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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依她猜测,很有可能是谶诗的事情出来之后,为求自保,魏临才不得不将奏疏提前拿出来。
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对方。
刘贵妃缓缓地,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攥紧掌心。
就在这个当口,出宫去抓人的侍卫却很快匆匆回转:“陛下,我等赶到云香别馆时,那里刚刚出了一桩命案,死者名为裴宣,正是我等本欲捉拿之人!”
同安公主不由睁大了眼睛。
自己并没有派人去杀裴宣灭口,方才事出仓促,也根本来不及做这件事,难道是母亲?
她下意识望向刘贵妃,却见后者低眉敛目,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端倪。
一听见人死了,殿中几人反应各异,皇帝却是皱起眉头。
顾香生叹了口气:“陛下,若能让那人亲自前来对质,本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但现在人既然死了,儿妇只有一个法子,能够证明公主的清白。”
同安公主忽然觉得遍体生寒。
她不是傻子,更不像顾画生那样愚钝,事到如今还傻傻被人牵着鼻子走。
她觉得,自己原本准备用来设计陷害顾画生的陷阱,却不知早什么时候被对方察觉了,反过来坑害自己。
魏临道:“阿爹,儿子有话要说,能否先让顾氏与无关人等退下?”
皇帝微微颔首。
他身旁的内侍便将顾画生等人先带了下去。
片刻之后,殿中只剩下皇帝、刘贵妃、同安公主、魏临、顾香生。
魏临便道:“儿子建议,先在宫中找几个仆妇查验九娘清白。”
自己的担心终于成真,同安公主脸色顿时煞白。
刘贵妃终于出声制止:“陛下,九娘乃天之骄女,如此一来,她体面不保是小事,皇家也将颜面尽失!”
魏临道:“在场都是自家人,消息不至于轻易走漏,而且端午宴上事情已经闹出来了,如今就算什么也不做,坊间照样会有流言传出,倒不如一查到底,还九娘一个清白,好彻底解决此事,免得以讹传讹,损害九娘名声。若是连我们自家人都心存疑虑,还如何出去帮九娘说话,而且只怕往后九娘的婚事也会受阻。”
同安公主大叫起来:“我不查验!你们这是没安好心,要将我置于死地,谁敢乱说,统统杀掉就是了,为何要我受辱!”
皇帝没理会她的大喊大叫,皱眉想了片刻,点点头:“将公主带下去查验。”
知女莫若父,同安这等异常的表现,实在令他不能不生疑,若换了以往也就罢了,他兴许还会看在刘贵妃的面上不再追究,但有了魏临那一封奏疏,皇帝今日却不想如此轻易就揭过此事。
不管同安公主如何挣扎叫骂,她终究也不可能敌得过内侍的钳制,在此过程中,刘贵妃一直没有开口帮女儿求情,这反而令魏临与顾香生有些意外,不知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有皇帝在,那些仆妇无论如何也不敢说谎,经过查验,同安公主已非处子。
换而言之,她的确与人有了私情。
但这人究竟是云香别馆里那个说书的有妇之夫,还是另有其人,显然已经不重要。
公主未婚而与旁人苟且,这无疑是一桩丑闻,若说现在事情没有闹大,还可以遮掩一二,但端午宴上,同安公主自己先去招惹顾画生,想陷害她红杏出墙,不料却反被其婢女揭发自己与人有染,这事所有人都听见了。
勋臣世家也好,士大夫文官也罢,这些人最讲究脸面,就算新婚之夜能将此事遮掩过去,别人心里肯定也会有想法,觉得迎娶这样一位公主是件屈辱的事,从而记恨上皇家。
公主下嫁,这本是皇帝施恩,若是这份“恩赐”反被视为折辱,那还有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此时的同安公主,其实已经失去了她作为公主的大部分政治价值。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皇帝依旧勃然大怒,对刘贵妃道:“好!好!好!你教的一对好儿女啊!”
每说一个好字,他的怒气就往上攀升一截。
刘贵妃忙跪下请罪:“陛下息怒,妾未有调教好九娘,方致今日之祸,然而二郎尚未归来,是非曲折还未定论,请陛下网开一面,让二郎回来再行论断罢!”
她仰起头,泪水顺着保养甚好的光滑面颊落下,即便年纪渐大,也不影响楚楚可怜之意,反因其风韵而越显动人。
皇帝心头一软,叹了口气,挥挥手:“将同安带回绫琦殿,非皇命不得出来。”
这就是软禁的意思了。
“还有,命人草拟诏书,严遵即刻出发前往钱塘,接替程载任行军主帅,并让程载与魏善二人速速回京。”这话却是对陆青说的。
陆青躬身应是。
严遵是严家世子,如今严、程、顾三家,就剩严家老爷子还在世。老爹没死,儿子当然不可能继承爵位,所以严遵虽然年纪与程载、顾经相当,也还只能当世子。
“至于顾氏和那婢女,”皇帝看了顾香生一眼,“无论如何,她也是你亲姐,说起来还是皇亲国戚,但往后若有一句半句涉及公主的话从她们口中说出……”
顾香生闻弦歌而知雅意,忙接道:“陛下放心,我们定会妥善处理此事的。”
皇帝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复又停下来,对刘贵妃道:“这些日子,你又要掌管宫中事务,又要操办二郎婚事,也难怪会有所疏忽,从今日起,你就专心打理二郎的婚事罢,宫务交由李氏处理。”
刘贵妃城府再深,也不由一愣:“李氏?”
皇帝唔了一声,边走边说,头也不回:“陆青,回头你传一道旨意,将李氏从增成殿放出来。”
陆青:“是。”
刘贵妃只能看着皇帝的身影渐行渐远。
……
顾画生到现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虽然知道自己已经脱离了险境,也知道自己一直瞧不顺眼的顾香生从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如何运作的,她依旧有些浑浑噩噩。
“吕家那边……”她方才在皇帝面前声泪俱下,弄得声音还有些嘶哑。
“吕家那边,就按照你先前的说辞,对谁都不必透露实情。”顾香生面色淡淡,“裴宣已经死了,就算有人怀疑你和他有私情,别人也没有证据,只要你别在外面大肆宣扬同安的事情,陛下不会闲得去找你的麻烦。”
顾画生想为自己辩解:“我与裴宣没有……”
“事到如今,二姐姐还想隐瞒,不觉得有些多余么?”顾香生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嘲讽之色,“你难道还不明白?裴宣在同安的指使之下故意接近你的,今天端午宴上的事情,也是她一早就设计好的,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发你与一个说书的有妇之夫有染,从而牵连顾家和思王。”
顾画生面色苍白:“那你为何会……”
顾香生一直觉得,一个人要是不够聪明,也是完全有能力好好过日子的,怕就怕明明不聪明,还自作聪明,老话说得好:聪明反被聪明误。真正的聪明人未必会自误,而像顾画生这种,每每总想着找别人麻烦,却没想到自己就是别人眼中的诱饵,连棋子都谈不上。
顾画生出嫁时的陪嫁二婢灵芝夏草,其实早就被焦太夫人给了顾香生,顾香生则让她们密切关注顾画生的一举一动,以防她又做出什么事。
如此一来,顾画生与裴宣私通一事,就算她瞒得再隐秘,连贴身婢女都不肯告诉,总也有些蛛丝马迹显露出来的。
至于同安公主与裴宣有染,则是李氏告诉顾香生的,因为云香别馆的东家,正是李氏的娘家表兄,他们每回在别馆私会,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早就被李氏知悉,还将其作为与魏临顾香生他们合作的筹码。
不过这些事情,顾画生却不必知道了。
顾香生:“吃一堑长一智,二姐姐却一直都在重蹈覆辙,丝毫没有长进,今日若非有同安公主与你一道倒霉,你觉得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顾画生说不出话来。
换作以往,她被这样说,早就反唇相讥了,但这一次,也不知道是受裴宣之事打击,还是因为有把柄在别人手里,她竟出奇温顺,半句为自己辩驳的话也没有,只讷讷坐着,默然不语。
顾香生也没兴致再多说,便让人将顾画生送出宫。
事关安危前程,就算顾香生不说,顾画生自己也不可能胡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