧,你闯了什么祸?”
梁珏十分惊诧:“哎哟,像我这么老实稳重的人怎么会闯祸呢?”说罢自己倒撑不住笑了。然后他就一五一十地将在庞家药铺里面发生的事告诉了班始,说得很详细,没有一丝隐瞒。
在陈贵问出“你有什么资格代表长水营”这句话的时候,梁珏便知道他一定会将此事源源本本地报告给徐冲,所以他一回来就求见班始。
他要赶在徐冲向他发难之前取得班始的支持。
班始听完梁珏的叙说后,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先思忖了片刻。
——看我老板多么沉稳,后世那些一点就炸的妖艳贱货总裁根本没法跟他比!
因自作主张答应小比,梁珏心中其实有些惴惴,此刻见自家老板没有立即指责自己,便觉得很欣慰。
他说得口干舌燥,一转眼看见案几上放着一杯饮子,想也不想地拿起来一饮而尽。
那是一杯蜜水,流过喉咙的时候感觉很滋润。
梁珏舔了舔嘴唇,嗯,嘴唇也是甜的。
一抬头却发现班始望过来的神情有些异样,梁珏看看手中的杯子,突然醒悟过来,忙道:“嘿嘿,真对不住,我竟然把中候要喝的蜜水给喝完了,我这就叫人奉一杯给中候……”
班始摆了摆手,“不必了。”
他躇踌了一会儿,终究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这杯蜜水,我方才喝过的。
朱雀油灯的灯光十分明亮,班始清晰地看到梁珏那淡红的双唇被蜜水润泽得亮晶晶的,在那张俊秀的脸上,有一个懒洋洋的笑,就像春天里的小树那般无忧无虑,高高兴兴地只管长个子,坚信明天一定是个晴天。
出身世家的班始自幼便见过不少英俊少年。他们大多是侍童,知道自己长得好,又知长相是自己唯一的依仗,于是自豪里面便混着一种悲哀。眼光一接触,他们会立即绽开卑顺的笑,像一朵因为过于单薄而小心翼翼的花。
然而梁珏从不如此。他偶尔也会奉承、迎合,但似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他像是一个聪明机警的小兽,眼珠子经常骨碌碌地转,一转就能生出好几个鬼主意,就连他说的奉承话也是鬼主意的一部分。
班始突然明白为何自己会看梁珏特别顺眼了——因为他一直笑得开心。
他年少失怙,而后被阴城纳为男宠,又经历过香蝶之死、被迫出雒阳等变故,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变得阴沉世故,可他没有。从雒阳到宣曲经历了大半个月,一路急行军,这个少年为了跟上大队吃了不少苦头,练骑术时坠马好几次,手脚都曾受过伤,听晋明说他的大腿内侧因长时间骑马而被磨得鲜血淋漓,他也只是咬牙自行上药,实在受不了了,就去马车上躺一会儿,第二天继续练骑术。
世上只有两种人可以在经历过世事折磨后仍然不改颜色,一种是生性坚强的人,另一种是天生凉薄之人。
班始确信梁珏不是后者,因为,他的眼光总是那么温暖,被他笑眯眯地望着,就像沐浴在春阳中一样。
这种温暖,令人很想独占。
班始吸了一口气,他突然觉得口很干,这应该是蜜水喝得不够的缘故,他抬眼望望梁珏润泽的双唇,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念头:若是他伸出手指按上一按,然后再将手指送进自己口中尝尝,说不定还能尝到一点蜜水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