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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事先已对珠珠和客栈的情况有所了解,但当于豆豆真正置身客栈的小院中时,她还是被这个地方的质朴深深地震撼了。
其实放眼古镇,珠珠的客栈算是条件挺不错的一家:砖木混合结构的小楼——虽然房间比较小还有点潮;24小时热水——虽然有时候热不起来;甚至还有网络——虽然信号时断时续。但古镇的旅游热起来后,镇上整体硬件设施的升级却一时跟不上来,镇上的商户被客观条件拖累,自己再怎么折腾,条件也比不上城里,因此按照于豆豆一贯的高标准严要求,这种级别的住宿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秦海鸥的日程中的。
为了方便和秦海鸥商量事情,于豆豆就在龙溪客栈订了房。但在登记入住后,她还是问秦海鸥,要不要搬到古镇外面去住。来之前她已经了解了,古镇旁边扩建的新区有一家在建的五星级酒店,明年才能完工,附近的县城没有五星级酒店,要更远的大城市里才有。如果秦海鸥嫌城里太远,她可以先在新区或县城租一套条件好些的公寓,让他凑合住到她把镇上的独立住处张罗下来。其实于豆豆是极不习惯用“凑合”这个词的,但碍于这地方条件有限,权衡利弊暂时也只能这样安排。
谁知秦海鸥听了,立刻就表示自己觉得这里很好,他没必要搬走,他还挺想住在这儿的。但他私心里不愿委屈了于豆豆和陈甘柠,便又说如果觉得住不习惯,她们可以换个更好的地方。
这话若换别人说出来,于豆豆很可能会觉得这是一通虚情假意的废话,下属怎么可能住得比上司还好,这是明摆着的道理。但她深知如果是秦海鸥这么说,那他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是真的希望她们住得好些,一点儿拐弯的心思都没有,这是他的优点也算是他的缺点,不过于豆豆偏心在先,自然只会觉得他可爱。
说来说去,于豆豆既然来了,那就绝无可能把秦海鸥一个人丢在这里——她可不是秦海贝!最后两位女士在客栈踏踏实实住了下来,房间是个标间,在二楼尽头,景观不是很好,但于豆豆不在乎。
两人行李不多,很快安顿下来,于豆豆就打算和秦海鸥谈谈复出的事情。但秦海鸥似乎并不着急,等她们收拾好了,便问她们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两人从上飞机到现在还真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但更重要的是,于豆豆一看秦海鸥那眼神那表情,就知道他是想献宝。
“这儿都有些什么好吃的,你给介绍一下?”于豆豆笑道。
秦海鸥果然积极推荐:“米粉!我带你们去吃米粉吧!”
两位女士自然没有异议。三人边聊边来到客栈院里,由秦海鸥带路,出了客栈大门走两步一拐弯,就进了米粉店的大门。
于豆豆和秦海鸥说着话,起初没有注意,直到终于看见灶台后面谭硕那张鼻梁肿得老高的脸,她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五十七章
饭点没到,米粉店里的客人不多,秦海鸥将两人领到一张空桌旁坐下,为她们介绍菜单上的米粉。他在这店里帮了半年的厨,对各种米粉的口味特色了如指掌,不假思索张口就来,背起菜单比背音乐会的节目单还顺溜,听得于豆豆和陈甘柠直发愣。
“你们想吃什么?”最后秦海鸥问,“推荐这儿的招牌酸菜粉,特别好吃,但是很辣!红烧牛肉粉也不错,还可以单加卤蛋和豆干,凉菜有黄瓜、笋片和卤肉,你们想不想喝汽水?”
两人听他一番介绍,都觉得凭他对菜单的了解,已经足够在这店里当伙计了。但紧接着,秦海鸥就干了一件更让她们惊讶的事。
两人点了凉拌青笋、两碗酸菜粉和两瓶汽水,秦海鸥让她们先坐,自己来到灶台。谭硕正把一碗清汤粉往外盛,见秦海鸥带人来吃饭,便问:“吃啥?”
秦海鸥把两人点的菜告诉他,习惯性地端起那碗清汤粉:“几号?”
“4号。”谭硕对此也已经习惯,丝毫不觉眼前的情形有何不妥,又捞出两份米粉下了锅。
秦海鸥将清汤粉端到4号桌,碰巧1号桌有客人喊着要加醋,2号桌的客人吃完了要付账走人,秦海鸥轻车熟路地找了醋瓶子给1号桌送过去,然后来到2号桌前,目光往桌面一扫:“两碗牛肉粉32,卤肉8块,黄瓜5块,汽水6块,一共51。”
米粉店的店面不大,他在这边算着账,坐在对面的于豆豆和陈甘柠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两人对视一眼,表情都很不淡定。
怎么能有这样的事?秦海鸥好像真的在这家店里当伙计!且动作之熟练,结账之迅速,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他到底在这儿干了多久?!
秦海鸥不仅收了钱,还收了2号桌的碗,又把凉拌青笋和汽水给两人拿过来,这才坐下。
于豆豆早看不下去了,立刻问:“海鸥,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秦海鸥拿启子把两个汽水瓶启开:“我来帮帮忙。”
“帮忙?”于豆豆一听心里就炸了,这米粉店的小老板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打听了秦海鸥的身份不说,还把秦海鸥骗到店里替他白干活,实在太过分了!看来此人心机颇深,只是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于豆豆不动声色地往灶台处看了一眼:“这店里的人手不够吗?怎么不多招两个?”
秦海鸥从来没想过这些,估摸着谭硕是想节约成本,随口答道:“可能是想省钱吧。”
于豆豆喝了口冰镇汽水,心头的火气却蹭蹭往上窜。自家孩子离开眼皮底下才几个月,就被坏人拐去当苦力,还帮人数钱——幸亏这古镇位置偏远,没被媒体发现,否则她前阵子就都白忙活了!
这个叫谭硕的小老板太可恶,竟然利用秦海鸥。于豆豆越想越气,又不便表露出来,但秦海鸥毕竟和她熟了,尽管见她神色如常,还是隐约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好,而且这情绪似乎是冲着谭硕去的。秦海鸥想了想,解释了一句:“谭硕这人特别好,对我很照顾,所以我来帮他做点事。”
于豆豆顺着他的话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吃米粉的时候认识的啊!”秦海鸥笑起来,想起第一次来米粉店吃饭时的情景,让他觉得很怀念,他用手指敲敲桌面,“我第一次来这儿吃米粉,坐的就是这张桌子。”
于豆豆心中警钟大鸣。这些年来秦海鸥的全部演出以及与演出相关的旅行和生活都是她在管理,凡是在她能够掌控的方面,她都有信心保证秦海鸥的安全,但有两件事却是她无法掌控的,一是交朋友,二是谈恋爱。对于后者,于豆豆目前暂不担心,因为秦海鸥在这方面的成长远远滞后于同龄人,但要说到交友不慎,秦海鸥却已经有了一个先例。
这个先例就是肖聪。
在于豆豆看来,肖聪是一个非常擅于伪装的人。这一点不曾为王一夫察觉,因为肖聪对自己的老师格外尊重,无论他的内心是怎么想的,事实是他的事业离不开王一夫的支持,为此,肖聪必须成为一个在各方面都让老师满意的学生。这一点同样也不曾为秦海鸥的家人察觉,因为他们与肖聪的接触大多发生在生活中,并且远不如秦海鸥本人那样频繁。而于豆豆作为秦海鸥的经纪人,既有职业经纪人的经验与洞察力,又比秦家人有更多的机会在不同的场合接触肖聪,她也不似王一夫需要在两个学生之间权衡,她始终站在秦海鸥的立场上、纯粹从秦海鸥的利益出发来考虑一切,因此,在开始为秦海鸥工作后,她很快就发现肖聪对待秦海鸥其实远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真诚。
然而,即使于豆豆发现了这一点,她也只能暗中提防,因为肖聪还不曾对秦海鸥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况且在她接手经纪公司时,秦海鸥和肖聪的师兄弟感情就已是既成事实,在这种情况下,于豆豆不可能强行对秦海鸥进行干预。她只能在与肖聪有关的事情上多留个心眼,但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就好像秦海鸥的身边埋着一个地雷,她不仅难以预料它会不会炸、什么时候炸,还不能阻拦秦海鸥在上面踩来踩去。于豆豆只把这担忧告诉了秦海崖一人,秦海崖的意见是,只要肖聪不捣乱,就没有必要让秦海鸥为这事烦恼。
有了肖聪这先例,于豆豆对秦海鸥的朋友圈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秦海鸥就像一块磁石,在魅力上是如此,在利益上也是如此,怀着自私的目的接近他的人太多了,但交朋友这种事归根结底是秦海鸥的私事,于豆豆虽然警惕,却也小心地掌握着分寸。
谭硕的出现太令人意外,让于豆豆措手不及。她尚不知道谭硕的情况,谭硕就已经知道了秦海鸥的情况,这种信息的不对等让于豆豆心里很不踏实,再加上她一见谭硕鼻梁上的淤肿就知道那是打架弄出来的,更觉得这人可疑。因此,于豆豆对谭硕的第一印象可谓糟到了极点。
不过,于豆豆虽然生气,却还是把这个讨人厌的米粉店小老板暂且放在了一边。事有轻重缓急,眼下最要紧的,是秦海鸥对复出的打算,这才是于豆豆迫切想要知道的。
两人吃完米粉,和秦海鸥回到客栈。这时他们终于能够静下来谈事情,于豆豆便问秦海鸥对将来的住处有什么要求,是否已经有了相中的地方。
秦海鸥拿出一份古镇的地图给于豆豆看。他已经在地图上圈出了三处可供选择的地点,还标出了从客栈过去的捷径。这三处都是镇上闲置的老宅,是他先前帮谭硕看房时了解过的,当时没能派上用场,这两天他在考虑住处时又想起来,就觉得非常合适。
老宅没有公开招租,需要在镇上有些门路才能租到。秦海鸥找龙哥帮忙,向他打听了房主的联系方式。他把这些名字和电话也给了于豆豆,介绍了一下大致情况,最后嘱咐道:“联系的时候就说是龙哥介绍的,龙哥已经和他们打好招呼了。”
秦海鸥向来都不关心这些事情,这类琐事平时也轮不到他亲自来做,可现在他不仅有了主意,还把介绍人和房主信息都准备好了,于豆豆在惊讶之余也意识到,秦海鸥做出留在龙津进行恢复练习的决定恐怕并非一时兴起,在告诉她这个决定之前,他已经仔细考虑过,并且已经付诸行动。到了这一步,于豆豆的最后一丝疑虑也被彻底打消,看来秦海鸥是一定要做这件事,这是毫无疑问的了。
“打算租多久?”
既然事情必须要办,那么接下来就又回到了那个老问题——时间。为了最终的复出音乐会,于豆豆需要排出一个详细的时间表。她不需要秦海鸥也考虑得如此具体,但她需要秦海鸥至少给出一点粗略的想法和计划,因为只有秦海鸥自己知道自己的状态,没人能替他决定恢复期的长短。
秦海鸥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先租一年吧。”
于豆豆注视着他,微微皱眉:“海鸥,如果时间定不下来,后面的事情将很难安排。”
她听出秦海鸥的犹豫,知道他所说的“一年”并不是指他打算一年以后复出,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复出,所以先把房子租上一年再说。
这又让于豆豆非常困惑。她感觉到在这件事的背后,秦海鸥似乎有一个更深层的目的,这个目的很明确,他的思路也很清楚,但不知为什么,他无法在时间的问题上做出判断,可是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对自己的状态没有信心。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她见秦海鸥沉默地思索着,又道,“这件事情我们可以慢慢来,你不要勉强自己。”
“我的状态没有问题,我只是需要时间练琴。”秦海鸥何尝不知道于豆豆在担心什么,但是他现在还不能告诉于豆豆,音乐会的时间其实并非取决于他,而是取决于谭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