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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很够意思,本来伺候福临的将近十名太医也照样留下来,博果尔本意还是想让福临活着的,没有复仇对象,他这个胜利者的喜悦总会有点减弱的。
可惜这些太医中有一半是被逼宫的阵势吓傻了,再加上这里面的水实在是太深了,剩下的几个也是出工不出力,见“前皇上”气得昏倒了,几种法子一试都没有效果,期间甚至福临还几度没了呼吸。
不论福临是死是活,他们反正都活不了了,在这种全无希望的绝境下,能坚持下来的人实在不多,有一个太医吃了几味相克的药自尽了,其余的人被连带着一起崩溃了,要么去找寻出路,要么直接就放弃了。
董鄂氏是没办法才在这里守着福临的,她又不是傻子,懂得自己把博果尔得罪到头了,唯一能够指望的也只有昏迷垂死的福临。
她这几个时辰几乎都是哭着过下来的,绝大部分其实还是哭她自己,董鄂氏可是亲眼看到博果尔在上千人的簇拥下有条不紊地走过来,被人伺候着穿上了黄袍。
对方英挺而又威武,眉目已经完全长开,龙行虎步地走来,一瞬间在董鄂氏的眼中,同五年前在教堂中那个尚还有些青涩的少年形象重合在了一起。
隔着五年的时光,兜兜转转,她得到了他,却又失去了他,董鄂氏感觉到似乎又感觉到一阵怦然心动的感觉,这感觉福临从来都没有给过她。
一瞬间她的眼泪都收了起来,呆呆跌坐在石阶上,身后是正在出天花的丈夫,身前却是威严庄重的初恋情人。
即使是过了几个时辰,那时的场景仍然鲜活无比,仿若刻在了她的脑海中一样。
董鄂氏收起无比复杂的心思,定定看了此时狰狞无比的福临一眼,出天花的人如果脸上的水痘破掉,就会留下麻子,福临是在搬运的过程中,一路颠簸,身上的水泡被擦破了大半,密密麻麻的伤口看着就渗人无比。
这副半人半鬼的模样同意气风发的博果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董鄂氏心中如何想不知道,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福临双手扣在床上把手指都掏破了,凶恶地一指门口:“去,给朕去大声喊,把博果尔那个狗东西给朕叫过来,朕要问问他,他还有没有良心!”
董鄂氏看了他一眼,叹息道:“皇上,几位太医在小院门口喊叫了好久了,仍然没有人过来,别说我去叫了,就算您去叫,也根本就不会有人过来。”
她没有想到,这句话才刚刚说完,外面就传来一个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德九一嗓子喊完,因为故意把声音抬得老高,到最后都有点破音,没忍住低头咳嗽了两声,咽了两口口水润润喉咙。
博果尔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自有人把小院门上挂着的大铜锁给打开了,里面的几个太医们纷纷扑倒在地,口称“万岁”“圣上”,向他叩头表明立场,一个个忙不迭地表白忠心。
博果尔见有了这么一次整治,这些太医们都老实了,给了德九一个眼色,自有德九把他们领了下去。
毕竟这群太医跟福临接触了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没有发病,也有潜在的危险,他们也要被隔离观察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出宫回府,跟家人团聚。
现在冷宫里就只剩下一身龙袍的博果尔和听到了声音冲出来的董鄂氏,以及在床上横躺着的福临。后者还在不断嘶嚎着:“扶朕起来!狗东西,你还有脸来见朕?”
博果尔微微一笑,绕过双目泛红、正暗含期待和春情的董鄂氏,直接走进了里面。
他第一眼就看到瞠目欲裂的福临,听对方不断咒骂着,恨不能活活咬烂他的皮肉一般,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颇为自得地笑了起来。
博果尔今天一天是当真很高兴,看到什么都笑,何况是眼前这个恨他恨得要死却只能可怜地横躺在床上的大仇人呢?
他伸手弹了弹身上的龙袍,好整以暇地拉了一个椅子来给自己坐下,笑道:“我怎么没脸来见您了,这不是臣弟来报答皇兄的大恩大德了吗?”
他早就派人守着小院了,一旦得了福临醒来的消息,就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落井下石和报仇雪恨,加在一块实在不能更美妙。
福临在刚抢了董鄂氏时,还有几分愧疚之意,可后来看博果尔似乎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他也就理所当然地把这事儿给忘在脑后了。
现在听博果尔的话语,绝不是已经原谅了他的意思,福临本来气得跑走了的理智一下子回笼了,惊惧地看着他,顿了顿才放软了口气道:“博果尔,皇兄这么多年了,也就这么一件事儿上对不起你,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何必还要抓着不放?”
他从来没有觉得博果尔的目光能够这么冷过,对方的眼神轻轻在他身上扫过,都带来剜骨钻心的疼痛感,似乎随时都会把他粉碎成泥碾成渣。
福临是真的有点怕了,他当着董鄂氏的面,敢骂得这么狠,可见了真人,却又一下子缩了,生怕不过二不接受他的说法,急忙又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一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要肯改正,朕恕你不死,你想要什么,封地、爵位、钱财、美女,只要你提,朕全都能够给你!”
“皇兄说笑了,别人给的,哪里有自己抢来的过瘾?”博果尔冷笑了一声,冤冤相报何时了,这话福临这个加害人根本就没有说的资格,要说,也是他这个受害人说才对。
福临瑟缩了一下,低声道:“博果尔,朕乃真命天子,你这样手足相残,日后有何脸面见我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
博果尔叹息道:“皇兄在弟弟生死未卜时,同弟媳谈情说爱、风花雪月的时候,也不见得想过有没有脸面对列祖列宗啊。”
☆、报仇雪恨
连孔圣人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博果尔当然不是君子,他崇尚的也不是啥“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十倍报恩,百倍报怨,方是大丈夫所为。
福临做了初一,现在还敢对着他摆出皇帝的谱来,博果尔心头冷笑不止,面上还非得摆出一副甚为无辜的模样来,他诚然不想活活气死福临,最起码气个吐血还是可以的。
福临听完他的话,果然露出一副又惊又怒的表情来怒瞪着他,似乎活吞了一个苍蝇般,怒斥道:“父皇走得早,这么多年以来,若没有朕的帮衬扶持,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你能这么年轻就晋封亲王?!”
他说到最后几近痛心疾首,额角上的青筋全部都爆裂了出来,吼道:“你这人狭隘恣睢,只记仇记得这样牢,朕对你的好就全都忽视了,你简直不为人子!”
博果尔本来抱着“随便你说,我正好想见识一下人到底能无耻到什么地步”的心态听着他废话,听到了最后四个字,面色却一变,从凳子上站起身来,走到近前冷声道:“你有胆的再说一遍?”
他虽然年龄比福临小些,可个头已经完全长开了,站直身子时,比福临高了将近整整一头,更衬得福临跟个弱鸡似的了。
福临被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森冷杀意所慑,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膝盖内部撞到了床沿,腿一下子就软了,跌坐在床边,顿了顿才强撑起胆子道:“说就说,你以为朕怕了你不成?你就是不为人子!皇阿玛在九泉之下,也要为你的所作所为蒙羞!”
博果尔本来还有些动了真火,听到后面的话,反倒释然了,笑道:“这倒是奇了,皇兄诱拐弟媳时皇阿玛不蒙羞,你逼死幼弟时皇阿玛不蒙羞,你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闹着要出家时皇阿玛不蒙羞,你气倒自己亲生额娘时皇阿玛不蒙羞,你过继子嗣毫无怜子之心时皇阿玛不蒙羞,我不过是在皇兄病逝后众望所归,迫不得已继承了皇位,怎么皇阿玛反倒蒙羞了?”
他这番话夹杂着两辈子以来的经历,福临听完后微微一愣,没有来得及细究,就被他后面的那通说辞给彻底激怒了:“狗屁!全都是狗屁!你这是逆谋篡位,朕活得好好的呢!你这等全无人伦的畜生,就等着被天下人和后世万民唾骂吧!”
原来继皇太极外,连“畜生”都成了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博果尔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别说是现在,哪怕到了后世,‘全无人伦的畜生’这个称号,也当是皇兄才能担当地起。”
别说现在福临在外面的名声确实已经很烂了,毕竟气倒孝庄这事儿可有不少人帮着他宣传了出去,京城里最起码是人尽皆知的。
就算福临是个盛世明君,那又如何?话语权永远掌握在胜利者的手中,博果尔成功继位,还对天下公开了福临的死讯。
想皇帝膝下无子,就他这么一个弟弟,他不继承皇位,难道把爱新觉罗家的江山拱手让人不成?所以博果尔这个皇帝当得确实是众望所归的。
编写史书的是他的手下,日后写清史的是他的子孙后代,最起码这辈子重新来过,他再也不是《清史稿》上能够简简单单用两行字轻描淡写概括一声的那个失败者了。
福临明显被他给激怒了,看两人此时挨得这样近,低头看看自己手上已经被凝固了的烂疮和黑血,突然间心生一计,也不知道哪里得来的力气,从床上跳起身来,把手朝着博果尔脸上抓。
很多例天花感染者都是通过肢体接触被传染上的,尤其要是双方的血混合在了一块,那被感染的可能性相当大。福临直觉博果尔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哪怕他能活着,估计也会生不如死,被人作践——那干脆就鱼死网破,他就算死,也要拉着博果尔一起!
福临的手都伸出去了,脑海中甚至还幻想了一下博果尔满脸水痘痛哭流涕的美好场景,嘴角露出一丝森然的笑意。
他没想到的是,博果尔并没有慌乱,冷冷看了他一眼,右脚一抬,重重踹在他的膝盖上。
福临只感觉到膝盖一疼,站立不住,直接就跪倒在地上了,脸朝下看着肮脏的地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攻击被人轻易瓦解了,跳起身来就要再扑过去。
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站直身子,被踹的左膝盖处就传来一阵刺骨钻心的疼痛,福临痛叫了一声,大汗淋漓地软倒了下去。
可惜就算如此,博果尔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抬腿把他的右膝盖骨也给踹碎了,而后冷眼看着在地上疼得打滚的福临,叹道:“皇兄怎么如此不小心,您看您多大的人了,走路竟然还摔跤,臣弟这就扶您起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拿脚踩在福临的左肩膀上,缓缓地加大力道。
福临本来就浑身打寒颤了,想要挣脱开他却动弹不得,只感觉到肩膀上的疼痛缓缓加大,疼得他嗷嗷惨叫不止。
博果尔先踩断了他的左肩膀,又废掉了他的右肩膀,看着四肢全都血淋淋瘫在地上喘着粗气的福临,好心提醒道:“皇兄最好还是放松一点,您喘气喘得越急,这伤口就被牵动得越疼,吃苦的只能是自己。”
福临双眼睁得死大,“如果目光能够杀人他早就被杀了一千万次了”,博果尔却高兴得不行,甚至还一撩袍脚,蹲下来看着他:“皇兄向来仁德,想必不会同臣弟一般见识。臣弟为皇兄鞍前马后,打下了南明不说,还送了您这样一位红颜知己,您记恩不记仇,念着十多年的兄弟情分,就饶恕了臣弟这一次吧。”
他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见过的死人比福临见过的活人还多,也跟老兵油子学到了许多酷刑逼供的手段。博果尔用了大力气,每一次出手都确保福临四肢上的大骨碎裂得厉害,看着他跟将死的鲶鱼似的瘫在地上时不时抽动一下,嘿然冷笑。
解决完了这一个,博果尔扭头看过去,见董鄂氏瑟缩着倒在房间角落,吓得俏脸煞白,竟然也没跑也没叫出声来。
这女人确实有几分能耐,他和福临还真都小看了她。博果尔朝着董鄂氏走了两步,后者下意识想躲,动作做了一半却又停住了,低下头露出雪雪白的后脖颈来,温顺无比道:“妾身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博果尔眼睛玩味地一眯,低下头去看她,见董鄂氏迷醉般地轻轻抬起下巴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心中厌恶不尽,笑道:“世人都知贤妃娘娘同皇上伉俪情深,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董鄂氏听这句话无比刺耳,下意识看了一眼死猪一样哭嚎不止的福临,垂眸道:“妾身……也是别有苦衷的……回想当初在襄亲王府上的岁月,妾身当初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那边疼到忍不住都在哭着喊“额娘”的福临如遭雷劈,扭过头来见鬼一样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这句话竟然是跟自己山盟海誓的女人能够说得出来的,吼道:“贱人,你说什么?!”
你急个屁啊,现在还不是时候,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享受你爱人的水性杨花。博果尔嫌他聒噪,却又不想简简单单地打晕他让他逃避疼痛,从床单上撕了块棉花堵到了他的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