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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鹤便问:“怎么个出丑法呢?你别总故意吊人胃口。”
焦云尚便道:“育婴堂打头的那个孩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甚是嚣张,只说是来比武切磋的,不会真伤了詹家拳馆的弟子。还说,若是詹家拳馆的人输了,就要给育婴堂的孩子道歉,以后也不得再欺负他们。若是詹家拳馆的人怕了,不敢应战,也要赔礼道歉,以后不得再欺负育婴堂的孩子。当时詹世淳不在,他的大弟子觉得那少年不知好歹,决定给人家点教训,于是自作主张一口应了下来。”
接着,焦云尚便绘声绘色讲了起来,仿佛他当时在现场看着似的。说那大弟子先派一个学艺两年的九岁孩子上去讨教,对方说不愿以大欺小。于是,詹世淳的大弟子又派了个年纪相当的师弟上去讨教。结果被人家三两下就撂倒了。
这下一众弟子摩拳擦掌,几个学艺时间长的轮番上去讨教,结果竟然全都输了。大弟子眼见詹家拳馆丢脸丢大发了,便自己上去和人家过招,没想到又败在那少年手里了。
这时候詹世淳才来了,问明白情况后,知晓弟子们背着自己欺凌弱小,气得当着育婴堂一众孩子的面,将门下弟子好一通教训。
焦云尚听人说书听多了,还是学了几分口才的。将那少年的种种风姿神采,讲得栩栩如生,说他身手如何了得,跟人动起手来,出手如电,横扫如风,轻松便将对手撂倒在地,别人狼狈不堪,他自己从头到尾却都好整以暇,神气活现,一根头发丝也没伤了。最后,他还一脚踩在那大弟子身上,逼着他说,以后都不敢再纵容师弟们欺凌弱小了。
末了,焦云尚还道:“才不过一天多的工夫,这事在京郊地面上都传遍了。京中同行里也都知道了。大家有说是詹世淳大度的,有说是詹世淳也怕和那少年交手,万一输了,那老脸就没地儿放了,只能故作大方。”
杨鹤闻言,唯有惊叹。
杨鸿和季少棠也颇觉不可思议。
季少棠深知习武之苦,也晓得詹世淳大弟子的厉害。就他所知的,除了焦大成和詹世淳,这直隶省地面上,若要再找个能制住他的人,只怕也难。便是焦云尚,因只有十五岁,比詹世淳的大弟子小了十来岁,少练了许多年拳脚功夫,恐也不是对手。
焦云尚所言,必有夸张。那少年不至于一根头发丝也没伤着,但一人独挑詹家拳馆还胜了人家,想来确是真的。
如此身手,非一般武师能教授得出来,那少年自己定然也有极佳的天赋,且还要勤学苦练,不可有一日懈怠,方有可能练出这等功夫。
杨雁回忽然问道:“焦大哥,你是说那个少年十五六岁,姓俞,是育婴堂的人?”
焦云尚便点头道:“是啊。镇上有些好心的人家,时不时会接济育婴堂的孩子。有些人还见过那少年呢。说是自小就被育婴堂收养了,张老先生给起的名字,叫俞谨白。只是这几年,已很少在育婴堂看见他了。”
“俞谨白?”季少棠将这个陌生的名字念了一遍,“咱们镇上竟出了这么一号人物,为何以前闻所未闻?”
杨家兄妹三人的表情甚是古怪。
杨鹤低声问道:“大哥,育婴堂的人为何骗你?”
杨鸿默不作声。他要是知道的话,早就找到俞谨白了!
杨雁回想起那封信,忽然一阵烦躁。真是晴天霹雳啊!给她写信的,竟是这么一号人物,她真不知是喜是愁。最好那个俞谨白再也不要出现了,一直藏着不见人才好!
哎!长得好看,就是会有这许多烦恼!
☆、第32章惩戒
几个少年人正说话时,外头已变了天,乌云一层一层滚了上来。
屋里渐渐变得有些晦暗不明。真好,杨雁回心说,老天爷在替她赶客呢。
焦云尚不满道:“这贼老天,说变就变。”
偏偏这时候,硬是有人上赶着又来做客了。
那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堂屋时,杨雁回便注意到季少棠的脸“唰”的白了。他的害怕很明显,甚至连遮都遮不住,她能察觉到他外袍下的一双腿,在轻微打颤。
“雁回可在家么?”
不过简简单单六个字罢了。却是赵先生的声音。
杨崎夫妇原本都在自己屋里,一个在炕上歪着,一个在桌前画样子,并不去堂屋里扰孩子们。听到这声音,闵氏抬头看向炕上的杨崎,道:“真是奇了,竟是赵先生来了。”
夫妻两个急忙出了屋,去迎赵先生。堂屋里的几个孩子也鱼贯而出。
赵先生看到季少棠从屋里出来,目中陡然锐利起来,但只一瞬,便又恢复了淡漠平静。
她就知道这个逆子会来!她算准了时辰,他这一趟进京,若是紧赶慢赶,这会子正该当在杨家。
赵先生面上强挤出几分关怀来,对杨雁回道:“今儿个晌午,听说你又伤了,我心里记挂着,便来瞧瞧。不成想,少棠竟也在呢!”
季少棠忙上前见过了母亲,又说自己从京中回来,路过青梅村,想起雁回受伤了,便来探望云云。
啧啧,这赵先生分明就是来逮儿子的!杨雁回心说,上回她伤得那么严重,都不见赵先生来看看呢。她的这个先生,实在是不会撒谎呀!
闵氏便对赵氏道:“您是先生,却来瞧她,这如何使得,快进来坐吧。”
赵先生便道:“我原本是想进去坐的,可这会儿看雁回也无大碍,又忽然变天了,就不坐了。”说着,又从袖中摸出一个药瓶来,递与闵氏,“以前少棠习武时,我跟一个游方郎中要来过方子自己配药膏,专治跌打损伤,药效甚好。这是我下午才又新配的,拿去给雁回用正好。”
闵氏一脸惶恐,忙接了过来,口中不停道谢。待看到药瓶上“万生堂”的字样后,面上不由一阵古怪。
这哪里是什么自己配的新药,分明是京中万生堂出的药膏,镇上的药铺也有代卖的。若这是旧药瓶也罢了,或许她只是使了个万生堂的瓶儿,可这药瓶分明是新的,瓶塞看着像是从未动过呢。
杨雁回也瞧见了那药瓶上的字样。赵先生分明是故意露出这么大个破绽,好叫人知道,她不是真心来送药的。她就是来逮儿子回家去的。
这分明是打杨家人的脸呢!
她的儿子来看杨雁回,她却急急忙忙的来唤他回去,生怕两个人待久了。
只怕赵先生是不好随意勒令女学生退学,特特来表明了心迹,好叫杨家人自己开口。
杨雁回心说,赵先生一介村妇,说话做事如此不直爽,九曲十八弯的,令人难以猜测,反到像仕宦人家内宅女子的作风。不过赵先生心中的盘算只怕要落空。
她艰难的迈了两步,上前谢过了赵先生。赵先生叮嘱了她几句,叫她安心养伤,不必记挂功课,说完便要带季少棠离开。
闵氏因担心她母子二人被淋在半道上,便让杨鹤带上蓑衣、斗笠,套了车,一路送她母子两个家去。
待赵先生母子走了,焦云尚也只得告辞离去。临走嘴里还又愤愤骂了一句,“这鬼天气。”
瞧着一众人都走了,闵氏拿着那药瓶,这才对杨雁回道:“你们赵先生……咳……这药好歹也是先生的一片心意,你日后去了学堂,需加倍用功才是。”
她心说,这赵氏好歹也是个先生,怎么这行事跟寻常不识字的妇人也没甚区别。常有那自作聪明的妇人,送人家的礼,明明只有一分好,偏要自夸成十分好,明明只尽了一分心,偏要自夸成尽了十分心。仿佛全天下就她们是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瞧不出来似的。
这么想着,她对赵先生的尊敬便去了大半,只是又不好对着女儿说她先生的不是。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一番好意。
杨雁回一眼看穿闵氏心中所想,只是呵呵的笑:“娘说的,女儿都记得了。”
其实仕宦人家的女子,也会在交际时,将自己的心意夸大,但不会做得这般难看罢了。若有人将事情做成这样,必是有其他用意的。她能瞧出来,这赵先生所为并不是自作聪明。何况赵先生性情淡漠,哪里会主动巴巴的瞧一个原本不用来瞧的伤病人。
可闵氏习惯了和村妇打交道,更习惯了她的女儿人见人爱,是以,根本不会去深想。所以,赵先生送药膏的心思,只怕是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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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赵先生端坐在八仙桌前,一掌拍向桌案,震得手边的茶具叮叮一阵乱响,她自己的手也跟着有些发麻。
“混账东西!”赵先生骂出一句后,胸膛犹自起伏不定,胸腔里那团怒火,烧得心肺都跟着难受。她今儿个非要好好教训这逆子,看他还敢不敢虚度年华!
不想着用功读书,一心只想着儿女情长,真是白白辜负她一番心血!
她晌午那会儿,明明告诉过他了,若他考下功名,比杨雁回的家世好百倍的女子,由着他挑,他怎么就不明白她的一番苦心呢?
一转眼的功夫,他就敢跟她玩花招!从什么时候起,儿子竟变得如此放肆了?都是杨雁回招的!!
季少棠已是面如土色,一撩前襟,跪在母亲面前:“母亲息怒,孩儿知错。”
半空里,隐隐有雷声传来,却远不及赵先生的声音可怖,“还没叫你跪呢!你自己去将家法请来!”
季少棠头皮发麻,后背生凉,心中又惊又怕,却丝毫不敢违命。起身去了书房,将靠在壁橱里头,手柄一端裹了红绫布面的家法取了出来,双手捧了,来到堂屋。
他复又直挺挺跪在母亲面前,垂首将家法高高举过头顶,奉给母亲。
赵先生却不接过来,只是问道:“今儿个晌午跟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