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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内竟是有些不是滋味儿:刚才太过欣喜,竟险些忘了身上的伤痛,可这更是因为自己何曾受过如此重的伤呢?这么重的伤怕得歇上一阵,好好休养了。
他毕竟是刀勒一等一的勇士,今日竟被大昭病怏怏的公主逼迫到狼狈重伤的境地,便是再多原因也是难堪。
但他同时心内不知是庆幸还是惋惜:昭国的林滤公主殿下,竟然真的拥有着在刀勒也难以出现的弓术天赋。只是那样的身体,再惊艳的天赋又能如何呢?
更何况,经过今日,想要再次拿起弓箭,恐怕只有圣山上的神灵降幅才有可能吧。
……
那位更像苍狼后裔的昭国公主,说不定真有可能得到神山的喜爱——博术尔忍着伤口带来的伤痛,忽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想着。
穆离将林滤轻轻的放在榻上,旁边使臣团的随行太医早已经急急赶来就位了。
尽管有了思想准备、尽管知道出问题的是大昭最柔弱的公主殿下,但看到林滤如今境况,一向保养得体的太医还是差点昏厥过去。
谁能告诉他,大昭最自律、最冷淡、最能很好的控制自身情绪、珍惜自身身体的公主殿下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
自己一定会被宠爱幼妹宠的朝堂民间尽知的帝君给千刀万剐的!
于是,太医大人在颤抖着双手反复给公主殿下号脉、并慎重的开了方子拿与侍女煎药之后。随即,冷着脸将包括刀勒公主在内的一众人全部轰了出去。
在刚出了庭院,便一副豁出去不怕死的模样跳脚大骂起来。
诸如“你们也叫亲卫”、“失职”、“废物”、“怎么不去以身相代”之类的。
如果可以,怎么可能不去以身相代!众亲卫黑着脸冷眼看着这个方寸大乱、以至于不知死活骂人揭短的太医大人——用的是看死人的眼神。
而穆离,虽然有些愧疚,但这并不足以让一向傲慢的她被大昭的一个小臣骂。
没顺手劈死对方泄愤已经很不错了!
刀勒的公主转身愤然而去。
这时,众亲卫才相互之间使了个眼色,将啰啰嗦嗦不知死活的太医给拖了出去。
院内一时大静。
躺在榻上的林滤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神锐利、深思清明,哪有半分昏厥方醒的模样。
林滤迅速的从榻上跃起,急切的冲向里间的房门——在此之前,暗卫已经将韩苏安置在房内了。
她迫切的打开房门,甚至连打量的时间都没有,便匆忙跑到床前,极轻却又极快的掀开了韩苏身上的被子,在看到韩苏胸前破碎的衣襟及与破裂处已经凝固在一起的血迹之时,恐惧与慌乱再次席卷了全身。
林滤颤抖着双手,咬紧牙关,小心翼翼的撕开伤口附近的布料,生怕扯到伤口处,一层又一层,直到露出光滑的皮肤。
光滑的皮肤?林滤顿时愣住了。
韩苏也愣住了。
谁能告诉她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林滤急匆匆的冲进房间,却直接无视了自己的微笑和期盼的目光,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就忽然掀了自己身上的被子,然后扒了……不,是撕了自己的衣服?
整个过程之快,甚至让自己连开口打个招呼的机会都没有。
“林、林滤?”长史大人结结巴巴的唤道。
然而对面的人并没有反应。
“幼、幼、幼月?”
依旧没有反应。
长史大人唰的一下子脸红了。
☆、102这就是几率啊
被喜欢的人盯着自己裸露的身体还呆滞无反应,对于少女来说,这的确是一件既窘迫又欢喜的事情。
尽管以实际情况论,某人被称作少女有些超龄。
而被实际来说比自己小且还是未成年的少女盯的窘迫,这一事实又实在很丢脸。
但长史大人依旧止不住的,可耻的窘迫又欢喜着。
这与往日的暗恋不同、单恋不同、不确定的恋爱也不同,这一次,韩苏切实的从林滤身上体验到了爱情的感觉,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令人尴尬羞涩却又止不住期盼的禁忌气息。
在此之前,这种感觉被理智的公主殿下克制的比大内的机密还要隐蔽。
就在小长史胡思乱想的当儿,林滤终于回过了神。
公主殿下眨了眨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自稳定了自己的心神。
手指从肌肤上轻轻划过,直到碰触到已凝固了的伤口才停下,那里,本当是伤口与衣屑凝在一起的硬块。然而,林滤沉下心来,手指一挑——果然很轻易的掀了起来。
下面自然依旧光滑平坦,不见一丝伤痕,皮肤细腻的简直可以让帝京半数以上的少女们嫉妒。只是,唯有心口这块儿有个大约铜钱大小的痕迹,青中发黑,一看便知这是受了极大的冲力而形成的。
韩苏更加窘迫了,虽然并不是特别在乎,但这样被撕了衣服,还近乎半裸的被对方看了半天,现在更是连手指都在心口处滑来滑去,让她怎么可能淡定的下来。
起码、起码伤口既然看过了,也没有什么妨碍,所以暂且住手好不好?
韩苏强忍着心中的悸动,羞涩的唤道:“林滤……”
这次林滤倒是听见了,但是不解风情的公主殿下直接无视了旁边的超龄少女心:“虽然看起来没有受伤,但这些瘀伤可大可小,且又是在心口处,不好好处理,说不定会留下暗疾。”
可是,你这种处理方法实在是……
韩苏刚要反射性的一缩,便公主殿下一把揪住了衣襟,林滤低声严厉呵斥道:“不要动!虽然疼一点,但淤血必须揉散。”
碰到这么迟钝的公主殿下,韩苏简直都想哭了,这不是疼的问题,虽然我的确很怕疼。
“御医已经开了活血祛瘀的方子,我也已经吃过丸药了。”长史大人弱弱的自救。
林滤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他懂什么?”
他懂什么……他懂什么……
韩苏张口结舌的看向林滤,御医都不懂的话,难道林滤你更懂得的吗?
林滤皱着眉镇定说道:“你不要怕,痛过了就好了,不过等回到帝京还是得好好的检查一下才行。”
韩苏终于忍不住了:“林滤你冷静一点啊。”
林滤一怔,随即板着脸道:“我不冷静?我哪里不冷静了,我现在冷静的可以重新制定一个计划把皇姐救出来。”
韩苏抓住了对方又想动作的手,无奈的问:“贯仲没有告诉你我受伤的情况吗?”
“他只说你完全无碍!被博术尔的箭射中怎么可能完全无碍!要不是他当时……”林滤猛然顿住了。
韩苏松了一口气。
她方才就觉得林滤不对劲了,果然公主殿下引以为傲的理智从刚才开始就飞到了爪哇国,以至于在确认了自己伤口之后都还没有回归。
林滤懊恼的咬紧了下唇,半晌才恨恨的说道:“我很不冷静吗?”
安慰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韩苏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反而有些难为情又有些欣喜的说道:“我很喜欢……林滤你这个样子,我很喜欢。”
公主殿下被突如其来的告白噎的一滞。
若是按照林滤的性子,在她焦虑的失态的时候,韩苏反而揪住这点说喜欢,光凭她的古怪性子,她也得想办法捉弄一番方才能掩过心中羞窘。
但此刻,她漂亮的眼睛转了又转,心中实在是闪过了无数的法子她却一点也不想用。
林滤红着双颊,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只因她刚刚心潮起伏太过,又曾吐出一口血来,这薄薄一层粉色使得脸色显得越发显得白皙如冷玉。
韩苏却面色一整,再没有什么温情想法,急切问道:“你身子怎么样了?我听说你吐了血,会不会……”
林滤轻松笑道:“不过是做戏罢了,怎么可能是真的吐血。”
随即问道:“看你的情况,伤口是被什么东西挡着了?”
韩苏看了看林滤神色,谈笑自如,的确不像是有什么大问题,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个啊,也不是什么,你不是总不想我来刀勒这里吗?我想那一定是因为有很大的危险,所以林滤你才会宁可激我生气也不同意我跟来……因为林滤你从来都只会做对我好的事情,危险的时候也都会挡在我的前面,我当然是明白的啊。”
韩苏腼腆一笑,林滤也有些难为情,脸微微的偏向一旁。
“所以,我既然要跟来,既然想在危险的时候站到你的前面,自然要做一点防备的啊。”韩苏用手比划道:“我研究了一下刀勒人的习性,也从燕州城的兵士口中打听到了一些事。”
“刀勒人常用弯刀、擅弓箭,弯刀不用害怕,我想了想,怎么也不会被他们近了身。当然,以防万一,我还是在右手腕上戴了一个特制的护腕,用的是精钢,就算碰到削铁如泥的宝刀也能挡那么一下。所以,最需要防备的是弓箭。”
接着,韩苏有些兴奋又有些矜持的说道,“然后……更有趣的是,我大约计算了一下,刀勒人虽然擅长用弓,但是准头也不是十拿九稳的,所以,他们那边的人击杀敌人,十成中有九成会瞄准心口,还有一成,也都是射歪了。”
“射歪了那没有办法,只要不伤及重要的地方基本无碍。所以我就找了两块儿精钢片,在中衣前后的心口处,缝了一个口袋,刚好将铁片塞进去,又轻松又安全。今天一看,果然被我料中了。”
韩苏抬起了下巴,得意的说道:“这就是几率啊!”
这就是几率啊!
可是林滤完全不明白。
她不懂什么是几率,她甚至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出自哪里。
但这个哪怕是面对死亡也保持着乐观心态的家伙,做着决定自己生死道具还能研究着什么几率的家伙,只会让她感到心痛。
韩苏胆小、韩苏怕死、韩苏没有大志向、韩苏随遇而安、韩苏手无缚鸡之力、韩苏柔弱、韩苏甚至连疼都怕!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知道自己所做之事要面临死亡的危险,却依旧坚持前往。忍着所有的不安和恐惧,躲在无人的角落默默努力,用所谓的几率来赌上自己的性命,用简单的精钢铁片来决定自己的生死。
这世上再没有人的爱恋如韩苏这样,这么卑微却又真挚恳诚,那么的简陋却又深沉厚重。
林滤抿了抿嘴唇,忍下眼中忽然冒起的水气,问道:“可血迹又是哪里来的?”
韩苏完全没有察觉,十分自然的说道:“电视……书、书上不都这么说的?提前弄袋鸡血也丢口袋里就行了,不用太多,只要不被人发现没射中就好。”
接着,长史大人十分谨慎认真的说道:“万一射箭的人离得很近,发现了其中关窍,再补上一箭,我岂不是比窦娥还冤了。”
“就是……”韩苏微微撇了撇嘴,“鸡血要常换,实在不怎么方便。”
林滤一怔,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余的事,随即十分的郁闷悔恨:难道自己无能到让她中了一箭不算,还会被别人补上一箭吗?
但是韩苏就是喜爱做这么许多莫名其妙的事,而且还往往能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譬如今次。
“精钢呢?”林滤问道。
韩苏疑惑的看了看公主殿下,从枕头下面摸索出了一个有些变形的东西来。
林滤接过仔细看了一下,韩苏选的精钢还是不错的,若不是博术尔力大无穷,箭势甚至不会在韩苏身上留下淤痕。
然而,眼前的这片精钢,中心处却是被弓箭射的变了形,好在够厚,将力道卸了个七七八八,不然哪怕挡住,也会将韩苏震伤。
林滤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韩苏心口的那块儿真的只是瘀伤,随即,公主殿下问道:“那昏迷也是演戏了?”
韩苏一怔,顿时脸上跟火烧了似的,火辣辣的,长史大人十分窘迫的低了头,小声那么嘀咕出一句回答,企图以此带过。
可林滤完全不放过他,公主殿下十分认真耐心的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