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八十一章 审判者 四

priest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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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穿梭在各个省市间, 寻找着自己目标的团伙。”沈夜熙也点了根烟, 默默地吸了一口,停顿了一下,才说,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可能的答案了。”

    “夜熙,”这回第一个提出异议的人却是姜湖, 他垂下眼睛想了想,低低地问, “对于连环犯罪的凶手来说, 他的成长经历、遗传基因和个人心理因素都很复杂,形成他现在行为的种种理由有时候甚至是环环相扣的,少了一道诱因, 说不定他就会变成一个不同的人。而即使是犯罪分子, 即使变态杀人狂在心理上有一定的共性,比如控制欲、和渴望获得力量的感觉, 但是不会这么的……”

    他停顿下来, 似乎在斟酌用词。

    “一致,”沈夜熙明白了,接过来,“你的意思是,他们针对警方的犯罪和犯罪特征太相似了些, 是么?”

    “不是不可能,是概率太小。”姜湖十指交叉在一起,轻轻缓缓地说, “而除了私人恩怨,从这几具尸体上,我也很难看出更多的动机来。”

    一屋子的人陷入了沉默。

    姜湖好像有个毛病,越是恐怖严重的事情,他说起来的时候,声调就越轻柔,一开始只觉得听起来安心,好像有种安抚力似的,可是这么长时间大家都知道了这个情况,听见他这个腔调,反而觉得这件事情扎手起来。

    天气不热,没开空调,毕竟一个屋子这么多大老爷们儿,空气也好不到哪去,不好关窗户,只有头顶上老旧的吊扇吱吱呀呀地响着,平白就多了一股诡异的气氛。

    安怡宁忍不住做了个下意识地抱住自己双臂的动作。

    沈夜熙轻咳一声,安抚性地看了安怡宁一眼,打破了这种让人不舒服的气氛:“现在情况不明,大家都只是猜想,孟队,逾西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孟嘉义摇摇头:“老实说,和小李说得差不多,发现尸体的时候,也就只有他一个人,巧的是,那天也有个小型的突击行动,是接到线人举报说一家歌舞厅里有毒贩子活动,小卢带着人去蹲点了,我没跟着,听当晚上值班的人说,那帮人到晚上快十一点了,才骂骂咧咧一脸晦气地回来,结果第二天就发现了卢宇飞的尸体,局里差点炸锅。”

    “没有线索?”

    “没有,案发现场和周敏死的时候很像,也是一条白天或者会有人经过、晚上就显得有些僻静的小巷子,那天晚上正好打了半宿的雷,雷声震得人脑子里乱哄哄的,他就算叫都叫不出声音来。后半夜又开始下大雨,就算有什么线索,估计也被雨水冲走了。”

    “举报毒贩子的线人你们查到了么?”

    “那天以后,这个线人就失踪了,怎么找也找不着,不知道是死是活。”

    “等等,墙上的血字没有被雨水冲掉么?”杨曼问出了关键问题。

    “墙上的不是血字,是红油漆。”孟嘉义说。

    几个人互相递了个颜色——这就更不是随机杀人了,是早有准备,而且计划周密的杀人,针对卢宇飞来的,凶手为了怕血字“审判”被雨水冲掉,还特意换了油漆来。

    这绝不可能是普遍意义上连环杀手的随机杀人,而是处心积虑的行为。

    姜湖的眉头慢慢地皱起来,低着头,目光像是黏在了死者照片上一样,不肯下来了。

    孟嘉义好像留意上了这个被称为“顾问”的年轻人,说完就转过头看着姜湖,等着他发话,等了半天,姜湖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沈夜熙轻咳一声:“我想确认一下,桐城那个案子的细节,真的没有一点泄露么?”

    “媒体上没有,”孟嘉义说,“我们也是之后才收到的内部资料,知道这件事的,我想……除了桐城那案子的凶手本人,就是他认识的人。或者像沈队说的,这是个团伙,他们有一个行为模式。”

    沈夜熙把目光转向魏余。

    这人看起来也就是三十郎当岁,正该是意气风发的岁数,却不知道为什么,显得很疲惫,眼泡都肿起来,脸色很苍白,见沈夜熙看着他,才慢吞吞地说:“我们华南那个案子,跟刚刚那两个稍微有点不一样。”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身体微微往前倾斜,有些累似的:“对不住,案发到现在我还没合过眼呢,死的……死的那个人……”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肩膀颤抖起来,把脸埋在自己宽大的手掌里,沈夜熙正好坐在他旁边,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众人悄么声地看着他,等他平静下来。

    半晌,魏余才吐出口气,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林志原来是我在警校的大学同学,一块调到局里的,这么多年一直是好兄弟,对不住各位,我实在是有点……”

    盛遥轻咳一声,看了看沈夜熙,这才放柔了声音:“魏队,说句话你别不爱听,虽说死者都是咱的同行同事,出了这事谁心里都不好过,可是你……你和死者既然关系不一般,一般来说,不是不应该参与调查么?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

    “怕我个人情绪影响工作是吧?”魏余抹干净脸上的勒痕,勉强笑了一下,“本来局里不打算派我来,是我堵在局长办公室门口非要要求来的,大家放心,工作上我不会拖后腿的……这个王八蛋……杀了小志的王八蛋……”

    他咬紧了牙关,脸上的青筋爆出来,竟显得有几分狰狞。

    “好了,魏队,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把凶手找出来,到时候你给你兄弟上坟的时候也有话说不是的,要不然你留神他做鬼都不放过你。”沈夜熙大大咧咧地把惨淡的气氛冲淡了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办案子上,私人感情掺杂得越少越好,“你刚才说和前边两个案子不大一样,是怎么回事?”

    “连着两起案子,桐城还好,不过逾西离我们那说实话,也没多远,案子一发,我们那就下来内部文件了,全局先开了个会,关于安全问题的文件就下来好几拨,案发的时候,其实我们内部是有规定的,上下班定点,不能单独行动,互相汇报行踪等等的,可就这么着,还是出事了。”

    魏余喘了口气,低低地说:“那天没什么事……诸位也知道,咱们这行的,有事的时候往死里忙活,没事的时候也就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打牌逗闷子,迟到早退什么的就不算啥了,我当时家里有点事,就先走了,听当时在局里的同事说,小志那天晃悠了一圈,看看没什么事,也早走了,结果第二天,他就没来上班。”

    “没请假?”

    “没请假,没人知道他去哪了,小志不像我们这帮平时就懒散的人,比较靠谱,就算偶尔不来旷岗,也肯定会知会一声,当时我们谁都没在意,后来接到报案,说城郊发现了一具尸体的时候,我突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过去一看……”

    他声音再一次哽住了,狠狠地砸了桌子一下,桌上的茶杯都跳动了一下。

    “在一家小旅馆后边,”魏余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着,“我们那跟你们这大城市不一样,除了市中心那块地方,其他的都是郊区,周围都是村镇,有点萧条,那小旅馆后边就是一片大野地,过了野地就是农田了,你说那个时候……他去那么荒凉的地方干什么?”

    “这要问你,魏队。”沈夜熙扳过他的肩膀,漆黑的眼珠不错地盯着他,“魏队,我刚刚翻看这材料,为什么我们这有消息说,这位林警官,好像不大干净……”

    魏余一阵,狠狠地盯着沈夜熙:“你……你这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沈夜熙放开他,轻描淡写地说,“就事论事,魏队,我知道你和林警官有私交,但是这不代表什么,无论他生前做过没做过,是不是被冤枉的,都和咱关系不大,咱的主要目的是抓住杀他的凶手,所以每一条线索都不能放过。”

    魏余和他对视了几秒,终于移开了目光,双手合在一起,撑住额头,半晌,才哑声说:“是,当时我们正在调查一起洗钱案,有一些迹象表明,我们局里是进了内鬼……”

    沈夜熙突然说:“无论有什么直接或者间接地证据,作为朋友,你相信他么?”

    魏余一愣,重重地点点头。

    “那不就得了。”沈夜熙笑了笑,“好,这个疑点我们以后再研究,那……靖江的那位……”

    冯纪点点头:“死者李洪彪是下面区公安分局的,我还真不认识,看尸体的时候,要不是墙上那血字,我们可能还得以为这是黑社会打击报复。”

    “这个死者身上多处骨折,但是身体表面并没有明显出血是么?”苏君子指着摊开的照片问,“那血字是谁的血?”

    “是另一个人的。”冯纪想了想,选了个稳妥的说法,“男性……其他的,我们没能找到匹配的。”

    “有没有可能是凶手的?”盛遥问。

    “恐怕……很有可能。”冯纪点点头。

    “这人难道还有自虐倾向么?”沈夜熙皱皱眉,“没能找到匹配的,说明他没有案底,这个还真是有点奇怪,一般来说,这种人应该会有小型犯罪的经历。”

    “大概是因为这个人不是你们靖江本地人?”苏君子提了一句。

    冯纪点点头:“也有可能是没被抓住过……总之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沈夜熙点点头,看了看天色:“不如今天先这样吧,大家都老远来的,不容易,先休整好了咱们再开工,怡宁,你把张小乾的那案子具体情况发给大家,地方也挺偏僻的,今天太晚了,大家回家整理整理思路,明天白天我们再去案发现场。”

    他觉得有点头疼,这几位现在在他的地盘上,怎么着也不能在安全上出差错:“我知道这案子结了之前,谁都睡不踏实,还是那句话,吃饱喝足保证自己身体,咱们才好干活,千万不要单独行动,出了岔子兄弟真担当不起。”

    众人这才散了,正打算走的时候,刚刚案情讨论会开始就出去了的莫匆突然出现在门口,叫住姜湖:“小姜,你留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姜湖一愣,回头看沈夜熙,沈夜熙拍拍他:“我先去拿车,门口等你。”

    等人都散尽了,姜湖才一脸平静地转过头去,身体微微往后,靠在会议桌上,伸手推推眼镜:“莫局,是不是柯如悔有话留给我?”

    莫匆一愣,随即失笑:“你啊你……柯如悔是有一句话留下,郑思齐他们从被送到医院的那位同志手里扒出来的字条,估计夜熙也知道了。上面只有一句话——你研究人心,知道人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么?”

    这句话,只要一听见,鬼都知道是留给谁的。

    姜湖目光微微下垂,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想着什么,半晌,才低低地“嗯”了一声,站直了往外走去:“我知道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