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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颦独身一人而来,进了屋子后,贻川便识相地阖了门,从口袋中捏了把瓜子边磕边皱着眉向槐桑走去。
“哎,死人脸,话说……”没说完,贻川先鬼头鬼脑地四处张望,发现没人,才继续小声道,“话说,当时你说的事儿是不是就是你家贵妃娘娘与婉仪两人……那什么什么啊?”
槐桑正忙着给刚从内务局送来的菊花盆栽剪枝,连眼睛都没抬一抬:“什么啊?”
“别给我装傻充愣,是不是啊!”贻川急得瓜子攥在手上,都忘了磕。
槐桑手上顿了顿:“嗯。”
“啊,怪不得婉仪见到贵妃落难那般着急,我可从来没见过婉仪如此六神无主的模样。就算从前听闻王家出事,她亦不似如此紧张。”贻川啧啧叹道,又感慨地望着回廊檐角,上头停着不少叽叽喳喳的麻雀,“不过细细一想,倒觉得两人挺配,都是那般绝色出众的人儿……最精彩的便是,一开始两人可不是对冤家嘛,一步步走到现在,想想也真是可喜可贺!”
槐桑默默瞥一眼这个自言自语得极开心的贻川:“你倒是奇怪,女子相恋本是为世人不解,为何你丝毫不惊讶?”
“你不也是?”贻川一个没忍住,差点将瓜子壳吐向槐桑,想想如今同在一个屋檐下,便堪堪忍住,“我那么聪明,早些日子前便察觉了,只是不敢确信罢了!”
听到这般自夸的话,槐桑终于“噗嗤”笑了出来,放下手上的剪子,回身推着贻川肩膀,道:“好了,心中知道便好,万不可乱说。你身上的药该重上一遍了,走。”
“啊?又是你给我上药?我不要啊……”没说完,贻川便被槐桑不由分说地推入了侧厢房门。
“颦贵人今日至此不知有何事?”王鄞道。
金颦一句话不说,便屈了身子远远跪了下来。
“这又是作甚?”王鄞亦没动弹,只淡淡扫一眼,平静道,“快起来罢,可别折煞了我。”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许多,不求姐姐原谅,此番只求一个心安。”金颦声音有些哽咽。
王鄞哗啦一声翻过手中的书册,波澜不惊:“你何错之有?明知事情已毫无回转之地了,你还做无用功作甚?要跪便回去自己对着佛像跪去吧,我看着也是心窝子疼。”
金颦紧紧咬着唇,似极力挣扎什么,许久才吐出一句:“当日我为了姐姐不受牵连,用皇后从前做过的不昭天日的恶毒之事为胁迫,想必我日后绝不可能再与皇后相左右,说不定其更要置我于死地。因此,金颦还请姐姐体恤一二……”
王鄞顾自笑了出来,笑一笑的,原本极为平静的心中竟激荡出点恨意——竟还有脸来求自己帮忙?也忒不知好恶了。王鄞用手轻抚着胸口,眸中讽刺地望着金颦:“你自己做的事,却要我来帮你收拾?你想的未免太简单了罢?再者,所谓无利而不往,就如你现下,你能给我什么好处?我凭什么要帮你?”
一连串问题,字字扎在金颦心上,金颦脑中乱得很,竟一时无言以对。
“人贵有自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见你如此,我倒是真真为你心酸。”王鄞复又抖了抖手中的书册,放下茶杯,道,“好了,闹亦闹够了罢?回去歇息罢,我不怪你,我谢谢你还来不及。”
金颦无话可说,亦不敢抬头直视王鄞,缓缓起身,方才跪得猛了,膝盖不免有些酸麻,一个没站稳,险些跌倒。只是,现下,金颦亦知道,再也不会有人好心地伸手相扶,而这一切,尽是因为自己一时执念所起,怪不得别人。
金颦走了之后,王鄞本就不甚安宁的心愈发烦躁,再看不下书,于是便端了早已凉透的茶在窗口站了一回。
秋意渐浓,碧沁阁外头不少树木的叶子开始泛黄,有些带着枫红,夹在墨绿海之中,点缀得极为缤纷。
“贻川。”王鄞侧头冲门外喊一声,甚久没反应,王鄞又喊了几声,然而门外却依旧静悄悄,连槐桑都没进来应个声。
当王鄞疑惑地出门看个究竟时,侧厢声声凄惨的鬼哭狼嚎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
王鄞皱着眉推开虚掩着的门,里头的气氛太过微妙,让王鄞顿时想扭头而走——只是脱了衣裳上个药,也不需要这么一副泫然欲泣,如临采花贼子的模样罢?!
王鄞没多想,强忍着一肚子的笑,冲两人挤挤眼,顺手又阖上了门:“你们继续。”
“婉仪啊!我们是清白的啊!奴婢就是瞎了眼,也不会看上这种死人脸啊!婉仪你回来啊……”
“神经病啊你,我要是看上你,才是我瞎了眼好不好!”
“喂!怎么说话的!你看看你,整天都不笑一笑的,我怎么可能看上你?!”
“就算不笑也比你好看。”
“你!”
“本来就是。”
王鄞背着门,俩活宝的斗嘴声透过门板清晰传来,引得王鄞捂着肚子一阵笑。
不久之后,槐桑终于拍着手打开侧厢门,身后推推搡搡出来个面红耳赤的贻川。
王鄞坐在庭院的石桌边上,转头意味深长地拿眼睛在两人身上从头到脚扫一圈,才笑道:“完事了?”
“嗯……什么?婉仪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贻川一脸惊恐地摆手。
“哪样?我是说上完药就赶紧跟我走,别给我耽误时间。”王鄞扬着眉梢,起身笑道。
原本贻川的伤还未好,只是其死缠烂打着要跟着一道,结果被槐桑冷淡一句“想粘着我直说”给彻底打压下来,只能瞪着眼,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领着个半路杀出的外人出了门,简直就是欲哭无泪。
云绯馆周围的乌桕已然红了大半,远远望去恍若烧红的丹霞,将云绯馆围在其中,如赤海中一座孤岛。
进了云绯馆的院子,只见虞天熙亲自执着轻便的洒水壶替新送来的两排姿态各异的菊花洒水,见到王鄞,虞天熙抿唇笑着,将手中的水壶交给身边的桦儿,自个儿迎上来道:“婉仪怎的有空过来我这?昨日之事过去了便过去了,万不可纠结于心。这秋高气爽的,还是要宽宽心多出来走走才好。”说着,虞天熙笑着望了望万里无云的天宇。
王鄞亦笑道:“多谢姐姐关心。”
虞天熙瞧着心情不错,便拉着王鄞的手,进了屋:“前些天让下人做了不少蜜渍雏菊,如今时候差不多,用来泡茶应是极香浓的。”说着,虞天熙冲桦儿使个眼色,桦儿便应声下去泡了茶。
王鄞道:“姐姐客气了。今日我过来,不过就是闲着无聊,想找人说个话罢了。”王鄞又叹口气,惆怅道,“原本我自道与贵妃娘娘关系不浅,平日与她说几句话亦不至于寂寞,谁料竟出了这种事,想必也是被皇后所迫害。所幸未牵连到我,不然可就……”
虞天熙有些疑惑地瞥一眼王鄞:“你是说,贵妃是被皇后娘娘所诬陷的?”
“不过揣测罢了。”王鄞摇摇头,颇有用意地看着虞天熙,“你入宫比我久,见的自然比我多,对皇后的所作所为,其为人,手段,更是了解深刻。虽然我没什么证据,亦无力回天,然而心中难免有不少怀疑罢了。”
虞天熙没做声,只是皱了眉头。
王鄞见其动摇,又继续叹道:“如今这宫中,皇后娘娘算是一权独断了,原本贵妃娘娘势力与其旗鼓相当,如今树倒猢狲散的,早已成不了气候了。咱们这些七零八落的,只能等着皇后一个个单个儿击破了,我看啊,这后宫不日就要被皇后彻底掌控了。”
虞天熙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不过姐姐也别担心,像姐姐这般不与争锋的,想必皇后也不会难为你罢。”王鄞笑道,“不过倒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虞天熙自然明白王鄞的心思,顺势问道。
王鄞道:“可惜我先前还求了皇上,将姐姐早些时日放出冷宫,姐姐这才提早了一个月出了凌霄轩。本想与姐姐统一战线,就算螳臂当车,亦能抗拒个一阵子,不至于莫名其妙地就被皇后断了后路,丧了性命。”
虞天熙一愣,掐指算来,解除禁足得时间确实往前提了一月半月的,当日还想着是皇上的恩赐,虞天熙瞥一眼王鄞,没想到,竟是王鄞在皇上耳边吹了风?
“原来竟是如此,虞氏在此谢过婉仪之恩了。”虞天熙仔细望着王鄞,只见其笑容春风,眸中闪着别样的光芒,登时明白这是在向自己伸出橄榄枝。于是,虞天熙亦微笑道,“婉仪的意思我自然懂得,只是现下局势难以动摇,我就算有心亦力气不足啊。”
“姐姐明白我的用心便好,别的不消姐姐用力,只望来日姐姐能助我一臂之力挫挫皇后的锐气。”
说完,桦儿便端着白瓷壶进了门。菊香在蜜糖的包裹下更是醇厚,顿时满屋子皆漫着如许清香。
挑明了之后,两人笑着又聊了会无关痛痒的家常,花茶品尽后,王鄞便起身回了碧沁阁。
两日后,亥时三刻,天牢突发大火,死伤无数。
传闻关押在天牢的容贵妃亦不幸葬身火海,只剩了个面目全非的尸体。
☆、第七十三章【内附人设】既然国库丰盈,不若用来修建行宫罢
这消息一出,不仅朝政之上,就连后宫亦是议论纷纷,人心惶惶。毕竟前些天还那么鲜活的一个人,一眨眼便烧成了一段枯木,这般世事无常,着实令人震撼不已。
汝怀皇帝更是头痛不已,原本祁无雪秽乱后宫一事在温襄王的压力下不消几天便能糊弄过去,继而再将祁无雪放回后宫,大不了禁足冷宫,是闹不出什么来的。然而如今天牢看管不力,竟出了此等大事,还把祁无雪给烧死了,温襄王未几得知,必然大发雷霆,就算不与朝廷反目,心中亦是存着火气的。
然而,就在汝怀揪着天牢总管的衣领子吹胡子瞪眼之际,那胆小怕事的总管嘴巴一个不牢靠,话溜得跟泥鳅似的,一句“皇上饶命,天牢早已被陈宰相给收买下了,如今出了事可不是微臣的责任啊!”令汝怀是又惊又气。
陈宰相如今势力遮了大半朝政,前些年依稀可闻的反驳声到如今已是销声匿迹,若谁还敢不要命地往枪口上撞,大抵不出个一两日便能把性命都给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