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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笑声更大,直说杜家人做贼心虚。这种蓝布多得很,实在太常见啦。
杜父将鱼塘的事交代给伙计,着他们赶紧将鱼塘里的水换了,随后便领着一家人,灰头土脸回了家。
他一腔怒火终于寻到了由头发作。因怨怪女儿太过愚蠢,两次在人前说漏嘴,竟命两个女儿在院中跪了,进屋提了鸡毛掸子出来,狠狠教训了一顿。直打得芬芳二人连声尖叫,鬼哭狼嚎似的,搅扰得四邻不宁,又引了许多人来看笑话。
最后,还是村里一个辈分挺大的白发老大娘出来说情,杜父这才停了手。芬芳二女已被打得瑟瑟发抖,面色惨白,半跪半趴在地上,根本无力起身。
其实两次说漏嘴的都是杜清芳,第一次还叫杜清芬好歹把话圆过去了,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是没落了口实。可她二人日日形影不离,杜清芳第一次说漏嘴时,杜清芬就在边上。她纯属被连累,这才和妹妹一起挨了这顿好打。
末了,胡喜梅还捂着嘴直笑,对杨雁回道:“那杜家姐妹倒也是奇了,明明是双胞胎,可那杜清芬心机狡诈,有头脑、有手段,杜清芳却笨成那样。我们村里人都说,杜清芳脑子里缺根筋。”
杨雁回没有闲心同情这姐妹俩。她宁可去同情那些才遭了灾的素不相识的乡民。听胡喜梅这么说,便道:“活该!他家与人结怨甚多,早晚有人收拾他们。竟然还想将事情赖在我家身上,真是贼喊抓贼!”
她心说,大哥毕竟是做不来那赶尽杀绝的事。若是真的想法子将那包砒霜投到了杜家鱼塘,那鱼塘里大大小小的鱼全都得死绝了。杜家交不出老主顾订的货不说,还要吓跑新主顾。
现下杜家虽说损失惨重,但也不至于真的就此毁了。
何况那砒霜也不能投进去。真要那样,杨家学着杜家做了犯法的事不说,查出来只有倒霉的,那名声也得跟着一块黑了。众人茶余饭后谈及此事,只会说杜家给杨家投毒,杨家又给杜家投毒云云。或许杨家人因是反击,名声不至于烂到杜家那地步,但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反正干得都是旁人眼里的黑心事。
不过杜清芳蠢笨到如此地步,当众败露了自家做的“好”事,只怕大哥也没料到吧。真是意外之喜啊!
咳咳,不过么,大哥一人肯定是做不来这些的,怪不得要去找焦云尚帮忙。焦云尚果真是身手了得啊。可是,杨雁回垂下头,心中有些忐忑。大哥欠了人家这样大的人情,该怎么还呀?不会拿她去还吧……
要那样,算她瞎了眼,还以为他是个好哥哥。哼,她差点都要忘了,大哥上午那会儿还撮合她和焦云尚来着。
胡喜梅说完了今儿个瞧过的好戏,又专心帮杨雁回收拾书,她道:“雁回,我瞧着这书像是在柜子里搁久了。今儿个天好,咱们去晒书吧?”
杨雁回这才回过神来:“额?好,晒书。”
两个女孩儿一人抱着几本书往院子里去,杨雁回还朝着后院喊秋吟帮她抬个长条凳出来。
便在此时,一个高大肥胖的中年汉子,一手持了荆杖,一手跟老鹰捉小鸡似的,半拎半拽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单薄少年进了杨家街门。
那少年只穿了一身上灰下白的薄裋褐,被人反绑了双手,加之身形瘦小,看着着实可怜。
于妈妈正在院中劈柴,见这两人进来,忙直起身子:“你们怎能乱闯私宅?”
中年汉子也不答话,只把少年往院子当中一推,那少年“噗通”一声,便跪在了青砖甬道上。
杨崎被惊动,忙出了屋子。杨鸿只隔着窗户向外看,根本懒得出去。杨鹤不明所以,也出了屋子来问情况。
胡喜梅和杨雁回双双缩回了屋檐下。秋吟和杏儿拖了个长条凳来到檐下,见此情形,她二人便放了凳子。秋吟来到雁回身边,低声道:“小姐,这杜家父子怎么来了?”
原来是杜家父子。杨雁回心下顿时明了。是怕杨鸿拿着砒霜做证物,再寻几个留各庄的村民做证人,去县衙告发了他家干的黑心事吧?杜家若真因此事吃官司,那势必要吃牢饭了。好端端的往人家鱼塘里投毒,可不是什么小罪过。
杜父名唤杜丰收。这杜丰收分明是拽着儿子杜清生,向杨家讨饶来了。
早有眼尖的村民招呼了好些人,一起挤进了杨家街门来看热闹。
杜丰收也顾不得脸面了,见了杨崎直往下拜,口中叫着:“杨大哥,都是我教子无方,我带着孽子,给你老赔罪来了。”
杨崎有些发懵,看着比自己还年长一些的杜丰收要给他磕头,唬了一跳,忙上前将人搀了:“兄弟,使不得,这是折我寿呢。”说完了,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到底谁大啊……
杜清生面色惶恐,哆嗦着唇道:“杨大伯,都是我眼红你家的鱼卖得好,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你老高抬贵手,就放侄儿一马吧……”
杜丰收抬手给了儿子一荆杖:“你个小兔崽子,你还敢求饶?”
那一荆杖没放水,直痛得杜清生嗷嗷直叫。
杨雁回和胡喜梅站在檐下,冷眼看着这父子两个演戏。杨鹤面上也是冷笑连连。
杜丰收狠抽了儿子一记后,又骂道:“来时我怎么说的?是让你来讨打的,不是让你来讨饶的!”说着,给儿子松了绑,又将荆杖递给他。
杜清生双手捧了荆杖,高高举起来,奉给杨崎:“杨大伯,都是小侄的错,小侄不该胡乱玩那捉弄人的把戏。您老重重责罚小侄吧。小侄绝无怨言。”
杨崎这时候才回过味儿来了,心知这父子两个是来讨饶的。他就此放过吧,自是不甘心。听听这说得什么话,这是来讨饶的么?竟将投毒这样的事,轻飘飘说成了小孩子不懂事作弄人玩。可真要他打人吧,也是下不去手。心中深感为难!
杨鹤很懂得替父分忧,上前两步,对跪着的杜清生道:“我爹向来身子不大好,手上无甚力气,你让他动手打你,分明就是在折腾他老人家。身为人子,我理当为父分忧,还是我来吧。”说着,就要去拿荆杖。
杨鸿此时才开口:“二弟,不可胡闹。”
杨鹤讪讪收回了手,一脸的不甘心。多好的机会呀,不打真是浪费了。
杨鸿出了屋子,疾步行至杜丰收面前,躬身施礼道:“杜老板好,晚辈未能及时相迎,实在失礼,还望您莫要见怪。”态度实在是客气有礼极了。
杜丰收忙道:“这是大侄子吧?有日子不见,都长这么高了!”
杨鸿直起身子,又道:“杜老板方才说的一番话,晚辈都听到了。原来我家鱼塘遭人投毒,全是令郎一时激愤所为。”语气甚是和气。
杜丰收忙道:“正是正是,这个糊涂蛋,怎能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又转头去看杨崎,“我今儿个才知道了这事,便带了他来向杨大哥请罪。杨大哥只管狠狠打,打死算完。省得他活着给我丢人。”
不待杨崎开口,杨鸿便温言笑道:“杜老板此言差矣。咱们杜杨两家非亲非故,我爹又怎能管教你杜家儿郎?六岁孩童常背的《三字经》里也说,‘养不教,父之过’,可从未说过,‘养不教,同行之过’。”
杨崎身体不好,怎么可能打得动杜清生,真给他几下子,弄不好,反要把自己累出病来。看样子,杨鸿是不会动手的,也不准杨鹤动手。闵氏像是不在家。但今日不让杨家顺口气,只怕回过头他们就要去告官。
杜丰收想到这里,便咬牙道:“大侄子说得对,如此孽子,本该我自己教训才是。”
他取了儿子手中的荆杖,抡圆了胳膊,一杖抽在儿子背上,杜清生疼得浑身一颤,上身便倾了下去,口中叫得杀猪一般,直求杨大伯饶命。
杨鸿搀了杨崎,道:“爹,儿子扶您到那边坐下,您才受了风寒,不能久站。”
秋吟很有眼力劲儿的拖了长条凳过来,摆到了堂屋前头,杨鸿便扶杨崎坐了,自己侍立一旁。
杜丰收又是一荆杖,狠狠抽在儿子臀上:“你还不闭嘴,再敢求你杨大伯饶命,我非打折了你的腿!”
杜清生再不敢求杨崎救命,只是一直痛得嗷嗷叫,可又不敢躲,只能半跪半趴着,任由父亲当众笞臀。一张脸,也不知是疼得还是臊得,红的要滴出血来。
杜丰收一来不好当众耍滑头,二来不敢惹怒杨家,虽是心痛不已,却又不敢放水,只将个荆杖抽得啪啪作响,把儿子当成沙包来打。
二十几杖过后,杨崎面露不忍,正要开口,杨鸿便低声道:“爹,坐了这许久,可是口渴么?孩儿去给你倒茶来。”
秋吟早准备好了,捧了茶过来:“老爷,茶在这里。”
好像嗓子是挺干的,这一觉被人吵醒,到现在还没喝口水呢。杨崎便接来茶喝了。
那边厢,一盏茶的工夫,杜丰收已经又抽了儿子十来下。
杜清生疼得死去活来,又叫了起来:“杨大伯,杨大伯,侄儿真的受不住了,你快帮侄儿求求情吧。”
杨崎心软的毛病又犯了,实在是瞧不下去了,又欲开口,杨鸿便道:“爹……”
杨崎低声叱道:“闭嘴,看了许久笑话了,不许再胡闹了。”
杨鸿这才不说话了。
杨崎起身上前,拦下杜丰收,道:“行了行了,你就这一个儿子,真要将他打死不成?”
杜丰收这才扔了手里的荆杖,恨声道:“我真是恨不能打死他。尽给我办些丢人现眼辱没门楣的事。”
杨崎又去扶杜清生起来,还对杜丰收道:“你下手也太狠了些。半大孩子最是年轻气盛,做错事也是难免的,捉弄人也时常失了分寸。你就饶了他这一遭吧。”
杜丰收朝儿子一瞪眼:“还不谢谢你杨大伯?”
杜清生这才哆嗦着唇道:“小侄多谢杨大伯。往后再不敢了。”
杨崎手上没力气,搀不动他,偏杜清生被打狠了,臀腿上这会儿没一处好肉,根本起不来身。
杜丰收一脚踹了过去。杜清生身子一栽,臀部着地,又疼得杀猪一般叫唤。杜丰收骂道:“畜生,也不看你杨大伯禁不禁得起你那一身百十斤重的臭肉,还不自己滚起来。”
杜清生只得伸手攀住了身边的石桌,咬着牙,哆嗦索索站了起来,只觉得身后油泼过一般,火烧火燎的痛。一旁围观的青梅村村民,无一人伸手相扶。众人虽有不忍看的,却也有指指点点笑话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