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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思绵道:“姐姐你从前也是抱着我做饭的,现在怎么不饱了。”
江雨愁笑道:“你以前是个小肉球,现在是个大姑娘了,姐姐抱不动。”
陆思绵依依不舍的松开,手还勾着,江雨愁一边拉着她,一边把米下在了锅里。“姐姐,中午还是蒸鱼好不好。”陆思绵道。江雨愁昨天才和她在溪边钓了两条鱼,蒸了一条,还剩下一条已经收拾干净,泡在水里。
江雨愁蒸了鱼,又问:“黑菱姑姑的还喜欢吃什么。”
“姑姑还是挺喜欢吃素菜的。”
“那好。”江雨愁又快速炒了几个素菜,不到半个时辰,一桌菜就做好了。
四人齐齐落座吃饭,江雨愁像从前那样给陆思绵夹菜,专挑她喜欢的,陆思绵也像小狐狸一般,紧贴着江雨愁做。她化成人形的时间有限,从前在枫叶谷的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只小狐狸,此刻在饭桌上还不太会用筷子,一碗饭菜被她拨的都洒在外面。黑菱皱起眉头,对江雨愁柔声道:“还请劳烦江姑娘给思绵拿一个勺子。”
江雨愁应了一声,陆思绵拉住她的手,“不要麻烦了,姐姐你像从前那样喂我吧。”黑菱咳嗽了一声,“思绵不要胡闹。”
“无妨的姑姑,我来吧。”江雨愁说着,像从前那样,将菜汁鱼肉和着饭拌好了喂陆思绵吃。陆思绵就像是没有化成人形一般,手放在桌子下面,张着嘴等现成的,她腮帮子鼓鼓的,吃的满嘴油光,样子十分可爱。雪寒仙狐为人向来严肃,但陆思绵吃饭的这个模样,她竟也觉得十分可爱,许是山上太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饭吃完,雪寒又沏了一壶药茶给大家喝,而陆思绵已经化为原形,被江雨愁抱在怀里,在她手边的茶杯里一口一口舔茶喝。一说到要告辞,江雨愁就满面不舍,陆思绵也蔫了,黑菱道:“这俩小家伙感情可真好,若雪寒大师和雨愁侄女得空了,一定要去我们枫叶谷做客。”
雪寒与江雨愁一直将黑菱与陆思绵送到山下,陆思绵趴在黑菱的肩膀上,望着江雨愁小小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心里十分难过,呜呜的直叫。江雨愁在山下站了好久,直到她们消失在浓雾之中才转身回山。她的心情仿佛跌落至谷底,干什么也打不起精神来,上山的步伐也无比沉重。日月无光之际,眼前的石阶上忽然站了一只小狐狸,那狡黠又可爱的目光,正是陆思绵。江雨愁哎呀一声,高兴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时又是兴奋,又是担心,上前便要抱。
陆思绵却一个转身,迅速朝着山上窜去,“团团,你怎么回来了,等等我!”
江雨愁撩起裙子,快步追赶,陆思绵忽然转过身,凌空朝她撞来,江雨愁措手不及,以为是陆思绵和她开玩笑,张开双手笑着就要接她,但一瞬间,陆思绵就露出了利爪獠牙,眼珠血红,嘶叫着扑了上来。
江雨愁顿觉肩颈奇痛,陆思绵那长长的牙齿已经没入她雪白的皮肤,霎时血如泉涌,肩头的衣服都染红了。“思绵,你干什么!”江雨愁抱住她的身体,可是那两颗尖牙仿佛钉在了她的肩头,说什么也不放。
“为什么,思绵……”江雨愁眼泪涌出来,身子向后倒下,顺着石阶滚下了山。
江雨愁醒过来时,眼前一片漆黑,冷风阵阵,鼻间闻到的都是一股泥土腥气。她揉揉太阳穴,终于明白过来,方才的一切都是幻境,她还在镇妖谷的山洞里。江雨愁按住肩膀,仿佛那个地方还隐隐作痛,陆思绵伤她也许就是心魔之一吧,这些年她倒真希望陆思绵能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也狠狠地刺她一剑。
“陆思绵,团团……”江雨愁脑子中的某一个开关似乎被打开了,那些景象都是幻觉,但那些事情却是她记忆中真实存在的,原来她与陆思绵竟然那么小就相识了,只不过她后来失去了记忆,竟然将她全忘光了。陆思绵十三岁时的那个模样,终于同江雨愁脑子里那个陆思绵对上了号。
江雨愁忽然恸哭起来,她做错了好多事,雪寒仙狐,黑菱棕狐,陆思绵这个小白狐狸,那么她呢,也是那山里的狐妖啊。而她却失去了记忆,连自己是人是妖都忘记了,竟然对自己的族类拔剑相向,还害死了陆思绵,她那么喜欢的陆思绵!江雨愁抱住头,拼命的想着,陆思绵与黑菱走后又发生了什么,她是如何失去记忆的,陆思绵入了越岭是不是为了她,可是她越想,头越疼。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五年前她亲手刺死了陆思绵。江雨愁又回想起当时的那个场景,陆思绵绝望哀伤的眼神,心疼的快要裂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江雨愁在剧烈的头痛中又晕了过去。
“雨愁,思绵,从此你们就是师姐妹了,你们两个是我唯一的徒弟,也是最后的徒弟,一定要互相扶持,共同成长,光耀师门。”雪寒仙狐道。
一眨眼,江雨愁又回到了玉寒山,她与陆思绵齐齐的跪在雪寒仙狐的面前,陆思绵朝着她甜笑,“师姐,你怎么呆了,不说话。”
江雨愁摸了她的头一下道:“那师妹以后一定要听师姐的话。”
雪寒仙狐收徒弟十分之严格,非雪狐不收,陆思绵是个意外。从前雪狐一族因为玉寒山灾难近乎灭族,剩下的族人已经迁走,流落在各地,只有雪寒仙狐带着失去族人的江雨愁留下来,守着故园,可是这么多年也没有故人归来。陆思绵自离开玉寒山后,在枫叶谷勤力修炼,一年后法力大增,常常来到玉寒山找江雨愁。陆思绵悟性极好,人又聪明,整天混在雪寒仙狐与江雨愁身边学了不少本事。一眨眼,三年过去,两个姑娘感情越来越好,根本分不开,江雨愁也一直有叫陆思绵拜入雪寒门下的意愿,常常缠着雪寒说好话,陆思绵的一切雪寒也看在眼里,天赋高,本性善良,除了不是雪狐,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弟子。黑菱也几次上门拜访,也希望能有个严厉又本事的师父来管教陆思绵,于是雪寒便挑了个好日子,收了陆思绵做徒弟。
雪寒仙狐名声在外,除了独门武功御雪术、寒剑术十分了得,更是精通医理药理。江雨愁入师门以来,雪寒更是醉心医术,所以陆思绵刚拜了师,没有收到什么修为心法要诀,而是一本讲药理的古籍。此书江雨愁已经读的烂熟,雪寒吩咐她带着陆思绵修习,此书不入门,便不可学法术。
这可苦了陆思绵,她对那些奇怪的花草,浓重的苦味毫无兴趣,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像雪寒一样厉害,或者先像黑菱姑姑那样厉害也行。江雨愁拉着她端坐在书桌上,一页一页讲给她听,而陆思绵只听到江雨愁好听的声音,至于什么内容,一概不管,心思早就飞到山下捉鱼去了。江雨愁也不恼,尽量哄着她叫她多听一点,悄悄在她耳旁道:“你不爱学这个,师姐也不会强迫你,但总要学个毛皮,才能逃过师父提问,你若学会一点,我便教你新剑法。”陆思绵一听,眼睛完全亮了,抱着江雨愁的腰滚在地上,嬉笑着打闹。
☆、第二十章前尘(5)
陆思绵直着眼睛发呆,邪尘也许久不说话,蹲在地上朝着火堆里扔柴。“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陆思绵道。
“在想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可有头绪。”
邪尘摇头,“这七年来我每天都在想,可想出的办法每次都失败,现在,你这个神通广大的妖王来了,我想也许有一线希望。”
陆思绵道:“镇妖谷除了谷上有一道封印符以外,你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道封,光是这一道就圈死了你们,除了这鬼谷剑派的大狐先生无人能解。”
邪尘道:“就算是你也没有办法吗?”
陆思绵沉思一阵,面色越来越沉重,她心中有个极其凶险的法子,邪尘看她的表情不太对,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陆思绵挤出一丝笑,“暂时还没有,不过我一定会帮你的,谁叫本狐仙大人答应过你父亲无论如何都要护你周全呢。”
邪尘扯了扯嘴角,那抹微笑最后暗淡下来,陆思绵望着他,心中又暖又酸,她与邪尘的渊源,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邪尘才六岁,他的父亲邪川还是辉夜神教的教主。那段时间,陆思绵与江雨愁结伴游玩,到了辉夜青罗山的地界,因为雾障和山阵走散了。陆思绵在山谷中流连数日,也没找到江雨愁,后来误食了有毒的野果,被迫化为了原形。
到现在她都记得那个时刻,她化作一只白狐在山间找路,忽然看见崖壁上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孩童,皮肤白里透红,一双黑亮凤眼,他居高临下的站着,虽是年纪小小,那眼神却是说不出的骄傲威风。陆思绵向来喜欢可爱漂亮的事物,她知道这男孩子不寻常,这青罗山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不可小觑,她就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小男孩伸出雪白的短小指头,朝着她一指,声音清澈又带着好听奶音,“去,把那小家伙给我抓过来玩玩儿!”
陆思绵正纳闷,这孩子明明一个人,是对着空气说话吗,但眨眼间,数十个黑影就在她身边围窜,心里大叫一声不好,便要开溜。小狐狸向来身姿敏捷,但却被一个黑影紧紧缠住了后腿,然后被狠狠一拉,整个人跌进了一个大布袋里。只听咻咻两声,头顶的口子似乎被绳子捆上。陆思绵四爪并用,开始猛烈挣扎,只听那孩童道:“我这袋子可结实的很呢,再挣扎也是无用,消停一阵吧。”陆思绵嘶叫两声,那孩童哈哈大笑,她觉得身子一飘,这袋子就被人背到了背上。
陆思绵想的出神,邪尘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想什么呢?”
陆思绵忽然笑了,“我在想我第一次见你,你那个傻样。”
邪尘哼了一声,陆思绵的样子一直都是个小姑娘,但自己□□孩童的样子早被陆思绵看过,还常常拿出来嘲笑,让他心里十分不平衡。从前陆思绵经常开他玩笑,说是她看着长大的。被这么一提醒,他从前的种种也都涌上心头。那日他捉了陆思绵回去玩,给他的父亲邪川看见,父亲一眼就看出了那小白狐狸不一般,应该是个已经修炼成精的生灵。又见她眼神清澈,毫无伤人之意,便不许邪尘逗玩,只是放在家里好生喂养着。邪尘从小前呼后拥,爹是教主,随从们对他向来百依百顺,平时虽然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就是没有个知心朋友。小狐狸活泼可爱,仿佛能听懂他心事一般,陪着他一起玩,邪尘心里高兴,越来越离不开,整日将她抱在怀里,只要出去玩就带着她。
半个月后,陆思绵身上的毒已经散的差不多,再过三日,她就能自由化成人形。那一日,她一起床就没看见邪尘这个奶娃子,没他作伴心里还有点想。一直到了傍晚,一群人抬着邪尘匆忙入了屋。大教主邪川面色阴沉,将邪尘抱过来放在床榻之上,陆思绵见孩子面色铁青,嘴唇青紫,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要窒息一般。那随从颤抖着嗓子,断断续续才说明,邪尘跑去了青罗山禁地,吸了有毒的雾障才这样的。
邪川紧皱眉头不做声,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药瓶,掏出两颗药丸,捏碎了溶进水里,卡住邪尘的下颚统统给灌了下去。邪尘呛了几口,喘的更加厉害,整张脸憋的紫红。邪川见状赶紧将人立起,单掌贴在他的后腰之上,用深厚的内力帮他逼毒。
几个随从忙进忙出,又是去药方寻各种解□□,又是端茶擦汗。陆思绵听那几人议论道,“小少爷这次可能是没救了,他自己跑到禁地,我们找了两个时辰才找到,那时就不知道已经晕过去多久了,吸了那么多毒烟,恐怕是凶多吉少。”
只听邪尘大叫一声,不断的吐出鲜血,床单瞬间就红了一大片。血是鲜红的,邪川心凉了半截,毒恐怕已深入五脏,孩子又太小,恐怕是救不回了!邪川抱住邪尘小小的身体,痛呼我儿。陆思绵也看的触目惊心,昨天还白玉似的小孩儿,这会儿便要一命归西了吗?她真的不能接受。她将所有灵力运至丹田,看能不能一鼓作气,冲散余毒,化为人形去救邪尘。
邪川抱着儿子心如刀绞,一面在脑子中想着救命的各种法子,忽见那小狐狸嘶叫着满地打滚,一个眨眼,就变作了一个身穿粉衣的绝色少女。邪川见多识广却也看的一惊,他将手放在腰后,那里别着一把短刀,陆思绵道:“教主莫惊,我有办法救阿尘。”邪川半信半疑,但如今儿子已经危在旦夕,死马当活马医,若这狐妖骗人,他便教她死在这青罗山。
“教主快将阿尘放平躺着。”陆思绵道。
邪川将邪尘放在枕头上,十分怜爱的擦了一下他额头的汗,“我儿,千万不要离我而去。”
陆思绵拿出一颗玉寒山特制的解毒丸,喂邪尘吃下,只是此刻邪尘气息奄奄,连吞咽的能力都没有。“教主,你快想办法叫阿尘把药吞了,他太小,怕是受不了我的内力。”
邪川将两指放在邪尘的咽喉上,用内力将药丸一点点向下催,喉头滚动,终于吞下。
邪川一脸担忧,这药到底行不行,陆思绵道:“教主放心,这药是我师门的秘方,不会有问题。”邪尘的衣襟被解开,陆思绵拿出一包银针,在他身上施针,邪川虽不明医理,但人体穴道却是了然在心,陆思绵所刺的穴道皆反常理,不是通络,而是堵塞。大约过了一刻钟,陆思绵将银针悉数取出,穴道针孔出不停的冒出黑血,邪尘的面色也由青紫转为蜡黄,邪川这颗心才微微放下。
陆思绵要了纸笔,刷刷写下药方,邪川吩咐了人去置办药材,陆思绵道:“药材备齐了须得我亲自来煎。”邪尘脉象渐渐复苏,呼吸也平稳起来,邪川这时已经出了一身透汗,才得空好好想想这小狐狸变成了个姑娘的怪事。
陆思绵心知这邪川教主心中疑窦丛生,便解释道:“教主果然不是俗人,寻常人见了我早就吓的昏倒,更何谈让我救治他们的孩子。”
邪川抱拳作揖,“姑娘神仙下凡,救了犬子一命,邪川愿赴汤蹈火报答此恩。”
陆思绵微微一笑,心想这邪川教主真的很不像人们口中的邪教魔头,反倒像个敦厚善良的大侠士。“教主说笑了,我可不是神仙,有人叫我狐狸精,也有人称我为狐仙。”
邪川道,“姑娘自然是狐仙。”
然后陆思绵又报了姓名,师门,邪川对妖界之事一无所知,但一听陆思绵师父门上都是炼药行医,心中很是佩服。邪川儒雅大方,陆思绵也觉得同他说话如沐春风,她与这邪教父子的缘分便这样结下了。
之后每年中秋,陆思绵都会上青罗山探望邪尘父子,亲眼看见邪尘由那个奶娃娃长成了一个绝世美少年。现如今的邪尘,一身破衣,头发长乱,被困在谷底,成了半人半妖,真让陆思绵无限唏嘘。
“你盯着我看什么?”邪尘摸着自己的脸,“蹭灰了吗?”
陆思绵道:“我在想你以前是多么的好看。”
邪尘怒道:“我这副样子还不是拜你所赐!”
陆思绵刚要反驳,随即又长叹一声,她虽不还不知邪尘是如何流落到这谷底,但他有此遭遇的确也同她脱不了干系。邪尘个性骄傲跋扈,从小便有做一教之主的雄心,他也的确有那个本事,武学天赋极高,又颇有计谋。但邪川却无意培养他做教主,他厌倦纷争,深知在这高位并不是天下第一等美差,他希望自己的儿子逍遥自在一生,而不是随时都可能卷入血雨腥风。因此分歧,他父子也常常矛盾不断。
没过多久,邪阳一脉崛起,邪川式微,教主之争蠢蠢欲动,邪川早早遣散手下,不希望多加无谓杀戮,将教主之位传了邪阳便是。但邪阳为人心狠手辣,邪川明白就算他愿意让出教主之位,邪阳定会下手扫除邪尘这个障碍,绝了后患。因此,邪川早早叫陆思绵将邪尘扣在玉寒山,任邪尘闹翻天地也不放他归来。
原本按照陆思绵的性子,她势必要攻上山帮着邪川灭了邪阳,但邪川不允,邪川在密信中已经写明,他早年修炼明光珠内的武功,走火入魔,年至四十已经是大限,他要在趁着教主争夺之战,为他的旧部下跟邪阳讨个太平未来,至于自己的儿子,他便完全托付于陆思绵,只要此生平安,再无所求。
邪阳当了教主,邪川从此绝迹江湖,一年后陆思绵在青罗山的禁地发现了他的尸体,是心血枯竭而死。邪尘得知事情来龙去脉,一面为父亲悲痛,一面又难以释怀父亲的从前的江山落入旁支之手。陆思绵几番开解,邪尘非但不听,反而深深恨起陆思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