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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较之以往,莘奴更没有资格腹诽了。以前她心内还可怨恨他侵占了她父亲的家产,无耻以及地盘剥着莘姓的脂膏。
可是他做的一切变得那么的堂而皇之,有理有据。甚至变成了她对他的亏欠。毕竟是她这个魏王的私女堂而皇之占据了他的父亲,理所当然地受用着莘家之女的一切。而害得他与他的母亲流落在外,困顿不堪。
但是,她只觉得心内的委屈却更是难言。
这一切的一切,竟都不是由她来决定的。她只能被动地承受这自她生下就已经尽定了的罪,却不知要到何时是偿还尽了的日子。
相比于莘奴的满腹心思,王诩的心情也是放松而悠闲的。虽然来到临淄许久,却还没有好好地在城中闲逛过。
相较于齐桓公的鼎盛时期,临淄城内的人口虽然略有减少,可是繁华却丝毫未减少。每当太阳升起时,城池里便挤满了人。
往往是早起时穿着新衣,到了下午便被挤得破掉了。
自管仲以来,齐都效仿他经商者数量颇多。
而莘奴从看到的齐史里,也感受到了管仲作为弃商从政者的狡诈一面。
最有名的事例便是当年管仲高价收购鲁梁两地盛产的织品绨料,并劝齐桓公与众臣皆穿绨料衣服。这般上行下效,齐国的老百姓全都流行穿绨料衣服。
一时间齐国绨的价格大涨,管仲又许以高价。对齐鲁商贩许下重利,贩来绨一千匹,给三百斤金;贩来万匹三千金。一时间吸引得鲁、梁二国的老百姓都把绨运到齐国卖高价,而获取利润。
鲁、梁两个国家的国君一时竟然被重金蒙蔽得短视,就要求他们的百姓全都织绨放弃产粟。
就在这时,这位经商出身的管仲又劝齐桓公改穿帛料衣服,也不让百姓再穿绨,并且闭关,不再与鲁、梁通使经商,十个月后,鲁梁两地饥民无数,即使两国国君急令百姓重新种粮,却无济于事。
于是,鲁、梁谷价腾飞,鲁、梁的百姓从齐国买粮每石要花上千钱,而齐国的粮价每石才十钱。三年后,鲁、梁的国君不得不归顺齐国了。
就连现在,齐国闹饥荒时,灾民也多是鲁梁旧地之民,可见管仲之计的毒辣和遗害。
有了这样一位国之栋梁的影响,齐地商贾多以营商玩巧为盛,这又是与其他地方安守诚信的商贾截然不同之处。
比如莘奴在街市游走时,看到肉铺很会招揽客人,悬挂着牛首在门口,可是待得走近时一看,那肉案上的肉质粗粝,仔细辨别便会发现乃是卖马肉于内,而价格确是马肉的两倍。
有客人心细发现了这点,开口斥责时,那肉贩竟然操刀怒目,一副凶神模样道:“我何时说自己卖的乃是牛肉,你若不买自走开,再这般吵嚷,便屠了,将你的肉摆在桌案之上!”
这般的蛮横,简直是让人大开眼界。
不过都城之民如此骄横,也是情有可原。当世士卿豢养门客游侠成风,是以各国的都城里都充斥着只知道逞勇斗狠的游侠闲人,招致暴桀子弟横行于市,一言不合便杀人者也是常有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富豪之人逛街时,身边必有护卫的勇士,一路招摇地过市。不过王诩却只带了子虎一人,与莘奴在街市闲逛,倒也清闲自在。
不过没想到,有人竟比鬼谷子还有大胆,竟然一个侍卫都没有带,就只携了侍女在街市的医堂高坐,诊治着病人。
这般胆大的,满城的女子,除了妫姜还会有谁?
虽然女子医人不太常见,但是因为妫姜的医术实在高超,收的刀币也少,所以她在医堂几日后院,患者便络绎不绝。
本来妫姜头戴面纱,虽然与患者便对面,也算相安无事,可是哪里想到,这些患者竞混入了几位游侠闲人,存了心要来找茬闹事。
轮到几个络腮胡子的壮汉时,其中一个竟然轻佻地挑掉了妫姜的纱帽,开始出言调戏。
妫姜虽然不似莘奴那般娇艳明媚,可是她出身高贵,眉眼乃是另外一种智慧而文雅的风情。一时间让那几个游侠眼前一亮,竟是起了劫掳亵玩之心。
当莘奴看到这一幕时,不由得心内发急,想要叫子虎过去替人单势孤的妫姜解围。
可王诩却道:“不用过去,何须我们劳心?”
他的话音刚落,那壮汉伸向妫姜的手爪一僵,口吐白沫抽搐地倒地。紧接着他的几个帮凶也是如此,纷纷倒地。
众人一时诧异,却看不出内力的缘由,却有几个正义之士,站了出来,帮助医堂的伙计,将这几个半死不活的闹事者扔甩出了店铺,任凭他们在地上翻着白眼痛苦折腾。
莘奴一时看傻了眼,心道:难道是妫姜妹妹真是用毒高手?竟然纹丝不动便让几个壮汉应声倒地?”
不过当她瞟见了那几位正义之士做完这一切后俱是飘向医馆角落的另一人时,心内便行然大悟。
此时坐在医馆角落地饮茶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与王诩把酒言欢的姜云君。
而王诩来到医馆的目的,应该也是会一会他这位老友的。
果然王诩入内后,径自走向了姜云君与他寒暄招呼。当时二人因为莘奴言语调拨而大打出手的尴尬显然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毫无芥蒂地谈笑风生了起来。
妫姜也瞟见了莘奴,冲着她微微一笑后,复又戴上纱帽,诊治起病人来。快到午时,也是集市休憩时,病人们各自散去。
而王诩和姜云君也起身,带着莘奴与妫姜,一同出城泛舟游船消散暑意。
原来姜云君新紧制了一艘游船,特意邀约好友一同赏玩。
身在乱世,自然一切都要不惹眼才好,这艘外表看起来破败的货船,里面却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奢华。
不但有欣赏歌舞的庭台,还有供人休憩的隔间。俱是用檀木为梁,雕纹无不精美雅致。
待得船儿出了江口,来到了无人的海上,船工卷起船舱一旁的防水油布,便是碧海蓝天映入了眼帘,一股咸湿的海风吹来,真是一番别样的精致。
“你也是太大胆了,怎么连个侍卫都不带便独处闹市?”莘奴忍不住开口道。
妫姜微微一笑道:“难得出来,带的人多反而平添累赘,以后我多注意些便是了。”
莘奴说完却想到妫姜并不是这等鲁莽之人,一时便又想到了姜云君。
按常理说,他一个亡国之君的后人,虽然不至于像先祖那般在山坡上挖炉灶,煮野菜。可是看他的吃穿排场,可以一点也不比鬼谷王诩逊色到哪里去。
那么这个看起来四方游走,不务正业的亡君之后,究竟是靠何营生,维持他的奢靡生活的?
莘奴自从入了商道,对于一切赚钱的本事都很是好奇。可是问起妫姜时,她却微微一笑道:“他做的乃是无本的生意,旁人学不来的……”
这话里的意思便有些耐人寻味了。什么生意无本而巨利?
莘奴一时想到了那齐国的特色女闾木屋。虽然她曾经臆想过王诩出卖姿色倚门而立,却万没想到他的至交好友却抢先一步,已经卖得钵满瓢平,家财万贯了……
不过回头看了看风流潇洒的姜云君,莘奴一时想到他周旋在众女子间以色侍人。表情难免是难以自控的微妙……
不过妫姜却看出了同窗表情的诡异,饮着手里的甜浆问道:“怎么……猜出来了?”
莘奴静默了一会,低声道:“我曾经卖盐袋给女闾中的女子,见她们迎来送往,交接之人太多,有个别的便染了些难言之症,□□腥臭污浊,痛苦不堪……你虽是医者,也当注意,他这般与众人交接……难免染上些说不得的污秽,就算医治得好,也太腌臜……你万不可贪图了他的奇巧技艺……就……难以自拔……”
妫姜这位齐国贵女一向是稳重惯了的,可是到底还是被莘奴的话激得差点将嘴里的甜浆喷了出来。
好不容易咽下,妫姜怕引来在船头高谈阔论的王诩与姜云君的注意,只能捂着肚子闷笑,一时间,倒像是上午医馆里的那几个无赖一般,只差在地上打个滚了……
“哎呦……姐姐你怎么也如姬莹一般,变得这么敢说?哈哈,怎么个奇巧技艺?姐姐你倒是说得清楚些,莫不是恩师精于此道,让妹妹你难以自‘拔’了?”
若不是真担忧着妫姜染了暗病,莘奴哪里会说出这般胆大的话来,没想到妫姜全不领情,还笑得这般抽搐,再加上她那个“拔”字说得意味深长,让莘奴琢磨了一下后,脸腾得如烙铁一般,只想转身,不再理会这个没正经的同窗。
妫姜忍得辛苦,待得好不容易忍住了,才拉着莘奴的手道:“你可真敢想!究竟是怎么一路想到了那里?女子的无本生意固然是出卖皮肉,可男子的无本生意,便不止这一项了啊!”
妫姜的话点到了这里,让莘奴听得眨了眨眼,复又回头望向船头手握鱼竿一边垂钓一边与王诩闲聊的姜云君。
乍一看,他的确是长得风流,可是若仔细看,他的眼角眉梢的气质里透着一股慑人的阴气,那时常年在刀口舔血过火之人常带的杀气……
突然,莘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这位姜云君做的营生是他人的性命不成?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清,为何他的部下个个都是寡言而凶悍,携带的武器少有当时游侠佩戴的起装饰作用的浮夸长剑,而是短而趁手的兵刃……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妫姜的两任新婚丈夫都能死得这般悄无声息。
却不是这位姜云君的价钱几何?若是手脚干净的,她都忍不住想要光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