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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太太答道:“你是不是傻呀。”然后探身帮他摆放好了餐巾的位置。
他又把玩着银质餐具,嘴里嘟囔:“这些呢?”
聂太太沉吟片刻,忽然灵机一动地指向秦嘉礼:“你像他那样叉着吃好咯。”
秦嘉礼:“……”
秦嘉礼莫名觉出了侮辱。
聂静义似乎抱有同感,哼了一声,说道:“我不想学他。粗鲁。”
聂太太认为二位响马出身的司令,都是顶粗鲁之人,实在没有资格大哥取笑二哥。不过丈夫始终是丈夫,她只好安抚道:“好啦,好啦,知道你文雅,乖。”
秦嘉礼板着脸,“咣啷”地一掷银叉子,吃不下去了。
回到公馆后,他越想越郁结,越郁结越想,怀疑聂静义是听到了他克妻的风声,故意在他的面前大秀恩爱,以此嘲讽他孤家寡人、不能传宗接代。
想到这一层,他勃然大怒,不愿再出门见人。让驻守在汽车里、预备撒网逮住他的大佐,深感迷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间避世隐居了。
第二件是,赵雪林从前线回来了。
和他一并回来的,还有一个玉软花柔的女子。
秦嘉礼自认对赵雪林毫无特殊感情,所以把这件事划分到鸡毛蒜皮的范畴之中;但他内心产生的波动,却绝不属于鸡毛蒜皮该有的波动。
冷淡地看着眼前这对男女做出“聂静义式”的恩爱模样,秦嘉礼心中腾起了“赵青山式”的熊熊怒火。
赵雪林仿佛没有察觉到秦嘉礼有如实质的目光一般,俯身给女子披上了一件雪白狐裘。
秦嘉礼一看那件狐裘,眼睛登时眯了起来,重重地将一只脚撂在茶几上,震得桌上瓷具一个原地起跳。
赵雪林伸手碰了碰她的下巴,口气低沉而温柔地说道:“山上暖气管修得不好,你身体又弱,怕你着凉,先拿这件旧狐裘对付着吧,以后再给你做新的。”
秦嘉礼听到“旧狐裘”三个字,立刻无法继续旁观下去。另一只脚也撂在了茶几上,他冷笑一声,一字一顿:“赵、雪、林。”
赵雪林头也不回地一挥手,似乎秦嘉礼跟眼前的女子相比起来,十分不值一提:“遇之,你别吵。”
*
聂静义是一篇杂志言情稿的人物,该杂志具体何时上市,我也不太清楚……
这篇文就是谈恋爱流水账啦!不要对它抱有什么奇怪的期望哦,我写着玩的~
因为最近在写新的短篇,所以此文的更新字数可能会很诡异……
第十章
秦嘉礼连连点头,想要在这头部运动之中找到有力的回击;然而他言语能力有限,点了一会儿头,只点出了一句:“好,好……赵雪林,你个——”骗子!
最后两字及时收声,因为太像女性的娇嗔;秦嘉礼只好又杀气腾腾地哼了几声,弥补内容上的气势不足。
从头到尾,赵雪林都不曾看他一眼,一直微微向下俯着身子,和女子卿卿我我地交头接耳。他虽然眉目多情、似笑非笑,但大多时候都笑得轻描淡写、居心叵测,不是传统意义的好笑,不像现在,竟然笑得明亮温暖,仿佛有春光提前浇在了他的头脸之上。
秦嘉礼冷眼旁观,理智上深知自己不应该生气,可气并不听他理智的指挥,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随手抓了一团东西朝赵雪林奋力砸了过去。
这一砸,两人都愣了一下——他随手抓的,乃是一张轻薄绵软的绸缎餐巾,根本无法堪当凶器的重任,在碰到赵雪林周身的那一瞬间,就柔若无骨地滑了下去,瘫软在了他的脚边。
赵雪林终于看了他一眼,只有一眼,便淡然地收回了目光。抬起一只脚踩在那张餐巾上面,他侧头对女子说道:“佳丽,我们下山去吃饭。”
女子——佳丽,之前在上海是个唱昆曲的红角儿,后来上海沦陷,她被日本人掳去做了几个月的军妓。她目达耳通,极有自知之明,知道凭自己的姿色与身世,是绝无可能彻底攫住赵雪林心神的。毕竟从五官上看,赵雪林甚至比她更美丽一些。
至于赵雪林为什么把她当成个宝贝照看,她心中存疑,却不问不说,安安静静地做好一个宝贝的本分。
不过看眼下的情形,她脑筋急转,忽然间明白了赵雪林的意图。眉眼活泼泼地做了个跳跃运动,她露出一个媚笑,一改先前文静寡言的形象,千娇百媚地依偎在了赵雪林身上:“我们吃什么呀?”
赵雪林稍稍意外,随即握住了她的手:“听你的。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该佳丽答道:“人家想吃西餐。”
“好。”
彼“佳丽”一听“西餐”二字,立时回忆起遭遇聂静义的种种不堪画面,而后又回忆起罹患重病、无人问津的悲惨时光。当然,此处的“无人”,特指赵雪林。
最后他回想起了赵雪林奔赴前线的那一日,对他说的一句话:“遇之,我走之后,你不能去招惹女子。”
他当时虽然答得口不对心,做到也是因为缠绵病榻、行动不便——但,的确是做到了啊!
再看看赵雪林温香软玉抱满怀,就在这一刻,秦嘉礼脑子里“轰”地一下,怒火中烧直冲云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他不敢细想,因为心底隐隐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该生气,生气你就完蛋了。”完蛋什么?他还是不知道。
可他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他感到被欺骗的愤怒——赵雪林说喜欢他,结果呢?他感到被愚弄的屈辱——赵雪林以喜欢他的名义,毁了他十一桩姻缘,害他孤身十几年,至今还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而此人,做完这一切事情之后,竟然一副忘却前尘的嘴脸,大模大样地搂上了另一名女子,仿佛要与他毫无关联。
那他——他从前,经历的,算什么?
秦嘉礼气得脸色发白,胸口剧烈起伏。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的画面也消失了,他仿佛失去了听觉,失去了视力,失去了感受一切的能力,只剩下大口呼吸的本能。他听不到自己呼吸一声重过一声,也看不见自己的目光有多么的阴沉恐怖。
赵雪林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遇之……”
遇之。两个字,倏地闯入他的世界。
刹那间,他的耳朵传进了声音,眼睛看进了画面。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沉重犹如破烂的风箱,也看见赵雪林在他面前眉头微蹙。
他不能辨认这个表情的深层含义,他只知道赵雪林对他皱眉了——为什么要对他皱眉?
秦嘉礼的眼睛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他死死盯着赵雪林,眼神既凶狠,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