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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太医此时什么也不能说,不是他不想说,是因为他根本无话可说。
他不能说,我女儿罪该万死,你把她浸猪笼吧。因为他之前还气咻咻的问叶敬淳讨要理由,想给自己的女儿讨个公道。
这种时候,作为一个罪该万死的女人的父亲,他能说什么呢?
龚太医不愧是龚太医,他只沉默了片刻便慢慢的站起身来。虽然之前叶敬淳没有请他坐,可是他还是倚老卖老的坐在叶敬淳对面的椅子上。
他站起来之后,走到罗氏前面,对着叶敬淳慢慢的跪下去。
虽然他年纪大了,但因保养得当自己又懂得医术,一直注意养生之道所以身体一直不错。
但此时这老先生却跪得很慢很蹒跚,堪称老态龙钟。
天下没有长生不老药,之前他能够趾高气昂的活着,不过是凭着心里的一股气罢了。
如今那股气烟消云散,他便如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样,不但身体没了之前的精神,眼窝深陷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他一跪下,龚夫人靠在自己母亲的怀里,一下子便颓然没了生机。
自然,她也知道这样的事情,父兄都是无法为她承担的。
当初她也无数次的想过事情败露之后会是怎么个情形。夜半无人之时,她也会害怕,经常吓得一身冷汗无法入睡。
可是这样的事情,便像是毒瘾。一旦中了,就再也戒不掉了。
原本她还存着侥幸心理,想着凭着龚家的势力,凭着父亲在宫中经营了这许多年,好歹会保住她和儿子的性命。可是此时父亲一跪下去,她便知道,自己要完了。
这种时候,恐怕父亲要保住的应该是龚家的颜面吧?
果不其然,龚老太医衣柜下来,便颤着声音说道:“老朽糊涂,一味的溺爱女儿。却不知道她背着我们做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罪不容恕!如今她的生死事小,镇南侯府和叶家家族的名誉却是大事。还请侯爷慎重低调处置此事。给子孙们留下一些颜面。”
叶敬淳心里憋闷的正是这件事。
他自然要顾忌叶氏家族和镇南侯府的颜面。如今逸风在京城内名声鹊起,人生正如旭日东升,是蒸蒸日上的时候,他怎么可能让这贱妇的事情影响他在京城诸位世家和皇上心目中的形象呢。
但心里憋闷的这口气若是出不来,叶敬淳心里又不舒服。
此时正好龚老太医又利用此事来保全他们龚家的名声,为他的三个儿子及将来的子孙做打算,这让叶敬淳不由得怒火中烧。
叶敬淳冷哼一声,皱眉说道:“哼!我还没有老糊涂,还不用你提醒我应该怎么做。”
龚太医心知自己这会儿说什么都是错,于是干脆说道:“既然这样,侯爷怎么办,我们都没有意见。出了这样的事情,我龚家一家无话可说。”
叶敬淳盯着龚太医,冷冷一笑,说道:“刚才你还说,你们龚氏一家人都听凭我的处置?”
龚太医心中一凉,抬起头来缓缓地问道:“侯爷到底要怎样?我的女儿做错了事情,侯爷若顾忌颜面便给她一碗毒药也就是了。若她的死不能平息侯爷心中的火气,那侯爷就把胡青海那个狗奴才和她一起浸猪笼,我们龚家的脸也不要了。大不了咱们以后都夹着尾巴做人!”
叶敬淳噌的一下子站起来,抬手掀了手边那张只剩下三条腿的桌子,咣的一声桌子打了个滚儿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破碎的木头胡乱打在龚太医的脸上,那张老脸便多了几道血印子。
此时此刻,龚太医也不顾的自己是否破了相,只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来,完全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说道:“侯爷要怎样,我们都听凭处置了,请问这也有错吗?”
叶敬淳冷声说道:“没错!你们是应该听我处置。那么你们就给我听好了。”说着,叶敬淳冷冷的看了一眼龚氏,冷声说道:“第一,贱人龚氏,不贞无节,败坏门风,欺天灭祖,按照我大虞朝的律令,应将其丧德之行公诸于世,令其游街十日后,应和奸夫一起处以凌迟之刑。”
龚太医听叶敬淳一板一眼的把大虞朝的刑律搬了出来,终于有了怕意,又无可奈何的跪下去,老泪纵横:“侯爷开恩。求侯爷给我龚氏一族上下几十口子人留下一条活路吧。”
如果真的将这件事情交由刑部议处,恐怕龚家一族人从此后变成了过街的老鼠了。
叶敬淳冷笑:“哦?你们龚氏一族上下几十口子人的活路,跟我有什么关系?”
龚太医哆嗦着胡子说道:“只要侯爷同意不声张此事,我愿把我一生所有全部家当都送给侯爷。”
叶敬淳笑的更冷:“你家能有多少财产,算下来恐怕都不够你女儿生的那个小畜生这十几年来在我这里吃喝拉撒的花销!这笔账我还没给你算呢,你倒是会卖乖!”
龚太医一怔,顿时无话可说。
龚氏听了这话,却两眼一闭晕死过去。冯老夫人便正傻傻的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觉得手臂上一沉,转头看见自家的女儿昏死过去,便‘呀’的一声惨叫,抱着龚氏哭的喘不过气来。
叶敬淳正烦着,转头冲着床上暴喝一声:“给我闭嘴!”
冯老夫人一声没哭完便被叶敬淳吼回去,一口气儿没上来也差点儿跟着女儿一起昏过去。
她倒过气儿来做的第一件事儿便是把龚氏往床上一放,转身下床来拉她的老头子,一边拉一边哭道:“你快去看看女儿呀,这可怎么活呀我的天哪!他叶家生生要逼死我们的女儿了!”
“混账!”龚太医挥手推开她,又一反手给了她一记耳光:“闭上你的臭嘴!再胡说八道一个字,看我不打死你!”
冯老夫人七十来岁的老太太了,猛然间被甩了个嘴巴子,一时间头晕脑胀眼冒金星,老半天没缓过神来。等她缓过神来的时候,龚氏已经醒了过来,推开身上的被子艰难的趴下床来,一步步挪到她的身边,母女两个搂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叶敬淳越发的不耐烦,走上前去,猛然抬脚踹过去,便冷声喝了一句:“我叫你们闭嘴!”
这一脚踢在龚夫人的肋下,龚夫人顿时一口气没上来,憋了半天,忽然一张嘴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口鲜血。这下冯老夫人果然闭嘴了。
叶敬淳冷冷的看着她们母女,怒声说道:“你们再敢哭一声,看我不一脚踹死她!”
“你”冯老夫人指着叶敬淳,却因为惊恐过度而不敢再说下去。
叶敬淳转过身去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龚太医,继续说道:“你想要将此事捂住,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我有三个条件。”
龚太医一听此话,立刻答应:“好!只要你将此事捂住,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叶敬淳冷笑:“你说话算数?”
龚太医又恍惚觉得有些不妥,心想如实他让自己一家人都跟着自尽,可如何是好?
看他犹豫,叶敬淳又冷笑一下,说道:“你放心,我对死人没什么兴趣。我这一辈子杀人太多,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情,也算是老天给我的报应。我已经无心杀人了。”
听说叶敬淳不想杀人,龚太医立刻点头如捣蒜,一连声的说道:“好,既然这样,那不管侯爷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叶敬淳点头说道:“好!第一,我要你辞去太医院的官职,告老还乡。带着你的三个儿子滚出京城,爱去哪儿去哪儿,这辈子只要不出现在我的眼前就行。”
“这”这跟杀了他们一家人又有什么区别?他们一家人几代行医,好不容易才混到今天这种局面,在这个时候让他辞官还乡,把之前一辈子的经营算计都付诸东流?再去过那种居无定所,走街串巷,摇着铃铛给人家看病的营生?这还不如杀了他们更痛快一些呢。
叶敬淳却不看他,只继续说下去:“第二,这贱人跟那个狗奴才剩下的孽种你们带走,但你们要看着一年两万两银子的吃喝花销,一共给我送二十八万两银子来过来才行。”
“啊?”龚太医便像是摘了心肝一样的难受,二十八万两银子对镇南侯府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他们龚家来说就不是小数目。因为他三个儿子都不争气,他们家里的药材铺子一年下来也赚不了一二万两银子。要拿出这二十八万两来,恐怕还得变卖田产家私才能凑得起来。
叶敬淳稍微顿了顿,又转身来看着龚太医,笑的稍微和软一些,说道:“这第三么,还要你自己给你的女儿喝下一碗汤药去。因为我需要一个理由把此事捂住,待会儿我会告诉管家,说她不知为何患上了一种怪病,全身浮肿溃烂,无药可医,只能等死。”
“你你太过分了!”冯老夫人已经缓过气来,便不顾一切的冲上来,要和叶敬淳拼命似的。
叶敬淳冷眼看着她朝自己扑过来却不急着动。等到她将要碰到自己时,却一个急转身躲开来。
冯老夫人一个收不住脚便猛地往前撞去,一头撞在刚刚叶敬淳坐过的椅子上,只听见砰地一声,椅子被抵到后面的墙壁上去,墙壁的墙皮被撞掉了一块。而冯老夫人却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一直跪在旁边不敢插嘴说话的宋瑞家的还有罗氏及木香等几个人见冯老夫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当是死了,便吓得慌张的爬过去把她翻过来叫她。
叶敬淳冷冷的看了一眼龚太医,说道:“大过年的,我不希望有人死在我的家里。你还是过去瞧瞧她吧。若是给我家里添了丧气,那我们这笔账可就不好算了。”
龚老太医算是明白了,今儿他们一家子到了这种境况下,算是走到了尽头了。叶敬淳心里的火气若是发泄不出来,自己一家人就永远别想好过。
好吧好吧,老话说的好,破财免灾。二十八万两银子就二十八万两银子吧。回去想想办法凑齐了给他送来也就是了。至于女儿——她自己造的孽,让她自己受去吧。
自己到了这把年纪,能保住儿子孙子已经算不错了。告老还乡么——也认了。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要天不绝我龚家,总有一天,京城这地方还是要回来的。
想清楚了这些,龚老太医从地上爬起来走上前去,从宋瑞家的等人怀里拉过自己的老伴儿,在她人中穴上掐了一一会儿,又在她胸口的几处穴道上点了一会儿,老太太便悠然醒转,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睁眼看见自己的老头儿,立刻哭起来:“老爷子!我真是不想活了”
龚老太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的把她扶起来放在椅子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不想活的话,回家去再死。总不能死在这里。”说完,他转身向叶敬淳说道:“有纸笔么?待我开一剂药方,你叫人去抓了药来,只需一副,喝下去不出十二个时辰,便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怪病。”
叶敬淳冷笑:“这种断子绝孙的药方我可不能要。你还是自己把药配好吧。”说着,他转头扬声叫叶禄:“叶禄?!”
叶禄忙推门而入,对眼前的一片凌乱皆视而不见,只躬身应道:“侯爷,奴才在。”
“你带龚老太医出去,把给夫人治病的药配好了立刻回来,不许去不相干的地方转悠逗留,办完事必须速速回来,听见没有?!”
“是。”叶禄忙躬身答应,又对着龚太医说道:“老人家,咱们走吧。”
龚太医心里暗暗地骂道,这个叶敬淳可真够他妈的狠。之前只当他是个只知道在战场上拼杀的勇夫,却不想竟是如此阴毒细心的阴谋家!
叶禄到这龚太医出去,龚夫人和她娘两个人靠在椅子上哭的眼泪都干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瑞家的审时度势,转身又跪倒在叶敬淳的脚边,求道:“侯爷,奴才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也不敢求侯爷饶了奴才的性命。只求侯爷给奴才一粒断肠散,让奴才死得痛快一些,便是侯爷的恩德了。”
她这一求情,罗氏也立刻跪着爬过来,抱着叶敬淳的腿哭道:“侯爷,奴才之前不懂事,凡事只能听太太调遣。后来奴才有了四姑娘之后,便明白了善有善报的道理,再也没做过那些缺德的事情。求侯爷看在四姑娘的份上,饶过奴才一命吧。”
罗氏这样说,又提醒了木香等人。若说罗氏的所作所为都是受龚氏的调遣,那么她们这些做丫头的更没有什么自主权了,于是也纷纷跪爬过来求饶,并连声说自己并没有害过人命,罪不至死,求侯爷饶过自己。
叶敬淳冷笑着听他们说完,轻叹一声说道:“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奴才,主子叫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只能做什么。那么此时此刻,我也是你们的主子。你们身为我侯府的奴才,那么我今日叫你们去死,你们就有这么多的废话了?”
众人顿时愣住,无话可说。
叶敬淳又叹了口气,说道:“宋瑞家的只求速死,不愿受罪。这也是明白话。好吧,我可以成全你。你先去一边等着吧。”
宋瑞家的磕了个头,低声抽泣着躲去一边,龚氏恨恨的看着她,似是要把她撕成碎片。
叶敬淳看着罗氏,冷声说道:“你说叫我看在四丫头的面上饶你的性命。可我若是饶了你的性命,又如何对得起生了逸风的柳氏?你当初下毒的时候,可曾想到过有朝一日你也会有孩子?杀人偿命,如今你能活这么多年,看着四丫头长这么大,也该知足了。”
罗氏听了这话,便趴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
叶敬淳又看了木香几人一眼,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几个丫头不但知情不报,而且还跟着那贱妇同流合污。虽然你们说的不错,身为奴才主子叫你们做什么你们便只能做什么,你们也是迫不得已。可是所有的事情你们都知道,而且今天又在这里听了半天。要你们的性命么,我也觉得有些不妥。不过,从今天起,你们都必须给我把嘴巴闭严实了。”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只小药瓶丢在木香面前。
木香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惊恐不安的看着叶敬淳,刚要开口求饶,却被叶敬淳打断。
“不用怕,这个药不会要了你们的命。只不过会让你们从此以后变成哑巴。再也不能说话。不过这和死比起来,好像还算仁慈。趁着我还没改主意,你们要吃的话就感激的吃,否则待会儿我改了主意,恐怕你们都要去地下服侍你们的‘太太’了!”
一听这话,三个丫头顿时不顾的其他了,忙不迭的抢了小药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各自吞下去。
叶敬淳见状,冷声吩咐外边的人:“来人!”
叶禄带着龚太医出去了,外边还有一个护卫在听吩咐,听见叫人立刻进来,躬身道:“属下在。”
叶敬淳指着木香等三个丫头说道:“把这三个丫头带出去,送到杏春园,卖成死契,这辈子不许她们踏出杏春园半步。更不许赎身。”
“是。”护卫做事比管家还麻利,转手从腰里抽出一根软甲丝绦一抖,麻利的把三个丫头绑成了一串儿,串糖葫芦一样牵出门去。
最后,叶敬淳看了看屋子里剩下来的四个女人,淡淡的说道:“你们四个好好珍惜最后这几天吧。”说完,他抬手裹了裹黑貂毛的大氅,冷然离去。
龚太医跟着叶禄跑出去直接去了自家的药铺,吩咐药铺里的活计抓了十几味草药,直接送到里面去煎熬成汤,又拿了水壶来装好,拿了便随着叶禄回侯府去了。
叶敬淳已经回卧虎斋休息去了,由叶禄带着龚太医去了后面的小院,直接把他送进去,并叮嘱道:“老太医,您快点。侯爷吩咐了,申时之前您二位都得离开侯府。”
龚老太医老两口一大早的连饭都没吃便跑来为女儿讨公道,却不想是这样一个结局。
冯老夫人抱着女儿哭哭啼啼的大半天,滴水未进,还白白的撞了一下头,这会儿早就没了力气,只呆呆的靠在椅子上,连眼睛都没力气眨了。而龚老太医也没好到哪里去,冰冷的地上跪了那么久,又被叶禄拽着跑了好几里路,去自己药铺里给自己的女儿煎熬毒药,回来还得自己看着女儿一口口的喝下去。
那滋味是人能受得么?
龚夫人手里捧着盛着毒药的水壶,殷切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她多么希望父亲能给自己一个安慰的眼神,暗示她放心的喝,暗示她这药里并没有毒,只是权宜之计,助她度过这次难关的。
可是龚太医把水壶递到她手里之后,便长叹一声,怅然转身去,只给了她一个佝偻颓然的背影。
龚夫人的红彤彤的眼睛里又冒出了两串眼泪来。
宋瑞家的跪了那么久,此时也没什么力气站着了,只靠在冯老夫人瘫坐的椅子上,借着椅子扶手的一点支撑,弯着腰扶着膝盖,看龚夫人抱着水壶不肯喝,便哭着劝道:“太太,为了少爷能够安稳的走出去,您还是喝吧。奴才瞅着侯爷那样子,太太若是不喝的话,他肯定会朝着少爷出气的”
“贱人!你还有脸来劝我!”龚夫人愤然瞪着宋瑞家的骂道:“若不是你这狗奴才出卖了老娘,老娘会是这样的下场吗?!你不要得意,我死了,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还有你男人和你儿子!”
宋瑞家的苦笑着摇头,叹道:“太太变成鬼的那一日,奴才也会变成鬼。咱们两个做鬼也会在一起,你放心,奴才不会让您害我的孩子的。”
“你!”龚氏发疯一样站起来,就要拿手里的水壶去砸宋瑞家的。
龚老太医忙转身拦住,跺脚叹道:“好啦好啦!你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你既然做了那些事情,难道就没想到今日?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我算是白养了你了!”
龚氏的心里真正怪的,其实不是宋瑞家的。
奴才而已,她当初为了好处选择跟自己站在一起为自己出谋划策隐瞒事实做尽坏事,那么今天也会为了利益为了儿子而出卖自己。
可是父亲——
她是真的想不通为何会如此决绝。
不管怎么说,龚家的势力也不弱,凭着宫里的太后和几位娘娘对龚家医术的赞赏,还有朝中颇说得上话的几位大臣在,父亲怎么也不能够如此软弱,答应叶敬淳那三个条件。尤其是亲手煎熬了毒药,让自己全身溃烂而死。
这会儿叶敬淳不在,门口只有叶禄带着两个护卫守着,龚夫人终于可以把心里话问出来了。她悲哀的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凄然的问道:“父亲,龚家上下几十条性命真的需要用我的命去换么?我不死,他们就真的活不下去吗?你何其心狠,居然亲手配这样的毒药给我”
龚老太医也凄然叹道:“不要问了,其实你不管怎样都难逃一死。为了龚氏一族的清誉,你还是乖乖地喝了吧。不是父亲心狠,你若是不喝这药,恐怕下场会比这还惨。对于镇南侯的秉性,我想你比我更了解。那些侥幸的想法你就不要想了,乖乖喝下去,我只能告诉你,这药虽然会让你全身溃烂,但却不会疼也不会痒。不过十几天的罪,你受过了也就解脱了。可我和你母亲却要在这种煎熬中活着,一直到死。其实相比之下,我更愿意喝这药的人是我,你明白么?”
龚夫人点点头,悲愤而嘲讽的笑了笑,说道:“原来父亲还是疼女儿的。那么,女儿就听父亲的。”说完,她居然一仰头,咕咚咕咚把一水壶的汤药全部喝下去,最后抬起衣袖擦了擦嘴角,把手中水壶一扔,自己转身躺在了床上,并十分平静的对龚老太医说道:“你们走吧,我要休息了。”
龚老太医走到椅子跟前,把自己的老伴儿拉起来,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走到屋门口,又不舍得回头看了一眼躺在木板床上背对着门口的女儿,咬咬牙,拉开屋门,毅然决然的走了。
当晚,镇南侯府便传出了话来:大太太得了一种怪病,全身发热,起了一身的红疹。龚老太医亲自过来医治,说怀疑这是一种传染病。为了保住这种病不会在镇南侯府散播开来,他建议镇南侯把她单独隔离开来。只派两个人近身服侍。
很自然的,近身服侍的人便成了宋瑞家的和罗氏这两个龚夫人的心腹。
一时间,镇南侯府里流言四起,从上到下,人人自危。
之前有人说龚夫人是跟侯爷吵架触怒了侯爷,才被关进了后面的柴房小院里去。但龚太医夫妇来了又走,闹了这一天之后,这种说法几乎很少了。
你想啊,话是从龚老太医的嘴里说出来的,这世上哪有亲生父亲害自己女儿的道理?
他都说大太太是得了一种怪病,那么肯定是怪病无疑了。他都说要把太太隔离出来不能随便见人,那么这种怪病肯定很可怕,见过的人恐怕十有*都会染上。
所以大家都刻意的远着那座小院,连原本在小院里当差的几个婆子都想尽了办法求了叶禄调去别处当差了。叶禄又派了两个又聋又哑,凡事都稀里糊涂的婆子过去当差,也不过只是把饭菜放在门口,听凭宋瑞家的或者罗氏自己出来取罢了。
大家连小院的门都不敢凑近,只用竹竿挑着饭菜篮子从院墙上把饭菜给送进去而已。
唯有叶逸贤听见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之后,更是急的团团的转。再也顾不得被打断腿的可能性,不顾丫头婆子们的阻挠劝说,硬是闯去卧虎斋见叶敬淳,说要去见自己的母亲,要在她身边服侍汤药,伺候她直至病愈。
叶敬淳果然没有打断他的腿,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去吧,不过你最好先去见见你的外公,问明白了你娘的病情再去。”
叶逸贤喜出望外,千恩万谢的给叶敬淳磕了头,转身就走了。
龚太医从镇南侯府回去之后,便如大病一场,整个人一点精神也没有,儿子们问他什么都不说话,只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屋顶。
冯老夫人则一直在哭,哭的眼泪都干了都不停下来,最后还是她的大儿子叫人来给她灌了一碗有镇定安神作用的汤药,才让她昏睡过去。
折腾了一天,第二天腊月初九,一大早叶逸贤便骑着马跑来,因为门第的关系,叶逸贤进龚家那是如贵客临门,奴才们向来都是高接远迎不敢有丝毫怠慢的。
进门后叶逸贤直奔龚老太医的房里,见了躺在床上的龚老太医便跪在床前呜呜的哭。
龚老太医看见叶逸贤,之前心中的万般怜爱居然再也没有一丝,好像只有恶心的感觉。继而是愤恨,恨这个不该有的孩子坏了他一生的心血。想着若是没有他,自己的女儿就算有什么不轨之事,也万万没有这么大的人证物证摆在这里,而龚家也万万不会到了如此地步。
于是他转过脸来,冷冷的说了一个字:“滚。”
叶逸贤一怔,茫然的看着一向慈爱的外祖父,不解的问道:“老太爷,您说什么?”
龚老太医因为气虚体弱,之前的那个字说的并没有什么气势,等到叶逸贤如此相问时,他猛然提起丹田处最后一股气,怒声喝道:“滚!”
叶逸贤的大舅舅龚盛仁终于反应过来,忙劝道:“父亲,这是逸贤呀,你莫不是被谁气糊涂了吧?逸贤是咱们家的大外甥,您怎么能叫他滚呢?”
龚老太医脸色发青,嘴唇哆嗦着胡子一翘一翘的,半晌没说出话来。
老二龚盛义叹了口气说道:“我看老爷子是气糊涂了。逸贤啊,昨儿在你们府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老爷子和老太太回来就病倒了,一个是这个样子,另一个却一直的哭,谁劝也没用。我说,是不是你母亲怎么了?”
叶逸贤跪在地上扶着床沿呜呜的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大舅舅,二舅舅我娘她得了一种怪病,是外祖父给她把的脉,说是无药可医了”
“什么?!”龚盛仁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傻的愣在那里。
龚盛义却反应过来了,忙上前去把叶逸贤一把拉起来,着急的问道:“什么怪病居然连老爷子都愁成这样?你倒是说清楚了!”
叶逸贤也很是着急,呜呜的哭道:“我哪里能够说得清楚?如今母亲被父亲给关了起来,只留了宋瑞家的和罗氏在里面伺候,说是那病传染,见过的人十有*会染上。不许家中任何人靠近。我今儿去求父亲,说要去服侍母亲的病。父亲却让我来问外祖父,我可不就急急地来了。想问问外祖父母亲到底是什么怪病呢可外祖父又是这样子二位舅舅,你们说这可如何是好啊”龚盛仁一听这话,立刻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叹道:“我的娘哎!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这若是咱们妹妹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这一家子可怎么过呢!”
龚盛义也没了主意,转头看见躺在床上的老太医,便忙凑过去拉着他的胳膊问道:“父亲,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死啊!逸贤还小,妹妹若是死了,这镇南侯府可就是叶逸风说了算了。到那时,哪里还有咱们的好处啊!”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老三龚盛道此时却冷冷的开口:“父亲一直最疼爱妹妹,我们三个儿子加起来也比不上妹妹一个人。一生的心血都给了她不说,连这冠带家私也几乎都赔了进去。如今可好了——眼看着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吧?”
原本一点力气都没有的龚老太医这会儿被三儿子的话给气得忽的一下子坐起来,指着屋子里所有的人怒声喝道:“滚!都给我滚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屋子里立刻忙乱起来,众人自然不会真的滚出去,老大赶紧的上前去搂住他父亲的肩膀,老二赶紧的上前去替他父亲抚摩着胸口。
老三没得插手,忙从旁边丫头的手里接过一碗茶来,忙不迭的抵到他父亲的嘴边,并讨好的笑道:“父亲,儿子胡说八道呢,您科别当真啊。您身体要紧,身体要紧啊!”龚老太医死命的咳嗽了一阵子,终于喘过一口气来,便微微的张开嘴巴,嗫嚅道:“茶”
老三一看机会来了,赶紧的把手里的茶凑上去往他父亲的嘴里送,却不料新茶滚烫,老太医又喝的太急,一口喝下去把老太医嘴里的皮都给烫下一层来。
于是‘噗——’的一下,热茶又被喷出来,直接喷了龚盛道一脸。
“哎呦喂!我的老爷子,你就是看儿子在不顺眼,也没这样的呀”龚盛道被一脸热茶喷的汁水淋漓,一边摇头一边抬手抹了一把脸,连声抱怨。
---题外话---
亲爱滴们,今天更新的早不早啊?
赶紧的丢票子过来啊!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