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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一个故事吧,虽然厌倦着,这世间百无聊赖的爱情,起起伏伏之外仍是起起伏伏。“不要啊,不要。”是不要沉沦的痛苦,还是那嘈嘈切切的声音?那么不如将一个频道开大一点,再开大一点,让我执着在一种歌声里,哪怕厌倦。
我只想在些微的抗拒里,好好渡进睡里。
一个女孩,生得美吧。——所有的女孩都美。
她更美,哦错。
她有乌亮的头发。——中国人有99%的黑发。
她不爱笑,也不大说话。——你见过多少女孩唧唧喳喳?
她活着也已经死了。——失恋后的人都是这么说。
她在从前。——long long ago?倒是去了腥气。渺远一点好,故事总是假的,不伤人。
那地方穷。——哦。
她父亲在外面做生意,在地方捐了一点小官,家也算望族。和镇上的一户旧友定了亲。指腹婚。——男人是这样的,喝了酒就胡说八道。
她父亲少有的开明,送她去镇上的私塾念书。——远见卓识。只怕要逃婚。老套。
那个时候风气渐渐开化。
她和他也遇得见。遇见了也不说话,默默地过了。——那时的人。
他家死了父亲。
她父亲全力操办。
他母亲在坟头和亲家公说了直话,世道乱,家已经不行了。不肯耽误小姐。
他父亲想了又想,选了个日子,叫他们认了姊妹。他没做声,她也没。
出门后,她包了自己的零用钱给他。他不接,她要哭了,转身就跑了,东西落在了地上。
她再也没有看见他。
那时他们都小,只十四五岁。
后来听说他母亲也过世了。
仿佛没有过从前的事。
过了两年,父亲生意上得罪了人,官也做不了,带着她和她母亲迁到了南京郊外,养了一片花圃。
她要走的时候去了他的家。她从未去过,但一找就找到了。临着街的门,现在是做着杂货生意的小摊贩的地。她所记得的他的名,已是别人嘴里的叹息。走了。房子走之前就抵了。不过很孝顺。把他娘的墓修了。
她上他娘的坟。那青碑上的刻字也许是他的。她蹲下来抚了抚。
回来了她也看不见了。
她一个人大哭起来。
她会养花。
她不再是深闺里的小姐。每天早上站在垄头和收花的游贩谈着价钱。有时她也打听,有没有听见或看见过一个人。
“兵荒马乱的,活着就不错了。也许。”他父亲记得他的故人,有时候也谈他。他在,也好了。父亲独自撑着家。年轻的时候他不曾觉得这样的不容易。
那一天下很大的雨。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将兰草一盆盆转进茅草屋里。在茅草檐下,直了腰,一个身影远远从垄那头过来,她有点不对劲。跟上了垄。
那人戴着斗笠。瘦。破旧的行者的装束。只有背影。
她轻轻喊了一声他的名。背影忽然停了。
她犹疑不定,她说,大师。帮我打听一个人,他叫孟君珠。
她忽然知道了,大声说,我是小云!
背影一动不动。忽然摇晃了。
她往前走,她要看一看。
他回过身来,做一合十长揖,转身离去了。
她在后面,脚陷在泥里,她看着他去。
“你要去那里啊你告诉我啊”她伤心的喊。
父亲和母亲出来了,他们搀着跪在泥里的女儿。
空阔的江南的原野,望得见的前面后面的天涯。
垅上酥软的土。
只有她的小脚歪斜错乱的痕迹,从茅草棚蹙上来,在跪处打了结。
她病了。高烧不醒,几天几夜,不住的淌眼泪。
迷迷糊糊中,她说,帮我找样东西。眼睛闭着,话却清楚,说了地址人名。父亲很是奇异,病到这样深沉了,又多少有点迷信,一面熬药,一面就央了人,按地址上的去找。
回来的人说,是在离这里十里八县的地方,有一个年轻的和尚,闭关了几年,不久前坐化了,留下一个盒子,说找他的人,就让他带回去,烧了。
也不知是或不是。
她的母亲接了盒子。
盒子里,是那时她的手帕。她绣的时候问过母亲,牡丹花的叶子是用哪种绿线好。
莫非真是君珠?她父母骇然。
她的病慢慢好了。父母有时问她病里的事,问到君珠,她很茫然;又历历病里的言语,种种描摹都尽,她仍是蹙眉;但她认得帕子,那是她的。积年沉香的味。
他父母以为她的脑子坏了,但其他的,她都记得,一厘不爽。
第二年,她出嫁了。很是风光。南京城里中户的弟子,她嫁过来就掌房。除了娘家穷一点——她是识字的,俊俏的,理财的嘉妇。那儿郎也好。
乱世里不多的平安。
第三年,添了一个小子。丈夫说,叫君珠。
听得她父母心里一震。她不以为然,笑笑抱过来。珠儿,乖。天下父母的慈心与爱——没一点破绽。
她笑得很是美。走过的地方,一点若有若无的香。
帕子上的。
而我滑到睡的边缘——难得的香软的结局。我真的要睡了。难得地无梦。
那个和尚,他法号曼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