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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珏笑道:“倒没有这规矩,不过晋兄需知一个道理:举凡吃食,若与别人抢着吃便会更好吃。”
晋明笑道:“受教,受教。”
温暖的秋阳下,宽弘楼的影子悄悄地在地上偏移,飒然而起的秋风中带着几分爽脆,跪坐在席上的少年面如冠玉,言笑晏晏,神采飞扬。很久之后班始仍记得这一幕,这个少年的身影就是在这日悄悄地潜进了他的心底。
当莲藕老鸭汤端上来的时候,班始这才发觉今日这一餐已用了将近一个时辰。他做事一向果决,就餐时尽量简单,向来不耐烦在吃食上浪费时间,然而今日却在阿六的谈笑风生中浑然不觉时间之流逝。
望望那个身穿月白长袍的少年,他微一沉吟,问道:“阿六可愿随我前去西都长安?”
梁珏捧着老鸭汤喝得正高兴,不承想听到这一句,差点将口中的汤悉数喷出。
他,他只是想刷一刷大BOSS的好感,没想到刷过头了!
班始竟然想将他随身携带,这对于他来说无论如何不是一件好事。一天到晚都在班始眼皮底下呆着,难保会有犯错的时候,到了长安无阴城公主罩着,还不是班始想如何处置他便如何处置?
梁珏宁愿对阴城公主虚以委蛇,因为她只是一只装腔作势的母老虎,而班始虽然一派文雅,但梁珏有种感觉,当他有朝一日亮出森森利齿时,自己绝对无法幸免。
至今为止,班始给梁珏的印象算是不错,他的性子并不暴燥,对下人也不苛刻。可是,他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根据《消费者心理学》,这种人看着温和,可别人一旦突破他的底线,他就会像火山般猛然爆发。
说不定他在战场上手刃的敌人比瑞园的草还多呢,杀一个梁珏实在不算什么。
再说,班始可是在军营就职,时刻都有可能上前线,敌人随便一枝冷箭飞过来,自己可就没命了。
“呃,阿六习惯了雒阳的水土,身子又弱,大概无法挨过长安的风沙……”慌乱中梁珏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晋明失笑道:“阿六真会说笑,长安如何有风沙?”
班始望了他一眼,神色仍是一派淡然,不显恼怒:“既然阿六不愿,此事便作罢。”
梁珏稍稍松了一口气,忙呐呐地告罪。
BOSS的话就是命令,哪怕他语气和霭,像只是在征求意见,但心中其实已有安排,一旦被拒绝,臆想中的安排就会落空,自然会感到不快。
曾在大公司任职的梁珏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就在他忐忑不安的时候,有人来救他了。
一名美貌婢女款款地从宽弘楼的后堂屋处走出来,走到班始面前施了一礼,道:“郎主,婢子在后屋等了您一夜,方才才知道您一直在楼内,请郎主恕婢子未能及时前来服侍之罪。”
说罢就要上前为班始倒酒。
她的声音娇柔细致,长得楚楚动人,一旁的梁珏不禁暗叹班始真好艳福。
有这么一位美人服侍,难怪他对阴城公主一点兴趣都没有。
然而事情的发展大出梁珏的意料。班始右手轻抬,止住了那美婢的动作,皱眉问晋明:“此人是谁?为何在此地出现?”
晋明连忙回禀:“她叫香蝶。昨夜中候回来之后,公主便派她前来服侍,我见中候事务烦杂,便叫她在后堂屋稍候,今晨某已令她自行回去……”
梁珏恍然,这个香蝶八成是阴城派来作交换的。昨夜阴城见班始恼怒,就送了这么一个美人过来,想用她来换取梁珏的自由。
班始微微点头,转向香蝶,道:“此处无需你服侍,你且回去吧。”
香蝶顿了一顿,再开口时声音已有些哽咽:“婢子自知形容鄙陋,当不得郎主青眼,但盼郎主能怜惜一二,若婢子就这么回去了,让公主知道,要,要罚的……”她边说边嘤嘤哭泣,粉面上滚下珠泪,看上去愈加可怜,可能是想走“以情动人”的路线。
若是别的男人一见,只怕就被激起了保护欲,她说什么都答应了。
然而班始却一点想保护她的意思都没有,他冷冷地说:“你不让公主知道不就可以了?”
梁珏险些没笑出来,心里给班始点了个赞:此言大大有理。
香蝶没想到他竟然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一时手足无措,站在原地哭个不停。
突然听到“哔卟”一声轻响,然后场上响起另一个声音:“卖可怜有什么用?你就应该脱光衣服,然后跳到他怀里,这样他一定会睡你!”
猥琐的中年痴汉浮生一度突然出现了,站在香蝶面前口沫横飞地说了一通她根本听不到的话。
班始自是不知浮生一度的存在,武将的心肠本就比常人要硬,他冷冷地望着香蝶,“我已说过无需服侍,你听不懂吗?居然还敢赖着不走,出去,自己找公主领罪!”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声音非常严厉,那种如剑般的冷冽锋锐直欲逼人而来。
香蝶吓得退了一步,再出不敢多说,忍羞含泪施了一礼,踉跄地往大楼门口走去。
梁珏暗暗摇头:看这妹子的表现就知道她肯定没读过《消费者心理学》。班始已经拒绝了两次,她还呆在原地不动。“勿让消费者有机会拒绝第三次”是销售铁律,这个香蝶应该在班始第一次拒绝的时候就果断道歉,然后告退,改日再战,未必没有机会。
浮生一度飘了过去,负手对着香蝶的背影叹气:“你的话太多,又不肯脱衣服,他当然不喜欢你了,记住,想要令男人喜欢只需做到两点:说话少,穿得少。”
然后他回过头来,对班始说:“我明白你们这些军汉喜欢直接粗暴的方式,可是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你想要她披件薄纱过来找你?告诉你,你这样是很难成功地跟一位美女滚床单的。”
梁珏翻了一个白眼。这个中年痴汉真是一个话痨,明知对方听不到,他还是说个不停,而且句句都如此猥琐。
浮生一度仔细地看了看班始的神情,然后严肃地对梁珏说:“看他的样子,很可能是因为那个婢女不合他的胃口,导致他欲求不满,他现在心情很不好,你可不要乱说话,否则他说不定会迁怒于你,立刻把你杀掉。”
梁珏再次翻了一个白眼。
班始那冷洌的眼光突然扫了过来,吓得梁珏差点抽过去,连忙以手揉眼,“哎哟眼睛好像进沙子了……
跟他坐在一起实在是浑身不自在,还是走人为好。
如此想着,梁珏便向班始告退,只道不想打搅他处理公务。
班始点了点头,梁珏便走出了宽弘楼。虽说他如今被罚“服侍”班始三个月,但班始并不需要他铺床叠被,只叫他住在宽弘楼旁的小屋内,听候他召唤。
他一走,班始便命人撤了席,晋明连忙告退。
侍从们俱都训练有素,他们迅速地将天井处料理得干干净净,就连滴落在泥地上的油脂也被仔细地铲去。
班始负手静静地站在原地,等侍从们俱都离去后,他缓步踏上木廊道,走到一楼的一间房前停下,再推门而进。宽弘楼上的所有房间大小都差不多,门口亦无装饰,外人根本无法从外观上将它们区分用途。
班始进了房,将门掩上,秋日的阳光穿过竹叶雕窗,在地面投下影子,清淡的光线将室内划分为明与暗两个区域,这间屋子颇深,阴暗处几不可见。房内一片静寂,除了班始外看不到有其他人的存在。
然而班始忽然开口了:“子瞻,那香蝶有无可疑?”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