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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设给几个妃嫔的,前头那辆玄黑中夹着明黄的便是汝怀皇帝的,四角挂了厚重流苏,风一吹,飘飘荡荡,颇有气派。
王鄞没多想,扶着贻川的手踩上了车台,回头望一眼贻川,这小丫头眼中竟闪着泪光,她绞着手指,赶紧眨眨眼睛把眼泪吸回去,挥挥手大度道:“婉仪赶紧走吧,奴婢好接着回去睡觉!”
王鄞点头道:“记得先把嘴角的碎末擦了干净。”
一句话落,眼中的泪光登时消失,只留了面颊上两片红晕,贻川深信不疑地抬起手背一擦,疑惑道:“没有啊……”
王鄞看着这傻愣愣的贻川终于噗嗤笑了出来:“且回去吧,也该走了。”
等到车尘渐消,贻川才恍然大悟——竟还觉得自家小主对自己关怀备至,原来只是捉弄罢了!贻川对着车辙马蹄印子直甩手帕,一双溜圆的眼睛瞪成了金鱼泡。
再说马车上那三人诡异的局面。
祁无雪位分最高,自然坐在靠后的正中间,而金颦与王鄞则分别坐在两侧窗边。暖风带着帘子浮动,触至脸侧犹如柔荑轻抚一般。
几日不见,金颦愈发灵秀逼人,亮眸一转犹如林下麋鹿,婉转而活泼。她见到王鄞亦是极高兴,扯着王鄞的手一直“姐姐姐姐”地叫,反倒不经意冷落了边上的祁无雪。
王鄞被金颦这热切的举动弄得有些尴尬,她只和气地笑笑,又许久未听到祁无雪的动静,从前这女人可不是一向都出尽风头的么?王鄞斜着眼睛随意一瞟,祁无雪恍若全然未曾听见两人说话一般撩开帘子一角,顾自淡淡望着窗外。
自从上来打了招呼之后便一直都是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这妖精的心思着实猜不透,王鄞决定不睬她,随她生闷气。
虽说装着淡然自若,祁无雪心里那个小人早已把这叽叽喳喳烦人的小丫头掐着脖子扔出了马车外面,想着祁无雪手就有些痒痒,赶紧搓了搓,才把这*抑制下去。细长狐狸眼往两人身上随意一瞥,发现王鄞这丝毫不解风情的死女人竟好像全然不懂自己的心思,只留了个后脑勺给自己。
祁无雪冲着王鄞的乌黑油亮的秀发鼓着嘴皱了皱鼻子,王鄞脊背一凉,略微转身,祁无雪瞬间又是那么一副拒人千里的高傲之态。
两三时辰之后,日大如盘,已是晌午。
马车停下来,几个姑娘皆下来舒展筋骨,金颦依旧缠着王鄞,果真还是个小女孩,见着密密草坪间缤纷的菌菇都兴奋地几近跳起来,笑声清灵自在,还拉着王鄞一同蹲在边上仔细钻研哪个能吃,怎么做才好吃……
意兴阑珊地陪着搭了几句话,回头,王鄞竟找不见祁无雪的踪迹了。她不经意地起身环视了圈,才发现她远远地在与汝怀皇帝说话,还时不时往这边望一眼。
王鄞心中又升腾起一股子不祥的预兆。
于是,整顿完毕之后,月色马车内就只剩了王鄞与祁无雪两人。前头马车辘辘走着,清越古琴声婉转动听,缠绵之意宛若绕指柔情,如疏雨扑窗,黄莺出谷。
王鄞自然明白这是祁无雪故意“挑拨”着将金颦撵去了皇帝那里,只是再睇眼祁无雪,此人依旧还是闷闷不语,此刻甚至连眼皮子都阖上了。
这屡次三番的,纵然王鄞好脾气都被惹得有些不快。整出这么多花样,偏偏又什么都不做,王鄞莫名觉得有种被玩弄的感觉,仿佛被人翻手操纵玩弄着。祁无雪之前对她死皮赖脸的亲热模样还历然眼前,此时对着这么一张截然不同的样子,王鄞竟情不自禁地想念起这妖精缠着自己把眼睛都笑没了的时候。
又是沉默许久,香薰球内的沉水快小说君羊-叁捌伍肆肆柒捌壹柒燃尽了,烟尘飘得越来越轻渺。
祁无雪憋得难受,好不容易把这烦人的金颦送走了,这又安静地恍若一潭死水,她闭着眼睛心中叹了一百遍气:父王啊父王,你花了大价钱大精力教了我诗书棋画,政治心机,生存之道,可为何没告诉我喜欢个人比前头全部加起来还难!
谁叫自己喜欢她呢。祁无雪扁扁嘴,终于忍不住睁开一只眼,不料却恰好对上王鄞的沉沉的眸子。
没等祁无雪开口,王鄞便淡淡道:“什么事,可以说了罢?”
祁无雪望着王鄞平静的眼神,竟有些恍惚着不知从何说起。她只勾起了唇,随后掀起帘子,望着逐渐人声鼎沸起来的街道,答非所问地说:“到朔都了,姐姐。”
这回答简直令人摸不着头脑,只是祁无雪这么一句熟悉的“姐姐”,仿佛带着安抚的魔力一般,轻飘飘拂过,王鄞方才的小心思便争相湮灭。
暗叹着自己不争气的同时,王鄞扭过身子,顺势亦拉开脑后的帘子,往外头望去——
朔都,京城以南繁华大城,南北贸易往来枢纽之地,为中原经济第一重城。因并不是政治中心,朔都便比京城少了份严肃庄穆,更多的是昌盛熙攘。
不远处便是宏伟高耸的古城墙,上头用恣意的行楷宽宽刻着一个“朔”字,大气亦舒展,似一慵懒美人含笑迎待四方来客。
一想到“慵懒美人”一词,王鄞的思绪便又莫名地转到了祁无雪身上,不过此人可算不上什么慵懒,顶多是懒怠罢了。王鄞望着车旁行人如流水,鲜衣暖笑,店铺缤纷,嘴角不禁挂了点笑。
正走着神,冷不防身侧多了个人。
祁无雪竟趁着王鄞发呆之际悄无声息地挪了过来,目光落在王鄞挽起一半青丝后露出的莹洁脖颈,肌肤似吹弹可破,下颌的弧度纤美自然,让人忍不住想触于其上。
祁无雪眯着眼睛,舔了舔上唇,她一向不是个克己之人,人生几何,过了这桥,就再没了这店了!
王鄞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息惊得浑身一凛,脖子后的肌肤极其敏感,此刻温热的呼吸如羽毛般细细拂过,却比流水般细腻的水泽锦更为柔和,更带着一股子挑弄,如电流般自此急窜而入,让人心神不宁。一时间,王鄞脊背有些发僵,浑身起了细密的疙瘩。
窗外人群愈发多起来,只是凝不起注意,人便如幻影一般模糊起来。
见王鄞只僵着毫无反应,祁无雪心中偷着乐,之前的恼怒与不快皆抛之脑后,嘴角一勾,一不做二不休,自王鄞身后伸手环抱了她的腰,把侧脸贴到她修长玉洁的后颈。又怕她下一刻便把自己推了开去,便故作瞌睡般嘟哝:“昨日整夜没睡好,可累死我了……”
谁料这冷血心肠的王鄞丝毫不买账,终于反应过来,转身便想挣脱。祁无雪又可怜兮兮道:“靠着姐姐好舒服,让无雪想起了小时候娘亲的怀抱。”
听到这话,王鄞脸黑得整个儿跟炭似的——谁都知道祁无雪为温襄王从蜀山青鹤观领养,从小无父无母。此时竟拉着这凭空而来的一个“娘亲”来压自己,着实好笑得紧,只是就算如此,为何自己竟无言以对?!
祁无雪瞧着柔柔弱弱,气力却一点儿不小,被她牢牢地圈在怀里,王鄞能感受到她轻微的心跳,背上贴着的柔软让人莫名口干舌燥,不舍将其推开。
不一会,脖子后传来的呼吸便绵长起来,王鄞略略侧头,因靠得极近,这么一转,鼻尖便顶上祁无雪的额头。她的侧脸精致无暇,樱花瓣似的薄唇轻轻抿着,睡容安宁似孩童一般——王鄞不禁想笑,这女人看着无所不能,内里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
祁无雪的确是个孩童,还是个玩心大起的顽童。正当王鄞望地起劲,祁无雪浓密的睫毛一抖,桃花眼睁得那叫一个清明,根本就不似睡梦中醒来的样子。
她望着王鄞有些惊愕的表情,笑得眼角弯弯,柔和地仿佛要将人的心都揉碎。
幸好王鄞够淡定,回头清了清嗓子,平静道:“抱够了吧,不知道整个人挂在我身上,我很累吗?”
祁无雪一点儿不生气,依旧笑眯眯:“不够,也不知道。”
虽然是如此赖皮的回答,王鄞却咬着唇想笑。
不多时,马车一停,赶车的侍卫轻轻扣了扣门沿,恭敬道:“娘娘,婉仪,到沽月楼了,且下车用膳吧。”
祁无雪头也不抬,闷闷道:“知道了。”
见祁无雪还是毫无动作,王鄞终于耐不住了:“走啊。”
祁无雪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手,笑道:“哦。”
有了马车上那么一茬“风花雪月”,两人总算不再隔阂。
沽月楼临河而建,热闹非凡。一行人的包间为二层雅厢,暖风自窗口拂面而来,带着江渚清和之气,一扫半天行车之倦怠。
虽朔都与京城相去不远,菜系却是大相径庭。只因这里为多方聚集之地,于是便糅合了南北菜系各家之长,有酸甜,香辣,鲜美……满满一桌子菜,竟堪比宫中珍味全席,令人不禁食指大动。
用了午膳之后,金颦又自请在轻纱帘幕后弹奏了一去《芙蓉醉》,配上特产醇酿待春归,果真醺醺然不自禁。
出了朔都之后再行三个时辰便将进入徽州大郡,再之后沿秦淮河走便是金陵,扬州一带,再南则是临海余杭。
马车辘辘走着,金颦不出意外又被汝怀拉去解闷儿了,于是车内又只剩了两人大眼瞪小眼。
四周青木参天,官道亦被重重碧绿包围地密不透风。行于山脚之下,夏至天气,竟透进来许多森森凉意。
正昏昏欲睡,马车陡然停了,王鄞一个没坐稳险些磕到边上护栏。
“来着何人?”御前带刀侍卫气势十足地问话。
“我等绿林好汉来取昏庸无能的皇帝狗命!”鬼脸面具之后变调后沉闷而男女不分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背后都渗出了层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尽情暧昧吧╮(╯▽╰)╭砰砰砰
☆、第三十七章珠锦郡主
一时间场面混乱起来,刀剑相触铿锵刺耳。这些刺客训练有素,行动矫捷而快速,令人猝不及防,着一身黑,穿梭交织着,与刀光剑影为鲜明对比。而同时,这名不副实的御前侍卫在其面前更显得不堪一击。
所幸的是,来人只有十几人组成的一小支,而这侍卫队伍则密密麻麻站了许多层,似肉盾般层层包围着后头的两顶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