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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凌厉的鞭子落在了奴隶身上,疼痛感焦灼着他的身体,手上的动作反而加快了速度。
“啪”又是一鞭,来人毫无原由,也毫不顾忌。
他的身上都是鞭伤,衣衫褴褛,和血迹混淆着。
即便能感觉身上火辣辣地疼,也不敢哼半声,任由鞭子一声声落下,他早已熟知这里的规则,反抗即是死亡。
除却他,邺朝北部的一千余万人,早在三月三那日,失了自由,也失去了对世人生死的界定,现在想起来,好似,那就是一场梦。
三月三,上巳节。
历来即春日浴,临水宴宾。
邺朝上下皆贺迎,佳节盛宴,如屡而来。
京城郊外的邺溪是常宴驻地,这日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白衣布丁,都可以沿邺溪而行,结伴同游佳色,或激昂高歌,或谈诗论词,或闲人聊叙。
邺朝北部风气开放,男女也可相谈甚欢,如此场景,一如春风点缀,显得生息不止,茁土而长,无限祥和。
变故来得就是这么快,出了东城便是最近的邺溪,朝廷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如今兵临城下才晓得。
五方小国,鄢、羲、阑、赤鎏、罕兹,早于一月前,鄢国使者海东钴,应鄢王之令,秘密出使其他四国,联合攻打邺朝,瓜分中原。
天时地利,五方势力早已会合,他们早知此举天衣无缝,便想先攻心而后攻城,引起邺朝上下恐慌,衰弱士气,故意于三月三到达邺朝。
就在邺溪,见得邺人节宴上巳,远处的几位领头人便在马上相视一笑,开口即是杀戮,“给我杀!”
刹那,数不清的兵士冲向邺溪,邺人开始只听见马蹄呼啸声一片,再一转头,还未得知情况,铮亮的弯刀入喉,鲜血喷涌,撒得到处都是,一息间,怔愣的人们往四方逃亡,才觉悟过来。
“杀,杀人啊……啊”,尖叫声如屡不绝,更加刺激了这些兵士的杀欲,热血挥洒不止,地上的尸体各样,斜躺着,横趴着,跪立着,铺灭这片盎然春色,邺溪的河水,早已染红,红的发黑。
“消息怎么会来的这么慢!一个月前的消息,你们到底干什么吃的!”上位者怒斥,他的岁数介于四五十岁中间,时值不惑之年,眼底浮青,却已有身虚的征兆,长年累月的荒淫无度使得身体并不得好。
“圣上,负责勘测敌情的是中环司秦舫,微臣以为,此事秦舫,当是罪魁祸首。”
开口的是魏大人,此人深受上位者宠信,走的是巧言令色的路子,才成为邺朝第一宠臣,死在他手下的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可谓名副其实的奸佞。
他顿了顿,低头献媚道,“到底是勘测不力,还是蓄意放过,这也值得深究啊,是以,微臣认为,秦舫如此行径罪当叛国啊!望圣上速下令,捉拿叛党。”
言毕,他将手抬起后归位,嘴角遗漏出一抹得意笑。
“圣上,臣以为不妥,事出必有原由,秦舫此番勘察不力是为真,但通敌叛国还有待斟酌,臣想的是,不若先将秦舫停职修整,如今敌国已兵临城下,如此危难之时,理当先行抗敌,从而再固内。”说话的是在朝堂的中枢,老丞相虽老,但说出来的话,圣上对此总会考量几分,他的手摩挲着龙椅把手,似在挣扎。
停顿片刻,老丞相缓缓跪下,又言,“今日三月三,上巳节,敌方挑选此时动乱,委实让邺朝上下士气受挫,五方小国既已在邺溪大开杀戒,想的就是引起我朝上下恐慌。”
“今日上巳,原为佳节,喜相逢,欢团圆,熟料此事一出,喜事成丧事,当时在邺溪赏春之人,有布衣,有贵胄,蛮夷无所顾忌,见人便杀,无章法人性可言,这可见,极难对付。”
“臣以为,当今应择一有能之士,统帅邺朝兵马,一致抗敌,如今的局面,是以一当五,虽说邺朝人强马壮,但这已是祖皇的历史了,如今的邺朝兵将少磨练,并未经历过几场完整的战事洗涤,难道圣上不会真的认为,如今还未到穷途末路之际吗?”老丞相的语气逐渐凌厉起来。
“五方小国既然敢来,便是有杀招,臣以为,当今之计,圣上还是赶快将前几日下狱的瞿录将军放出,让他去抵御外敌,实为良策。”
朝臣们听及此,躁动的人心都被劝服了几分。
老丞相说的在理,近年将才罕有,瞿录算是出类拔萃的,但是,前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将军案”,也让人着实难办,此时,放不放得这瞿录,又想要再考量。
说起来这“将军案”,乃是前几日邺朝上下颇为重要的大事,瞿录被指认为主谋,此事也牵连军中各营的大部分将领,其关键就在于,这是桩集贪污、草菅人命、豢养私兵等多种罪性的案子。
先是老妇自家小儿应征入军,五年不得见,后寻了典军校尉,竟说查无此人,才知道,自家小儿并未征兵,症结就出来了,没有征兵,那是去了何处?
于是,这一纸状书,告了县令,县令是个廉明的,得知一事,怒极,将状书一事上报,而后一番周转,终将“将军案”捅破,扯到了圣上面前。
圣上疑心重,自然容不得瞿录,况且瞿录近些年头的声望太高了,圣上对此自然不会心软,当即下狱瞿录,着大理寺审判,众人都知道,罪名肯定不会小。
可是又正如老丞相所言,当下唯有瞿录能解这个难题。
到底圣上还是松了口。
下了朝,有几多官员凑到老丞相身前,这些或多或少都是跟老丞相有所结交的。
“丞相,这是何意啊?瞿录品行委实有差,这样的人如何再统帅千军万马?”较为亲近的甄大人开了口。
老丞相未曾停下步伐,柱着拐杖,徐徐走着,神色却肃穆,缓缓道出其中利害,“当朝良将为什么少,那是奸佞当道,魏坞一党逼得世家尽数南迁,那时多少英年才俊被扼杀在那一年,如今在朝中还当值的世家竟然一个也无,唯有近些年平民出身的瞿录有些本事,其他的在邺朝竟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他不禁感慨,“我邺朝如今千疮百孔也不知要如何撑下去,这一战,已然危机四伏了,五方小国有备而来,况又怎知有无奸细,加上宵小横行……纵使他德行有亏,但老身却希望,瞿录是那一线生机。”
众官听得老丞相警示,心中明了,而心思也在向老丞相靠拢。
是啊,不这样还能怎样?现如今能用的唯有瞿录,真是可笑,朝中竟到了无人可用之际。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自世家南迁后,世家子弟陆续退出朝堂……
“吱呀……”天牢大门缓缓打开,出来个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人,抬手随意遮了遮刺眼的太阳光,眼皮微张,打了个哈欠。
天牢周围三三两两的将士立马围了过来,喜不自胜,“将军,将军,你终于出来了!”
“将军,我就知道您是被陷害的!”
“是啊,是啊”
如缕不绝的附和,一声又一声,听着奉承,年轻的将军倒是不回应,只是付之一笑。
一行人就这样进了将军府邸。
“将军,接下来怎么办。”安九是瞿录的亲信,他是瞿录一手提拔上来的,是以对瞿录的忠心也是最深切的。
瞿录整了整刚换上的新衣,松了松袖口,才敛起脸色,道:“圣上让我重掌兵权,实为无奈之法,用完即弃也是圣上的好手段。未雨绸缪是一定要的,不过现下已然到了邺朝的强弩之末了,这场仗,难打。”
“将军,这次不过是些小国,不至于吧……”
瞿录大步阔开,沿路来到书房,双手忙碌起来,展开宣纸,将其镇住,摘来其中一只毫毛,沾了墨直接下笔,嘴上也不停。
“呵,小国?邺朝虽兵马强盛,但已有百年没有旁的大的战役,我能站到这个位置靠的也不过是前些年和小羌国的对峙,军中无人,我有英勇,便赢了几分。如此便真当其他小国都是废物不成?”他扔掉写完字的笔,将纸折起,嵌入信筏,抬头看着安九,嗤笑,“近年我有防范,曾设耳目散于各小国,我所听到的,可不仅是小国而已啊。”
他将所写信筏差人送去丞相府。
这才坐上位子,息目说道,“鄢、羲、阑、赤鎏、罕兹五小国,小在版图罢了,我的探子曾报,鄢国通商;羲国善政;阑国怀器;赤鎏坐金;罕兹尚武。各国互不相交亦可独当一国,怎可苟全于邺朝,攻打邺朝的他们想法由来已久了,而鄢国的海东钴却给了这个机会。”
他眉毛皱了皱,仍未开眼,“海东钴我知道的不多,为人阴险狡诈,也是最近才起来的,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得了鄢王的赏识,加之有口舌傍身,此次五国聚力,他有大半功劳,是个难得对付的人物。”
“那将军如何打算?”
“我们并没有多少时间考虑,兴兵打仗我倒不怕,我进天牢,有魏坞的手笔,我只怕他们会在这次战役下黑手,所以我修书给老丞相,借手相助。”他猛地睁开眼,目色炯炯,缓缓站起身来,“现在只看,那老丞相能不能镇住那老匹夫。”
他刚说完,便拿起长枪,径直往东城门走去。
这当口,老丞相收到瞿录的信筏,看了一遍,脸色一沉,便将它烧了。
信上大致讲的是,望他能牵制魏坞人马一二,不在军营下黑手,让瞿录有施展的机会,也将五小国的利害拖出,让他身处朝堂漩涡但也不可小觑了这五小国,还有邺朝有奸细的事,必须彻查,这才是重中之重,五小国来的突然,绝非一时兴起,唯有奸细才能帮助五小国掩盖痕迹,掐时守点。
瞿录到的时候,五小国正在东城门前示威。
看见升起的五条旌旗像在昭示他们的身份,招摇飘扬,听到的,是五小国的故意挑衅叫阵声。
“将军!”众士兵对瞿录行礼。
对士兵来说,瞿录是真将军,即便陷入“将军案”,但将军的威望还是有的,毕竟,将军的英勇无畏,是众将士有目共睹的。
瞿录上了城门主将台,眺望良久,紧锁眉头,心里正在盘算制夷之计,这不枉费他是有过经验的将军。
半晌,他开始分配命令,
“准备战车冲锋,你们骑上战马其后,弓箭手做好掩护,其他步兵后开”
“左右小门各分散两批人过去,其他人跟着我从中门打。”
“我们要先攻打罕兹,在此,我只要你们能牵制住其他四国都行。”
“听明白了吗?!”
“是!”众将士回应。
罕兹兵力最猛,罕兹人个头大,又跻身草原上,又崇尚武力,将会是最大的威胁,只要把罕兹击败,五国联盟怕是只会崩解。
“轰……”号角吹响,战争开始了。
将士们都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着,有条不紊。
瞿录是有才能的。
这厢瞿录正意欲与罕兹的领头分胜负,那厢分给鄢国一批人竟被捣碎了。
邺朝原本完整的兵马猛地出现一个大窟窿,其他各国乘机侵扰。
瞿录看了一眼便明了,他顿时怒目张裂。
朝那边大吼:“孔复!竟然是你?!”
他早知道军中有奸细,却没有料到藏的这么深,孔复是跟着安九一起被提拔上来的,为人寡言,但曾解救过瞿录一次围困,是以他把孔复和安九早当作心腹来培养,没成想,藏得这么深。
来不及再怒斥,现下的情形十分不利,原本严正的队伍,破了个口子,早有小国兵马将队伍隔开,一分为二。
分开了,就好打了。
“王上亲征,果然手到擒来。”海东钴谄媚道。
“哈哈哈……海东钴,你的功劳不小,孤会好好犒劳你的……你快去,将那将军杀了。”鄢王享受这种美誉,看到邺朝将军仍在负隅顽抗,下了死令。
“是。”海东钴施礼退下,继续指挥军队。
分开的另一队退回城中,损失惨重。
而瞿录这边,可谓吸引了敌军全部的注意力。
他带的是铁骑,最勇猛的将士,可挡不住蛮夷万千人马,正想回城,却看到城门已关,当下,他就做了个决定。
“所有人,向前突围。”
既然避不开,那就只好攻击蛮夷最弱的地方,罕兹受到的打击不小,这次向前突围,若成了,便能一路向东,从而到达邺城南部。
时间拖的越久,他打的越吃力,就在他的行动正变更迟缓地情况下,终于出现了一线生机。
“所有人跟我走!”他大吼,长枪举起,双腿用力一蹬,身下的马飞快地跑动起来,没有片刻停留。
剩下的将士听见号令,随即跟上。
海东钴自然看见这一幕,拉来身边一名弓箭手,抢走弓箭,提箭射向那个红衣白甲的人。
“咻”,只中了那人的手臂。
可惜了,这人是个祸害,不除是极大的隐患。
海东钴将弓箭放回,眉目皱起,频频摇头,越想越觉得亏,遂私下命令,在南部沿路的暗桩,定要暗杀此人。
而这时,邺朝城门大开,城墙上的旗帜卸下来了。
海东钴才绽开得意。
邺朝,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