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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空去思量这个生活中突然冒出的女人,范城泽忙得焦头烂额。其父范伟明经营有道,又恰逢房产的黄金期,“天一”集团逐渐从一家小建筑公司发展成一个集团公司,下辖“天一”房产和“天一”建筑,这个坐落H城新区的“天一茗园”房产项目是“天一”重金中标的住宅项目。体量大,资金投入多。由自己的建筑公司承建,陈君的弟弟陈万豪负责施工。换言之,业主方和施工方的老板是同一个人,项目进展比较顺利,但其中的一些瓜葛也就更多了。
范城泽是房产公司的工程员,管理现场技术安全质量,干的活不少。2年下来,他也逐渐学了不少门道。“干好自己的工作,如果想吃这一碗饭,就要静下心来,多看、多问、多长个心眼。”一开始,总管看范城泽话少,人稳,就格外多提拔了几句。干技术员的阶段是搞施工打基础的阶段。施工现场的实际经验的获取和累积,人际关系的基本架构的形成,包括自身处事做事的风格的确立,都是在这一阶段。范城泽并不轻视这个工作,反而比一般人更显得努力。
就这样一如既往地过了半个月。
周六,范城泽跟同事们玩到半夜。一开始他并不怎么热衷聚会,可王博力特别热情,两人年龄相仿,又同时进工地,就特别跟范城泽走得近。后来发现,几杯酒下肚,大家都会说些工地上的事,反而比他上班了解得更多。虽然范城泽给人感觉冷淡,但是经常慷慨付钱,人又温和,大家也都喜欢叫上他。
周日醒来,已是中午了。出门。
楼梯口坐着一个女人的身影,听到脚步声,女人转了过来,然后起身看着他。范城泽愣了下,她逆光站着,头发晕着一圈亮光,整个人也似乎显得通透起来。
走得近了,真的是她。
一件长款白衬衫,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裤,背了个帆布包。
“你不会逃学出来的吧?”
“我当是说我年轻的赞美了。”
苏晓言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活泼了许多。他们离得很近,他都可以看见她白皙皮肤下的红丝,闻到她衣服上的阳光晒过的味道。
“你很老吗?”
“嗯?应该比你大吧。”
范城泽装作很认真地看了看她,突然手摸了下她的眼角。“真的有细纹呢。”突如其来的触碰让苏晓言措手不及,习惯性的防备让她身体略显僵硬。范城泽早已往前走了几步,显得苏晓言小家子气。
“你怎么不敲门啊?”他在前面问。
“怕吵到你啊。”苏晓言怎么会告诉他,她从出门就一直跟自己约定,等到12点没有见到他,她就会回去了。
“喂,中午吃什么?”这个时候的苏晓言,内心忐忑纠结,大凡范城泽问一句为什么,她都会落荒而逃。她一直想找一个理由来应对自己的突然造访,却找不到。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来,为了此刻难得的轻松感觉吗?
你为什么来?你是谁?这些问题范城泽不是不好奇,但是,一是他性格使然,二是因为内心欢喜。
此刻没有比她在他身边更重要的了。
“街尾有家四川人开的川菜馆,味道好,环境还不错的。能吃辣的吗?”
“还行。”其实苏晓言已经好久没有吃辣的了,她一直在要求自己健康生活,清淡饮食,生怕一放纵,人生就不好了。可是,她什么坏事都没有做,生活依然不好了。范城泽看到她突然沉下的脸色,蒙着一层灰暗,他吹了口气,想把那层灰暗吹掉。
“干嘛呢?”苏晓言又生动起来了。
范城泽笑得很孩子气。他喜欢这样的苏晓言。
范城泽读大学的时候交往过几个女朋友,现在还有一个偶尔会联系。范城泽觉得异地恋分手很正常,那个女孩却说:“我们不是因为现实距离分手,是你给我的距离感让我没有勇气投奔你。”范城泽总是给人一种淡淡的感觉,没有不好,没有好。他就在那里,你来也可以,你走也可以。
在纠结的时候,苏晓言也会问自己为什么敢来找他,这个素昧平生的人?虽然没有答案,内心却很笃定。她感知和需要范城泽那清淡干净的气质。
“真丑。”范城泽一直不断地递纸巾给苏晓言。
苏晓言一边吃着辣子鸡,一边擦着鼻涕和眼泪。她泪眼看着范城泽,范城泽却感觉她没有在看他,他甚至觉得她的眼泪不只是因为辣而流的。
“真是个有故事的女人。”范城泽心里想。
“幸好没涂睫毛膏。我记得以前跟一个女孩子吃重庆火锅,比这个还辣。她也这样一直擦擦,最后,我看成熊猫眼了。又不好意思告诉她。”
“然后你就没跟她交往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如果你喜欢她,你会帮她擦干净的。”
明明彼此一无所知,却相谈甚欢。苏晓言的聪慧和博学,还有对一些事情感性的表达,让他学土木工程的理工男,觉得很新奇。
“喂,你叫什么名字?”范城泽问。
“能不能不回答啊。”苏晓言低着头走着。
“咱们为什么不能告知对方名字呢?这么喂喂的叫呢?”
“名字是代号,喂喂也是代号。就我们两个人,你喊喂,我知道是在叫我。”苏晓言停下来,定定看着范城泽,看得他很迷茫。
范城泽想追问,突然电话响了。
“喂。”然后范城泽突然笑着看下苏晓言,这个字现在特指她了。苏晓言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过了头。“嗯。好的,我就过来。我带个朋友过来。”
“我带你去玩室内攀岩。”范城泽开了车门。
苏晓言想说不会玩,但是没说。她今天本来就是来随遇而安的,又何必在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这个不用计划,不用思考的感觉前所未有,虽然暗藏不安,却也让人新奇。
竞技者中心。
苏晓言微微皱眉,真够直白的店名。
范城泽带着苏晓言来到装备店,一边挑了双粉色的攀岩鞋,一边问:“你穿几码鞋?”
“36。”苏晓言连忙又说:“哦,不要买,我没玩过,不会的。”
“人都有个第一次嘛。”范城泽眯起眼睛,有点邪气地笑笑。
“记我卡上。”范城泽拿着鞋子,拉起犹豫的苏晓言走进了活动大厅。
大厅很宽敞,最抓人眼球的是十来米高的攀岩墙。1985年法国人弗兰西斯?沙威格尼发明了可以自由装卸的仿自然人造岩壁。他实现了人们要把自然中的岩壁搬到城区的设想。
看到范城泽,有2男1女立马走过来。范城泽往前走去,苏晓言没有跟去。她觉得自己很突兀,在这个朝气蓬勃的运动场所里。从小,她的运动机能就不好。小时候跑得快是因为她长得比别人快,后来,渐渐的体能的劣势、协调性差就表现出来了。到了大学,她除了打打羽毛球,偶尔慢跑。现在?应该只剩下做家务了吧。
想到这儿,苏晓言自嘲地笑了。而在外人看来,她微笑时嘴角的弧度却有种令人心悸的美好。范城泽这么远远看了她几眼,没有错过这抹笑意。
苏晓言看到一个短裤的女孩子跑了过来,差点撞到范城泽身上。她的腿很长很细,泛出健康的光泽,让人羡慕。踮了点脚尖,下巴微微抬起,跟范城泽欢快地说着什么。站在人群中的范城泽原来这么高啊,目测1米8了吧。
可能被看的久了,范城泽突然转过来看着苏晓言,微微地退了退,和那个短裤女孩保持了下距离。脸上好像有几丝不好意思。苏晓言刚想收回眼神,就接到了女孩有点凌厉的目光。敌意?好奇?苏晓言又微笑自嘲了,便走动了一下,去椅子上坐了会。
疏离而自持的笑容。
范城泽走了过去,蹲了身来,拿出攀岩鞋,抬着头看着苏晓言。
“你怕我不敢爬,先让我把鞋子穿起来?”
“你怕吗?”
“怕。不过可以试一下。”
苏晓言接过鞋子。那个女孩已经走过来了,范城泽站了起来。女孩说:“城泽,这个姐姐是谁啊?介绍下。”
范城泽说:“我也不认识她。走吧,玩去了。”
苏晓言笑了笑。跟在后面。女孩一直转身看她,满是诧异。
“怎么样算是胜利?”苏晓言抬头看着人工崖壁上的攀岩者们。
“很简单,主要以攀岩者的攀登时间的长短,或者速度来决定胜负的。”范城泽开始帮苏晓言套上保护绳。
攀岩运动也属于登山运动,攀登对象主要是岩石峭壁或人造岩墙。攀登时不用工具,仅靠手脚和身体的平衡向上运动,手和手臂要根据支点的不同,采用各种用力方法,如抓、握、挂、抠、撑、推、压等,所以对人的力量要求及身体的柔韧性要求都较高。攀岩时要系上安全带和保护绳,配备绳索等以免发生危险。教练过来把要点跟苏晓言简单扼要讲解了一点。
几个人跟范城泽打招呼的朋友,都已经开始爬了。等他们下来的时候,她,范城泽、还是那个短裤女孩,也开始往上攀。
苏晓言紧张专注,努力地手脚并用,往上爬。脚总没地方踩,手的力量不够,她开始出汗乏力,又害怕掉下。所以就一直这么咬牙坚持着。范城泽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想,她终于不再神游了。从认识她的第一眼开始,她好像就一直身在这里,心在别处。
范城泽爬得很快,短裤女孩也紧追其后。只有苏晓言被远远地落在下面。而且技艺生疏又体能不够的她,终于一下没踩住,掉了下来,被绳子紧紧勒住,挂在那里。这一刹那的踩空,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还有挫败感,一下子涌了上来,苏晓言情绪因此微微失控。当工作人员示意她可以继续往上爬的时候,她摇摇头,要求放下来。
苏晓言眼圈微红,对工作人员礼貌地笑了笑,解开保险绳后,就往厅外走。
范城泽连忙往下爬。追了上去。
苏晓言站在走廊上,玻璃印出她娟秀的侧影。她在哭,流泪流的很凶。
范城泽愣了下,轻轻地走过去,像做错事似的问:“没事吧?”
苏晓言泪眼汪汪,软弱的眼神看得人心里难受。她低下头,摆摆手说:“太糗了。”
“嗯。”范城泽拦过肩膀,轻轻地抱住了她。
苏晓言身体微微颤了下,还是慢慢放松了,靠在了这个温热而结实的怀抱里。过了好一会,苏晓言说:“我是不是特别笨?”
“我们在婴儿的时候,攀爬的能力最好。只是长大了慢慢忘记了。”范城泽安慰道。
苏晓言平复了情绪,把身子抽离了出来。
范城泽继续说:“在攀岩的过程中,体验用自己的身体和四肢与地球引力抗争;体验攀登对自己心理的刺激和震撼;体验在高空中登上去突然滑下来时的巨大心理恐惧。因为有攀岩绳的保护你又能重新寻找支点,一次又一次重复,当你不断克服放弃的念头,不断告戒和鼓励自己冲上去的顽强信念,成功站在峰顶时,你会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伟大。”
有一种光芒,在这张年轻无畏的脸上,苏晓言被深深地吸引。她说:“是的。恐惧,放弃,还有努力,在短短的攀爬过程中,我都体会了。我并不要求自己伟大,但是我觉得每一步都要为自己负责。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必须学会承受。谢谢你带我来体验。”
“你喜欢,我们下次再来。”范城泽说完觉得喉咙有点发紧。
苏晓言淡淡地笑了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又恢复到那个疏离而自持的样子了。
苏晓言在门口等,看着范城泽和朋友们告别。他好像在拒绝别人的邀请,短裤女孩的脸上显而易见的不快和失落。
“我可以自己打车走的。”苏晓言说。
范城泽看了她一眼,没有什么表情,往停车处走去。一个下午,她一直跟他的朋友保持着距离,只是静静地坐着看他攀爬。
“等下我告诉你,我在哪儿下车吧。”
“嗯。”然后,持续的沉默。
车里的气氛有点冷,苏晓言感觉出范城泽的不快,便寻了个话题。“那个女孩喜欢你吗?”
“你说小安?”范城泽心里的不快很快被扫去了。“谁知道她喜欢谁。”
“你看,你们男生心里其实都知道,可是总爱装。却又很享受这个感觉。”
“那你说我喜欢她吗?”
“起码不讨厌。”
“为什么?”范城泽很是惊讶,原以为苏晓言会否定。
苏晓言看了看窗外一扫而过的景致,天色渐暗,城市又变得柔美起来。“首先,因为不讨厌,所以你们在一起玩很久了。而且你的朋友们都显然知道这个小安的想法,所以分组的时候,都是让你们在一块的,而你也没有反对。其次,你进去的时候,小安跑过来。因为不讨厌,所以你保持原来的姿势没有变化,任由她跟你有肢体上的小接触。最后……”苏晓言故弄玄虚的停顿了下。
范城泽转过来看着她,等待她继续分析。
“最后,开好你的车吧。”苏晓言拍了下他转过来的肩膀。
相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