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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纹梦坠落山崖,被挂在悬崖峭壁的一棵古树上。
古树被大大小小的藤缠着。她本能地抱着树干,抱得紧紧的。她不敢张望任何一个方向,紧闭着双眼。但强烈的求生欲望,使她斗胆沿着树干往下滑。她滑到了树底。树蔸很大。她坐在树蔸和峭壁的夹缝里。她坐了很久很久。她不得不往下面看,发现树蔸长在山崖缝隙里,但离地面只有丈把高了。心想,就是跳下去也不会死了!她没有跳,坐在树蔸与石壁之间,一动也不动地坐着。不轻举妄动的话,还是安全的,是可以什么都去想的。她想,上去是不可能的了,只能下去。但是,要下去,唯一的可能是顺藤而下。她就望着那些大大小小的藤,打着每一根藤的主意。不经意间,她看见了旁边长满爬山虎草的长长条石,竟是一条古藤!她立即倾斜身子,且逐渐加大倾斜角度。心想,伤与不伤,就在能否抓住这根古藤了!她全神贯注地一缩一伸,扑向古藤。她竟一把抓住了古藤!她沿着古藤滑下悬崖,落到了实地上!只是她的全身淹没在地衣的草丛当中。她想,自已肯定活下来了。也就松了口气。一松气,就全身瘫软了。
“终于活下来了!”她仰望着苍天,想大呼一声,但没有力气喊出声音来了。
她仰天躺着,听到了鸟雀的叫声。这种鸟雀的声音很美妙,引诱她想到了茶亭里的老婆婆······
在鸟雀的叫唤声中,她睡着了。
在鸟雀的叫唤声中,她醒来了。
醒来后,叶纹梦又陷于绝境中的思考。她突然发现,衣服全部湿透了!原来,茅草下面有涓涓流水。这时,叶纹梦头脑也清醒了。她明白,要回到悬崖上面去是不可能的了。茅草很深,除了一井天空,就是茅草,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她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音!心想,草丛的下面是河流。她便开始拨开草丛,顺坡往下挪动。挪着挪着,就挪不动了。她没有了力气。她突然感觉到胃咕咕地叫唤着,实在饿了。她不再挪动了,开始用手扒地衣,扒出芦苇根塞进嘴里。一根又一根不断咀嚼芦苇根。她的生命有了些活力,但又在鸟雀的叫唤声中睡着了。她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第三天的中午。这时,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着回去。她又开始扒开草丛,顺坡往下挪动。
蛇!一条锄头把大的蛇,在草丛中蠕动。好在不见蛇的头部。她本能地停止挪动,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时,蛇不见了。这时,日头已经西下!
别无选择,她又在草丛中度过了一个夜晚。
到了第四天,这是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一群白鹭,从她的头顶飞过,潇潇洒洒地落到了对岸的山顶上。它们让她眼前一亮:对岸山腰上冒出一缕黑烟!那分明是烧炭的窑火在冒浓烟呀!
她又嚼了些芦苇根,待有了些力气,就沿自已挪出来的那条痕路回爬。往上爬了一丈多远,视野开阔了,终于看清楚了那冒黑烟的地方,一片杂木林已经砍光,分明是有人在烧木炭!她曾听爷爷讲过如何烧木炭的。她想喊烧木炭的师傅,但知道喊不应就没有喊。
怎么办?她苦苦思索起来。终于,她有了主意。她看到了眼前丈把远的地方,有一棵高高探出头的古树。她使出全身力气,从草丛中钻到了那棵古树下。她拚命往树上爬。爬呀爬,她用尽了吃奶的力,终于爬上了那棵古树的顶端,脱下身上的红衣服,把它缠到树的顶尖上!缠好后一松劲,她就从树梢上滑了下来,快速地落到地上。她被撞晕过去了,失去了知觉,连右手腕擦破了皮也不知道。
终于,一位烧炭的汉子看到了树尖上的红衣服,凭着经验,他判断有人遇险,在寻求营救。于是,他带着伙计下山,过河,寻找到了昏迷中的叶纹梦。两人把她背过河,轮流背,背到了山上的炭窑棚子里。
叶纹梦醒过来了,脸上泛起笑容。两位烧炭师傅,都是好心人。他们煮了一大锅饭让叶纹梦吃。叶纹梦饿过度了,反而吃不下饭了。
“你是哪里的?”一位汉子问。
“柴虎老爷家的婢女。”
“哦!”
“明天送你回去。”另一位汉子说。
“我不要!我要妈妈。”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不晓得。”
“你家在哪里?”
“不晓得。”
当天晚上,两位汉子都在棚子边的山地上睡觉,把被窝让给了小姑娘。
第二天早上,吃了早饭,三人就爬坡,往山顶爬。爬到山顶后再下山。叶纹梦自已能走,不再需要人背着走了,但她走得很慢很慢。到柴虎老爷家里时,日头已经西下。
柴虎老爷听说叶纹梦回来了,也很高兴,亲自出门迎接,还特地安排酒饭招待两位烧炭师傅。告别时,柴虎老爷还打发了两位师傅各两天的工钱。送走两位烧炭师傅,柴虎老爷对叶纹梦训话,要求她以后别进山里干活。她含泪点头。
姐姐特别高兴,忙去告诉李大妈和大嫂。李大妈和大嫂就跑过来看叶纹梦。昨天,李大妈还带着容秀在山上搜寻哩,没有寻到叶纹梦的影子,表示失望,说没法找了的。两人昨晚通宵未入眠,准备今天去庵堂里求神问卦。自然,妹妹回来了,做姐姐的那份高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只有大娘,一脸的不高兴,但也没有骂叶纹梦。贵宝和小少爷,不谋而合,都表示很高兴,围着叶纹梦问这问那。
晚饭后,姐姐翻出衣服,让叶纹梦洗了澡,又早早地陪着叶纹梦睡了。两个人都睡不着觉。容秀就讲自已的梦,梦见妹妹还活着,坚持上山寻找,也讲柴虎老爷并不坏,允许自已上山寻找。叶纹梦就回忆,回忆那不堪回首的一个个可怖镜头,特别是那条大蛇,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大的蛇!还说以后告诉妈妈,会把妈妈吓个半死的。姐姐就说:“你妈妈狠心把你撒了,她是不会伤心的。”这话,引诱叶纹梦又哭了一场。
莳田时节,大娘病了,表现在心悸头晕和呕吐。服了半个月中药,好些了,能走动了。大娘很迷信的。她能出门了,就要去庵堂里烧香拜佛,求神问卦。她要容秀陪着去庵堂,带上小少爷,但不许带叶纹梦。大娘对容秀说:“不能带你妹妹。她太野性了,会把我崽带坏的。”
庵堂在高山界上,有十多里路程,回转要一天时间,还得起早摸黑。早早地吃了饭,三人就上了路。大娘身体不好,加上很少走远路了,走得很累,要不是为了去烧香,她早就打道回府了。到了庵堂里,大娘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进接待室就坐下了,一坐下就懒得动弹了。
“给我揉揉腿!”大娘说。
容秀就蹲下身子给大娘揉腿。心身一疲惫,大娘就忘了注意小少爷了。小少爷好动,也很好奇,一进庵堂就东奔西跑起来,眨眼之间就不见踪影了。
在庵堂后面的小路上,一位衣衫褴褛的放牛娃少年,在放飞一只小鸟。少年用左手托着一只小鸟,右手往上一挥,小鸟就飞起,飞到不远处的树枝上站着,少年用右手一招,小鸟又飞起,离开树枝,飞回来,落到少年的左手背上。
太神奇了!让小少爷痴迷。小少爷一步一步挪近少年,微笑着对少年说:“给我吧!”少年就把小鸟给了小少爷。小少爷也学着少年的法子放飞小鸟。小少爷一松手,小鸟就起飞,飞走了,落在前面的树枝上,小少爷也仿效招手。但是,小鸟就是不答理。少年一招手,小鸟就离开树枝,回到少年的手背上。不一会儿,少年走了,带着小鸟走了。小少爷不由自主跟着少年走起来,少年走到哪里,小少爷就跟到哪里。走着跟着,跟着走着,过了一座山,又过了一个坳,来到丛林中的一片空旷处,出现了一群牛。少年就驻足,小少爷就跟着停住脚步。小少年说:“好哥哥,把小鸟给我?”少年就把小鸟给小少爷。小少爷再次放飞小鸟,小鸟起飞,飞走了,任凭小少爷怎么招手,小鸟就是不回来!要是少年一招手,小鸟就会飞回到少年的手背上!小鸟像通人性似的,就是不听小少爷的呼唤,而只听少年的呼唤!如此反复几次,小少爷怒了,从少年手中要过小鸟,将小鸟狠狠地砸到地上,小鸟弹了几下就一命呜呼了。少年怒目圆睁,握紧两个拳头,想揍小少爷。但是,少年没有出手。小少爷见惹怒了少年,调转头跑了,飞也似的往山下跑去。
话说容秀给大娘揉了一阵腿,就陪着大娘去烧香。她陪着大娘烧完香抽完签,突然想起了小少爷:“弟弟呢?”
“真的,你弟弟呢?”大娘大吃一惊。
“弟弟,弟弟······”容秀边喊边找起来。大娘边喊儿子的乳名边找起来,哪里有小少爷的踪影!凡和尚见丢了小孩,也帮着满山找起来。山里有几条小路,能到哪里去,凡和尚一清二楚的。但是,大家都劳而无功,没有找到小少爷的踪影。大娘急得哭了,凡和尚安慰她:“不会丢的,绝对不会丢的!”大娘怎么相信呢?大娘毫无办法,要容秀赶快回家喊老爷。
天快黑时,老爷带着长工等好几个人赶到庵堂里,叶纹梦也跟着来了。凡和尚报告,他找遍了所有山头,没有发现小少年的任何踪迹。在大家都没有注意的当儿,叶纹梦早已钻进了深山。
天快黑了,大家搜山的结果是没有小少爷的踪影,老爷不禁对天长叹。突然,大家眼前一亮,叶纹梦背着小少爷从一条小路上来了!大家迎上去。大娘向前抱住儿子,痛心大哭:“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脚!”叶纹梦指着小少爷的脚,大家这才发现,小少爷的一条腿肿得水桶般大!
原来,小少爷摔死小鸟后,少年怒目圆睁,握紧两个拳头想打他,但是没有出手,见小少爷逃跑,急中生智,对着他的背影喊:“我是神仙,我会怪死你的!”小少爷信以为真,越发跑得快了。忙乱中,跑错了下山的路,跑进一个没有了出路的山弯里,偏又被蛇咬了一口!他倒在地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好听天由命了。
叶纹梦没有忘记自己掉落悬崖的经验,认为小少爷不会走得太远的,便跟着大家上了庵堂。叶纹梦睿智又勇敢,独自进山,一进山就听到了鸟儿的叫声,就有了勇气和信心钻进深山。
“你怎么来的?”小少爷见到叶纹梦就问。
叶纹梦说:“我晓得的,到了山中,你再厉害,也走不了好远的。”
从此,柴虎老爷的院子里有了小少年遇到小神仙的故事,大家都认为小少爷沾了仙气,更是什么都让着他。而大娘,则给小少爷看了个“八字”,“八字”先生说小少爷身边有股“妖气”,必除之。大娘认为叶纹梦身上有“妖气”,要不,为何只有她能在庵堂的大山中找到小少爷呢?因此,大娘继续阻止小少爷和叶纹梦的交往。
从救出小少爷起,叶纹梦在小孩中有了人气,至少,贵宝喜欢她,小少爷也不再欺负他。
贵宝过生日那天,大娘带着小少爷去庆贺,没有带叶纹梦。大嫂便打发贵宝喊叶纹梦和容秀过去吃晚饭。叶纹梦胃痛,不去。妹妹不去,做姐姐的也懒得过去。贵宝失望而归。
贵宝和小少爷都很任性,但贵宝大点,懂事些,能让着比自已还小的小叔子。小叔子说他在庵堂里遇到小神仙,贵宝说不是小神仙,两人争着争着,又打起架来了。这次打架,贵宝没有让步,把小叔子打得面青眼肿的。面对儿子被孙子欺负,大娘还是忍不住打了孙子一际耳光。大嫂觉得儿子被欺负,不禁哭了。见儿媳哭了,大娘就拉着儿子出了门,赌气回家了,饭也没有呷。
回到家里,小少爷径直去了叶纹梦房子里。叶纹梦躺在床上,见小少爷来了,就起来了。望着儿子去了叶纹梦房子里,大娘跟了进去。大娘进门就踢了叶纹梦一脚:“你真是个小妖精!”
容秀进来,劝走了小少爷,大娘望着小少爷的背影,还喋喋不休:“以后,你还要勾引我的儿子,我就打断你的腿!”
“大娘,怪人也要知理啊!”容秀看不下去了,不禁说了。
“你吃谁的饭长大的?!”大娘向容秀发火了。
听到老婆撒泼,柴虎老爷拐进了房子:“你要自重点!”
大娘就哭了。大娘哭着闹着回了自已房子。
六月天里,柴虎老爷给小少爷和贵宝请了位私塾先生。一开始,大娘就给叶纹梦立了规矩:“任何时候都不能进教室。”叶纹梦当然不敢违背。叶纹梦心想,不能进教室,总能到教室外面听听吧!她外去扯猪草前,总要躲在教室后面的窗户下偷听先生讲课。她听不懂先生讲的是什么,但觉得好玩。
叶纹梦偷听先生讲课,被大娘发现了。这时,容秀正在扫地,大娘从容秀手中夺过扫把就打叶纹梦。但经历了许许多多不公平的事后,叶纹梦心里也萌生了反抗的意识,她拔腿就跑了,把大娘的脸都气青了!
大娘就对柴虎老爷撒泼,老爷觉得叶纹梦的反抗有失地主老爷的体面和尊严,立即让小少爷把叶纹梦叫来,让叶纹梦跪了水,即用头顶着一脸瓶水,跪在神龛前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