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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泽昭抿着唇没说话,胳膊松了松,十哥儿哭出了鼻涕泡,低头再他肩上一蹭,嗷嗷继续哭。
郑泽昭咬了咬牙,将十哥儿正过来:“哭甚?”
十哥儿一瞧他的神情,立时嚎的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扭身抽噎着叫明玥:“姐、姐姐。”
郑泽昭登觉有嘴说不清,有心哄一下,又不知该怎生哄,便抱着他转了个圈,十哥儿哭声倒真的一停,但紧接着郑泽昭便觉得衣服一热,童子尿畅快淋漓的撒了他一身……
明玥:“……”
郑泽瑞和许令杰拍手大笑,“原是憋了尿,哈哈哈,我就说呢,二哥,你好运气!”
十哥儿尿完痛快了,也不哭了,眨着眼无辜的看着他。
奶娘见了忙“哎呀”一声跑过来,急忙把十哥儿抱过来,一面说:“二少爷莫气莫气,十哥儿还小,这不是有心的。”
说罢,看看明玥,相叫明玥说几句,明玥却拿帕子掩着唇,好像光在笑,一句话也不多说。
郑泽昭瞧一眼自己湿答答的衣服,又看看脸蛋上还挂着泪珠的十哥儿,皱眉道:“别楞着了,先去给十哥儿换身衣裳,这天还凉着呢。你们也该仔细些,瞧见他闹,便该知他这是怎的了,否则若是饿了,他不说你们还一直叫他饿下去不成?”
奶娘挨了他这几句训斥,忙忙福身应是,带着十哥儿赶紧先回去换衣裳。
明玥这方不笑了,说:“只是二哥如今要怎生回院子?”
郑泽昭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等着赔衣裳罢。”
“原模原样的暂时怕是无法,不过先赔二哥一套旁的倒是来得及”,明玥笑了笑:“原也是要做给二哥讨个赏的,如今赏也罢了,便算赔给二哥的,后个儿就能好了。”
郑泽昭脸也板不起来了,点点她一转身回去更衣了,许令杰还在旁边喊“哎呀呀!二郎我走你前面给你挡着些罢”,被郑泽昭捏着脖子给拎开了。
许家老爷子在郑府里呆了颇久,二人在揽月楼的书房说话,连中饭都未用,直至太阳快落山许老爷子才终于告辞。
离开时,郑老太爷亲自将他送至大门外,二人已是一副多年老友的样子。
对于许老太爷此次的来意,郑老太爷并未多说,只是过了几日将几个儿子都叫去了书房。
而清明之后,郑泽瑞离府时也未收到老太爷丁点儿阻拦,并且对其要去黑骑卫一事也并不反对,只叫他给徐璟带了封信,并请徐璟在近几个月路过燕州时务必抽空来郑家一叙。
郑泽瑞只以为祖父还是不放心,定要请毅郡王多照看他,遂应承了带着信跨马而去。
☆、第102章
四月末,皇帝的御驾渡过辽水,派出两路先锋分别从东西两面进攻平镶,而同一时间的大周国内,却是盗贼蜂起,便连燕州城也有几家富户遭劫,一时间各家开始暗中蓄养私卫。
进了盛夏六月,烈日高照,整一个月没有降雨,七月暑气更甚,北方各地大旱,竟迅速流行起疫病来,闹得人心惶惶。
郑府里每日都要熏三、四遍的艾蒿和松枝,邓家又给送了大批的药材,取九种辛香类研磨成细末,府里不论主子、下人皆佩戴香囊,端的是满院“香风习习”。
如此重视小心之下,郑家里倒真平安无事,只王氏寻常不准人出门,染了疫病的百姓虽都被集中在城西一处,但仍旧不时有人跑进城来。
到了七月下旬,疫情终于渐渐有所控制,郑家上下刚松了口气,谁知却得了崔家的报,——郑明珠竟染了疫病。
王氏一听立即上了火,赶紧打发人去问询详情,结果人回来说连郑明珠的面都没见上,因着得的是时疫,未免传染,现隔离开了,除了大夫外,旁人暂不叫近瞧。
“这甚么屁话!”王氏又急又怒:“娘家人是哪门子旁人!焦嫫嫫,收拾收拾,我必得亲自去瞧瞧!”
焦嫫嫫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一面应了一面忙让人去禀郑佑诚,郑佑诚也正与邓环娘商量此事。
邓环娘月前伤了脚,不能行走,但她顾及明玥不想叫明玥出门,便要自己跟着郑佑诚去崔家,郑佑诚看看她动一动尚且费劲的脚,皱眉道:“还是叫明玥替你去吧,明珠的病从急,到时还顾不过来你呢。”
邓环娘张了张嘴,明玥已在一边说:“爹爹说的是,娘就莫动了,我与爹爹即刻动身,眼下燕州的疫情已好了些,大姐姐也定会没事的。”
邓环娘闻言也说不得甚么了,只好让人给他们略作收拾,一时又问:“要不要打咱们这带了大夫过去?”
郑佑诚道:“带便带了,只是不知哪位大夫肯去,稍后路上再瞧吧。”
邓环娘点点头,若原来的郎大夫在倒好,既是个姑娘家医术又精,去了也方便,可人家几年前不知是定了亲事还是怎的,已不在燕州了,如今换的两个大夫邓环娘都不大满意,遂也只道:“左右到了清河崔家甚么样儿的大夫请不着,去瞧了且再看吧。”
片刻收拾妥当,正也听了“老太太要亲自去”的回禀,遂赶紧到松菊堂劝说。
王氏执意,郑佑诚劝了好半晌才将她劝住,最后带了焦嫫嫫同去,王氏又叫将一直与她瞧病的胡老大夫请去,这才罢了。
一路上马不停蹄,当日下午匆匆赶到了清河。
“亲家老爷,我对你不住啊!”崔老爷一见面便垮着一张脸要哭似的对郑佑诚道。
算着日子,崔家三年的孝期刚过两年大样儿,崔老爷也是才从茅草屋搬回府里,大约是还没缓过劲儿来,一副憔悴模样。
崔夫人也在一旁抹泪说:“我的好孩儿,前阵子还好好的,不过出府去铺子上转了一圈,回来竟就染了疫病,可真真心疼死人了!”
郑佑诚皱着眉,也顾不上先叙话,只道:“亲家老爷、夫人先莫伤怀,叫我先见过明珠方是,虽是疫病,但幸而如今已配出方子来,燕州百姓的疫情已然得缓,咱们这里好几个大夫瞧着,明珠也定会无碍的。”
崔夫人擦了眼泪,点头应着,郑佑诚看了一圈没看到崔煜的影子,刚要问,崔夫人道:“煜儿在后院陪着呢。”
郑佑诚倒怔了怔,转而叹道:“难为煜哥儿了。”
几人出了崔夫人的正院,往西北行了大半晌,绕过一片人工湖和几座假山,进了排排垂柳遮挡着的小独院。
院门处静谧,崔老爷并没有跟着过来,崔夫人带着郑佑诚和明玥,刚踏进来便有丫鬟呈了用汁药浸泡过的帕子来,院里也全是药香味,明玥四下四下看了看,伺候的丫鬟也不少,有郑明珠打郑家带来的,也有崔家的,都各做各事,没显得着慌。
到了廊下便听屋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夫人,药好了,再凉喝下去就该伤胃了。”
屋里大约是叹了一声,然后是崔煜的声音:“你先退下去吧,我来。”
郑佑诚心里一阵酸楚,忙挑帘子大踏步进屋,退出来的是丫头潘儿,迎面一见是郑佑诚和明玥来了,也不知是惊是喜,当即眼睛一眨落下泪来,跪在地上磕头道:“老爷,姨奶奶,你们到了,小姐正盼着呢!”
郑佑诚也没注意她,瞥一眼便忙进了里屋,明玥微做打量,但因潘儿是郑明珠要出嫁时才入的府,她见的时候也不多,只大概觉着这姑娘长了两岁,身段愈发丰满鲜活。
崔煜和郑明珠应也听见了,崔煜放下手里的药碗,忙起身行礼:“岳父您来了,七妹也来啦。”
明玥在郑佑诚身后回了个礼,听见帘帐里郑明珠虚弱的喊了一声:“爹。”
郑佑诚答应了一声,连忙上前,巧格儿边哭边要打起纱帐,郑明珠咳了两声慌忙说:“别,别打。莫传了父亲。”
郑佑诚与她父女连心,一听这话,立时忍将不住眼眶发酸,生生落了泪,叫着明玥亲上前打起了纱帘。
帘帐里,郑明珠脸色蜡黄,眼下乌青,一双微陷的眼里满噙泪水,带着点儿委屈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待瞅见明玥又微微的偏过头去。
巧格儿见她不说话,忙叫人去换了条新的药帕子,崔夫人在后头瞧见崔煜竟没捂帕子,不由暗里瞪了他一眼,顺道也叫人拿了一条塞到他手里。
郑明珠低头捂着新换的帕子深吸两口气,这才缓缓开口说话:“爹爹来看过女儿便成了,我如今得了这个病,恐是好不了了,爹和祖母,就莫记挂着了,少伤心些。”
“莫说这样的丧气话!”郑佑诚道:“外面的疫病都要好了,还治不好你一个?你只管好好养着,旁的甚都莫要想,你公公婆母都在,煜哥儿也在,定会好起来的。”
郑明珠抽噎两声,崔煜便上前道:“岳父说的是,明珠便是想的重,如今更是愈发连药也不肯好好吃,这如何能成?”
郑明珠闻言皱皱眉,偏头横了崔煜一眼,有点儿不耐烦的模样,崔煜便不说话了。
郑佑诚道:“不吃药怎么成,那病还怎生好。”
郑明珠神色一暗:“吃了这般久也不见好,怕是身子不能成了。便挨一天算一天也罢了,何必再灌了一肚子的苦药汁子。”
“明珠”,郑佑诚叹了一声,屋子里静了静,明玥瞧郑佑诚双眉紧锁,便转而道:“大姐姐也莫急说这个话,病情如何咱们在这里再担心也是没用的,还得叫大夫来瞧,横竖都来了,胡大夫就在外面候着呢,爹爹先叫大夫瞧给姐姐瞧病吧。”
焦嫫嫫也上前一步行礼道:“七姑娘说的是,老太太正惦记的不行,大姑奶奶便是想着老太太也该好好瞧病吃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