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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怎么回事?到底能不能搞出来啊?”苏紊问。
“心诚则灵。”苏祁趴着说,“你让我换一个姿势再试试。”
他的一条腿还打着石膏,但其实没有太大的问题。从轰炸区出来后楚林给他做了X光,只是瘀伤,可是也不算轻,所以会有和骨折类似的痛感,大概还要养几天。
苏紊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把戏,笑得合不拢嘴。
苏祁把两只手掌合在一起,放在胸前拼命地摇摆,手掌打开之后,一枚很小的骰子落在了盘子里,旋转几圈后落定。
“气死了,不玩了。”
又是一。苏祁愤愤地吐了一口气。
他们已经玩了一天的飞行棋,房间里能找到的只有这个。苏紊还差一颗子到终点就赢了,而苏祁还没出生。之前的几盘也都是苏紊赢。
苏祁从地上爬起来,房间的地面铺了一层柔软的地毯,他就直接伏在上面。起身后,苏祁颠着一只脚走到落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几点酒红色的光芒落在他的睡袍上。
那些光亮是从地面发出的,落地窗的隔音很好,所以巨大的工程车甚至轻式坦克从楼下经过时,发出的轰隆声被完全隔开了。他在二十四楼看着这一些。
苏紊坐在床上,她的伤在第二天就好了大部分,但还是涂着药膏。她把床上的棋子收起来,两条修长的腿盘在一起。
“我去拿晚饭。”她下床后踩着酒店的拖鞋,把手腕上的发绳衔起,随意扎了个头,“你少走动啦。”
“哦。”苏祁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把脑袋抵在了玻璃上。
楚林每天安排了人送饭过来,但为了蛇信子的安全,这一层都被清空了,到饭点时都是苏紊去约定好的地方取。
这里原本是一家五星酒店,住一晚标间价格起码上千,但是蛇人入侵后,这一片以东的几百公里都被划成了隔离带,转移了上百万人,苏祁是从报纸上看到这些的,为了防止不必要的意外,军方把他们和外界的联系切断了。苏祁闭上眼,仍然无法想象那是怎么样的画面,如果他不是那些人口中所说的什么蛇信子的话,他可能只是那个巨大数字中毫不起眼的一个,被吞噬进深渊一样的人群,失去自己的命运。
眼下这里是一座空城了。逃出来后,军方把他们安置在这里,由楚林传达了承诺,从那一刻开始,苏祁和苏紊将受到最高等级的保护。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也很丰富,在辗转的过程中,他们身边总有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军人看守同行,一开始苏祁很不适应,但慢慢地就习惯了些。安排在这样的酒店倒没有什么别的考虑,只是因为它旁边是一个军方控制的工业区,暂时来说这里是最安全的。
他们在自己的房间里呆了五天,楚林不建议他们出门,苏祁也不想出门,他的腿还绑着石膏。
“怎么那么久?”
门那边传来了动静,苏紊提着餐盘进来了。
“刚才林上尉来了。”苏紊把餐盘放在了茶几上,帮他搬了把椅子,“说了些事情,没什么要紧的。”
苏祁看了她一会,他们认识了那么久,倒还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他撑着腿坐了下来,今天的晚餐是红酒酱汁烤肋排,他们一人一份,甜点是一盘巧克力熔岩蛋糕。这家酒店本来是一家米其林二星的西餐店,据说军方把几个主厨给留下了。
“怎么还有酒啊?”
苏祁看着苏紊提了一瓶红酒和一个高脚酒杯,她用旋转式开瓶器去开那个木塞。
“废话。”苏紊的动作看起来还挺熟练,“这么好的机会吃高档西餐,不配点酒那能行?”
她啜了一口,那是一瓶Petrus,产自柏图斯酒庄最昂贵的葡萄酒之一,苏紊懂的并不多,她很小就偷喝她老爹酒柜里的酒,即便没有分析醇厚层次感的火候,但那尝起来确实有天壤之别。她中午托林上尉的时候还在犹豫,但这个要求很快被答应了,上尉说,在现在有的条件下,他们的需求都会被满足,而他们要做的就是乖乖呆着。
苏紊双手像捧礼物一样捧着那只红酒杯,被一口浓郁的酒气熏得有些上头,脸颊泛起几片红晕,俨然已经喜上眉梢。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地闭着眼睛,头缓缓地低下去,那张脸小小的,像是要沉进酒杯里,微微摇晃的红酒在她脸上反射出阳光照在海面上一样的粼波。
苏祁阴着脸看她把这一口品完,长呼出一口气,苏祁闻到了那股酒香。
苏紊放下酒杯,坏坏地笑了一声,说:“你还小,喝什么酒?”
苏紊之前因为家里的原因休学过两年,虽然和苏祁在一个学校里,但比周围的同学都要大一些。她总是把这个挂在嘴边。
“才不是。”苏祁一把将杯子夺来,其实他并没有很想喝葡萄酒,但是从看到苏紊只拿了一个酒杯开始,他就决定必须喝到这一口。
那瓶葡萄酒的度数不低,苏祁根本喝不惯,他很快就下咽,酒精接触到喉咙的时候辣得他不停地咳嗽,苏紊在一旁托着头笑,苏祁咳着咳着自己也笑了起来,最后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忽然用意识对苏紊说,我们就像两个土鳖。
他们笑了很久后停下,房间里静悄悄的,苏紊也用意识回答他,你看,这样一直宅着,衣食无忧,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的?
自从那次与信使对话后,苏祁和苏紊似乎达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把当晚的事情如实记录给军方后,谁都没有再提起过信使,但是他们试着彼此用这种方式聊天,到了现在已经有些熟练了,但还只能聊天,有时候可以感受到些许对方没有想表达出来的意识,但那需要对方始终在思考。
苏祁之前和苏紊说,这个好像只有我们能做到。
军方始终没有给出一个解答,但事实似乎确实如此。楚林后来告诉他们,在背着苏祁逃出去的那个时候,他只感到有头疼,完全没有接收到什么信息。
苏紊又倒了一杯红酒,喝了一口之后,苏祁又夺去喝了,他今晚喝了不少酒,感觉头有些晕乎乎的。
“我前几天都失眠了。”苏祁喝了酒以后声音低低的。
“喂,你可是睡床的。”苏祁的腿还有伤,苏紊这几天都是睡沙发的。
苏祁继续喝酒,也许他想让自己醉一些,就可以睡个好觉。
他的脸红红的,轻声问苏紊:“你晚上会想什么事情?”
“我才不会想事情,我倒下就能睡着。”
“我会想。”苏祁把酒杯放下,眼神有些失焦,“我有时会想起老石,还有弥生和她的妹妹,以前我们都在一起的,你还记得么?”
苏紊楞了一下,点了点头。
苏祁继续说:“如果他们后来没有搬走,现在可能也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在这里打牌、下棋,和以前一样。有一天晚上我在想,如果真的是这样的,他们会被炸死吗?如果他们和我们一起在逃,却没能活下来,我现在会怎么样呢?”
“你...不要想这些呀。”苏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他们现在应该都好好的。”苏祁顿了顿,“可是还有很多人,其实和我们没有那么多关系,我们只是认识他们,你会想起老罗么?”
苏紊有些尴尬地说:“我,想起他干嘛?”
老罗是他们的一个同学,人长得很高,从挺久之前就开始喜欢苏紊了,这是学校里大家都知道的公开秘密。老罗的人缘不错,很多次过节的时候,他准备了礼物带着一群人和苏紊表白,但苏紊从来没给他过好脸色,他越是殷勤苏紊就越不理他。
苏祁有时候猜,其实学校里喜欢苏紊的男孩子应该不少的,苏紊长得很好看,性格又很温润,这些苏祁都知道。那些人中,有的就混在老罗表白助威队里面,看看会是什么结果,然后打起自己的小算盘,苏紊总是会收到莫名其妙的东西。可他和苏紊太熟了,在外面怕引起误会,他都叫她姐姐,正好他们是同姓的。
苏祁沉默了片刻说:“没什么,我想起他也在之前被征召的年龄里。”
苏紊怔了一下,看苏祁的眼神似乎从一种情绪转变成了另一种情绪。那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他早就在最开始的爆炸中,永远不再完整了。
“唔。”苏紊低下了一些头,“可是我们也做不了什么的。”
她忽然站起身,慢慢走到苏祁身边,把他的头轻轻抱住,靠在自己身上。她略微蹲下一些身,散下来的头发触到了苏祁的耳朵,痒痒的,她像絮语一样说:“不是你的错。不是我们的错。”
苏祁的头发不短,摸起来毛茸茸的,有很多时候他都没有把这些告诉苏紊,在那些极为真实的错觉里,他就把苏紊看成了自己真的姐姐。可是他不会说出来的,从来也没有流露过,好像有某种暗流下的危险。
他没有回应苏紊,而是撑着椅子的把手站起来,房间里开了空调有些冷,苏祁把一条毯子披在了身上。他们是如此熟悉的两个人,曾经有多少次在一起行走、思考,在苏祁狭小的房子里听雨,只要呆在一起就能把整个复杂的世界隔绝在门外,清晰地感知对方也感知自己,时间犹如被施加了魔法,有时候苏祁也会想,如果那样的平静可以永远延续就好了。
可他现在有些感觉不到那份熟稔的平静,他的记忆混乱如践踏而过的马匹。头实在是太晕了,可他是自己喝了那么多的酒,这并不容易。
他在心里又告诉自己一遍:“这并不容易。”
苏紊看着他背对着自己在沙发上缓缓坐下,然后伏倒成躺的姿势。
“我好困,今天你睡床吧。”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姐姐。”
苏紊想走过去看看他,她在心里犹豫了很久,最终没有踏出脚步,苏祁的背影是小小的,裹着深灰色的毯子,后脑上毛茸茸的头发像一颗安全的球,可是苏紊现在心里震荡。
她把灯都熄灭了,帘缝里露进绯红的光线,她知道那是什么。
那些红光照着她的身体,她轻轻抬起一些手腕,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在心里默读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