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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子表面与人闲聊,视线却始终不曾离开,留意着任何一个接近过羹汤的人。
但凡这个时候刻意接近者,定不寻常。
他不知道这守株待兔的法子能不能奏效,眼下他也只能想出这么个办法来了。
殿内空旷,暖炉中炭火渐微,放出的暖意已不足以驱赶这一室的寒凉。小安子去了许久没回来,云钰感到身上阵阵发冷,尤其心口的位置包裹的仿佛是一团冰,源源散发着不安的寒流,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乏,浑身无力而虚空,仿佛体内的精气神都在不断流失。
他想拉拉被子,手却有些僵,使不出力来。
他怀念肖长离握住他的手时的温度,那样稳那样暖,只要有那一点温度,他就可以什么都不怕。
可是此刻,他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些什么,是否平安,是否还会回来。
他只能一个人躺在这空寂清冷的寝宫内,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死去。
无法再见他一面,就要死去。
第86章玉石俱焚(修)
这感觉令他感到恐惧甚至是绝望,如同泥沼深潭将他牢牢束缚在了不见天日的境地。他想要挣脱,身体却使不出丝毫的力气。
神智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挺拔颀长的身影,无数黑影在他身边缭绕拉扯,呲牙咧嘴狰狞可怖,犹如阴间恶鬼。
慢慢地,那个身影被淹没殆尽,在迷蒙扭曲的幻象之中被拉长稀薄,不辩人形。猛然之间,烈火陡生,将那个身影和黑色鬼影一同淹没在了熊熊烈焰之中……
“长离……”云钰额上沁出冷汗,眉头痛苦得搅在一起。他已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虚幻,唯有这混沌之中来得莫名的恐惧让他不知所措,却怎么也无法清醒过来,只能在梦靥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见人躺在床上龙灵孱弱,广漠面露忧色。
一国之君与百姓万民息息相关,君清则民安,民乱则君丧,大缙龙脉被断本已是危机四伏,民心动荡,再加上今早北郊祭台之事,云钰已是民心尽失。
一个帝王无百姓忠君爱戴之心,便如同独舟行于旱地,根本寸步难行。故而云钰此时的龙灵更为薄弱稀缺,加上药石难济病体难支,此时已处危惙之际。
广漠运起灵力为云钰疗养,可见他身上腾起一阵白芒,时强时弱绕在他周围。他虽可暂时帮他缓解燃眉之危,想要根治却是不易。
“长离……”
云钰的声音如同梦呓,细若游丝,反反复复就是这两个字。
广漠想起肖长离吃下冰蟾内丹,应该是想自己去对付巫翵。眼下这两人的命运已是紧密相连,无论哪个出了事都不成,偏偏又有妖煞在京中骚扰,他与广陵广御只好各自分工,他来负责稳住云钰的龙灵,广御去清扫城中妖物,广陵则去往黎城相助肖长离。这三方一旦有一方坍塌,就会是满盘皆输的局面。
广漠轻叹一声,但愿他们两个能够一切顺利才好。
他没想到的是,广陵在赶往黎城途中恰好遇到柳原遇刺。可惜他仍是晚了一步,杀手得手后就飞快逃了,他只来得及制住几个喽啰,一把掀开轿帘。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眼前一片血红。柳原虚弱得看着这个长年不着家的孙子,颤颤巍巍把染了血的诏书塞进他怀中。
广陵又急又恼,取出一叠符纸按在伤口上,又喂他吃下几粒疗伤丹药,一双眼急得通红,手都在发着颤。
此时柳从汶和原仕杰闻讯带人赶到,忙不迭将柳原救出去找大夫,广陵黑着脸,循着方才刺客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黎城什么肖长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敢动我柳家的人,活得不耐烦了!
此时此刻,远在黎城的肖长离亦如云钰幻梦中一样,周身缭绕黑气,被鬼兵拖浮在半空,缓缓送往巨大的巫翵神像前。镶嵌在巫翵眼中的建木正在吸取着他身上的潜龙之气,光华更甚。
肖长离命格尊贵,虽比不得云钰真龙之躯,相较于寻常人却要好得多,他的魂魄对巫翵来说更是大有裨益。
“我百阕神鸟即将重现于世,肖大人特意前来相助,寒某真是感激不尽。”寒子玉笑容无比得意,“有肖大人这尊贵之躯为祭,一切事半功倍,此番恩情,寒某必定铭记在心。”
他不让史坤成太快杀了肖长离便是存的以他献祭的心思,没想到他刚出虎口就自己巴巴得来了,倒省了他不少麻烦。
肖长离任由鬼兵缠身,并不挣扎顽抗,眼看一点点靠近了神鸟巫翵,那种被抽丝剥茧般吸食灵魄的感觉越发强烈。
他咬破舌尖含住一口热血,借此稳住体内的龙阳之气,同时暗运真气激发了腹内的冰蟾内丹,阵阵寒气瞬间便由内而外贯通全身。
他忍住这森寒入骨的寒气,几乎用上全身的真力将魑魅火引至右掌。只见魑魅火幽蓝的火光中冒着森森寒气,冰火重生渐为一体,将那只手掌几乎冻结成冰,威势骇人。
自古冰火不容,一遇则必有一伤,若是单靠冰蟾内丹无法相抗,他就拼上自己这一身以血为引可消邪煞的魑魅火,二者合一,赌上一堵。
在寒子玉察觉有异时,肖长离已挣脱鬼兵之缚,一掌拍了过去。
“快,阻止他!”寒子玉大急,那些鬼兵却惧于肖长离身上的魑魅火之威不敢靠近,四散而逃。
在此之际,肖长离已一掌拍在巫翵神像的一只左眼上,犹如赤手夹炭火中取栗,一阵炽烈的烧灼之感瞬间穿透他的掌心,若非有冰蟾内丹与魑魅火双重阻隔,他的一只手怕是早已化为了飞灰。
在此冰火碰撞的瞬间,他的掌心被灼出了一个焦洞,几乎透骨,他却无丝毫退缩,反而借势扣住镶嵌在神像内的建木,拼着一口气硬是将其剜了出来。
巫翵神像以双目之上的建木吸纳大缙龙气,招魂纳魄以期复生,此时却被肖长离生生剜下一目,吸入的龙气又外泄了出来,可谓是前功尽弃。
寒子玉又急又恼,掠身而上,一掌拍在肖长离心口,落地之时又一脚狠狠踩在他胸前,幽寂中几乎可以听到肋骨断裂的声响,随着鲜血的喷溅震人心弦。
“你真是该死!”寒子玉再也无法保持温雅的形象,满面厉色,恼怒此人的死而不僵,更恼怒自己的大意轻敌,一手葬送了即将到来的成功。
他死死踩着肖长离的胸口,几乎想就此将他的心脏踩碎,但最后他还是松开,将人提起拖到了巫翵神像前,抓住他的头狠狠撞在了神像上,喷涌而出的鲜血几乎与赤红的神像融为一体。
“来不及了,你阻止不了我!”寒子玉眼中闪着暴戾的光芒,近乎癫狂,“就算你赔上这条命,就算你阻止了巫翵复生,大缙都完了!出雲大军已出,我有无数种方法杀了云钰,你能怎么样?你能奈我何!”
肖长离血流披面,眼中一片猩红,面上却无丝毫的惊乱。
寒子玉的模样越疯狂,他就越安心。
即便破坏巫翵复生对大局当真无用,对寒子玉而言却是信念支柱的崩塌,这一刻的他与其说是疯狂,不如说是绝望。
大缙的覆灭能让他解恨,却给不了他归属。幻象制造的繁华永远填补不了内心的虚无。
失去的终究是失去了,用尽全力也夺不回来的绝望可以压垮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