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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孙先生的确是一个有心的人,他善于从一些小事中看到更大的意义。可是我想,既然文以载道,那么孙先生的这篇文章里的道是什么呢?是人类应该爱护鸟类,大而化之,应该爱护和我们居于同一地球的动物朋友。这是一个善良的出发点,可是我觉得,这篇文章虽然立意篇章方面称得上崇高流畅,但是,不写也罢了。
孙先生是爱黄鹂的。先是在抗战时期“有时清晨起来,在茅屋后面或是山脚下的丛林里,我听到了黄鹂的尖利的富有召唤性和启发性的啼叫。可是,它们飞起来,迅若流星,在密密的树枝树叶里忽隐忽现,常常是在我仰视的眼前一闪而过,金黄的羽毛上映照着阳光,美丽极了”可惜“想多看一眼都很困难。”后来,因为职业的关系,对于美的事物的追求,真是有些奇怪,有时简直近于一种狂热。
在孙先生自己看来,自己的行为应该是能表达自己的善良的愿望的吧?可是当他的病友举枪向鸟的时候,面对着他的病友的猎枪,他为他爱的黄鹂做了些什么呢?孙先生不也只能希望他的枪法不准吗?如果黄鹂没有飞走,为着自己人际交往的原则,孙先生是不是要“被迫”欣赏病友的枪法呢?
看到病友举起猎枪,孙先生便感慨人类对于鸟类的不友好。并举了东海岸的长堤上穿皮大衣戴皮帽的中年人为了讨取身边女朋友的一笑,就开枪射死了一只回翔在天空的海鸥的例子,来鞭挞那些随意伤害我们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的朋友的人。他本想为了斥责这些人的行径加上一两声自己的声音,可是他最终却放弃了,因为“因为契诃夫在好几种作品里写到了这种人。我的笔墨又怎能更多地为他们的业绩生色?在他们的房间里,只挂着契诃夫为他们写的褒词就够了。”真的够了吗?我看是全然不够。一个人的声音再响,也不如铺天盖地的声音更动人心魄吧!一个作家,他的笔不是为谁而生色,当然更不能因为不能更多地为谁而生色就放弃了。为善良,真诚和美而呼喊是他们永远的使命。怎么就可以因为不能更多地为他们生色就放弃呢?
我突然想起志摩的诗:
一掠颜色飞上了树。
“看,一只黄鹂!”有人说。
翘着尾尖,它不作声
艳异照亮了浓密——
象是青光,火焰,象是热情
等候它唱,我们静着望
怕惊了它。但它一展翅
冲破浓密,化一朵彩云;
它飞了,不见了,没了——
象是青光,火焰,象是热情。
黄鹂因其婉转的叫声和艳丽的颜色,总会给人以美好的联想。志摩看到了青光、火焰看到了热情。志摩和孙先生看到的黄鹂固然不会同一只黄鹂,心中所留恋的定也不是同一只“黄鹂”黄鹂离去给两人带来的那种空落也是不同的。小黄鹂天性的灵敏,当它发现人类已经进入自己的世界的时候,它飞走了。志摩因此惊于它的敏锐,怅然的慨叹“它飞了,不见了,没了----”让人仿佛看到他惆怅的翘望,伫立林中,看着自己追求的“艳异”渐去渐远,有一种力不能及的留恋与失落。而孙先生是为了什么呢?
孙先生为黄鹂写的这篇文章,真的不同于志摩的诗。
“惋惜的是,我的朋友的高尚情谊,不能得到这两只惊弓之鸟的理解,它们竟一去不返。从此,清晨起来,白杨萧萧10,再也听不到那种清脆的叫声。”然而,即便如此“夏天来了,我忙着到浴场去游泳,渐渐把它们忘掉了”像孙先生这样有着人类良知的人,善于觉醒的人尚且渐渐把它们忘掉了,黄鹂飞走便也成为必然,所以也不需有什么惋惜。我想这次,它们的确真的是飞走了。这些灵敏的小东西,是不会把自己置于人类捉摸不透的目光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