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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会说话。”云意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也就是短短一瞬,眨眼又是阴雨天,不肯放晴,“我若真能在他身上使手段就好了,凡事撇开情义,余下只剩利益交换则事事好办。”
“那还要如何做夫妻?”
“怎么?”
德安今日话多,推己及人与她细细说,“至亲至疏夫妻,人人都读到疏的悲凉,却不去品亲之难寻。奴才虽未能经历,但听前人教诲,多少懂一些。夫妻之间若只剩下凑合,又何必成夫妻?殿下……值得倾心相付。”
云意换了个姿势,眯着眼犯困,“你比我懂的多。”
德安道:“都是纸上谈兵而已,路要如何走,还看殿下自己。”
“嗯,我晓得了。”她迷迷糊糊应一声,小乖模样教人心酸。
德安看着她,守着她,伴她入睡,一如从前无数个日日夜夜,在皇宫,在途中,在江北,在寂静清冷无眠夜。
而陆晋当然要去做“大老爷们”的开门三件事,吹牛喝酒打老婆其中之一——喝酒。几个打小一块长大知根知底的人围炉而坐,烈酒一坛坛往肚里浇,为醉而醉。
他这里,说起来一样有满腹委屈,清醒时好面子死咬牙关不开口,两杯黄汤下肚,即刻掏心掏肺,“你说她是不是有病啊她……听风就是雨,随随便便看一眼就当真。爷能有那么大个儿子么?爷再是荤腥不忌还能跟兄弟的女人搞到一起?”
说完自己摇头,失望懊悔,痛心疾首,“爷……你们说,就爷这么个人,走哪不是女人成堆成堆往上扑,就她!就她把爷当臭狗屎那么嫌弃,跟谁多说一句都是在往外勾搭人,下作、恶心、无耻下流,翻来覆去就这几个词,不分青红劈头盖脸一顿,谁他妈受得了?”
一面说一面拍桌,眼睛根本看不清了,身边高头壮汉都成重影,还要一个个问过去,“你受得了?”
“你能受得了?”
“你呢?你能受得了?”
有人摇头,有人面面相觑,偏就是没人敢应一句是或不是。到底是夫妻事,这里头坐的都是他同年老友,两夫妻吵嘴怎么回事儿人心里清楚得很,至少比眼前这个唉声叹气摇头晃脑不得法门的醉汉清楚。
在场就剩查干在外头听了一耳朵,大致清楚来龙去脉,且摸得清陆晋脾气秉性,因此才敢壮着胆子开口说话,“二爷没明白,夫人这是吃醋呢。”
一听夫人,立刻来了精神,探身过去问:“吃醋?她吃的哪门子醋?”
查干简直想要舞起一柄大锤撬开他脑袋,看看里头都藏了什么,敢情他和女人在一块儿除了造人生子就没别的想法。“二爷您想呀,夫人千里迢迢随二爷来咱们齐颜部,一下车先让娜仁托娅那死丫头灌醉,晚上出来又瞧见您跟苏日娜那么……相处过密,恩和那年纪若算起来,也正当时。弄不好听来一两句闲言碎语,这就都对上号了,夫人心里这气啊,也难怪冲二爷发火。夫人在这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的,多可怜啊。二爷您就多担待点儿,男人么,受点儿委屈不算啥。”
“那她就能一进门把爷当奴才教训?你是没听着,她……她那说的都是什么话,真真卯足了劲把人往死里说,多喘一口气都能让你咽回去。”
查干嘿嘿地陪着笑,“那不是吃醋么?女人吃醋好哇,吃醋表示夫人心里装着二爷,心心念念都是您,容不得旁人沾身,这么不正好么?二爷该高兴才是。”
陆晋皱眉,满是疑惑,“爷该高兴?”
查干忙不迭点头,“正是正是,二爷快别喝了,喝多了夫人不乐意见。依我看,二爷还是回去,正经赔个罪,跟夫人好好说说为妙。”
本以为自己的劝导工作即将告捷,谁晓得陆晋突然发力,推他一把,不耐道:“爷不去,谁爱去谁去。”接下来倒满了酒,继续喝。
查干没办法,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瞪眼,但陆晋没让他等太久,已主动开口,“要不……你去跟夫人说两句。”
“说……说什么?”
“你傻啊,就是苏日娜母子之事。”酒喝多了,气性大,多说一句都不耐烦。
查干顿感责任重大,左肩让陆晋拍了拍,当即一阵一阵发麻,好半天没能缓过来。走出满是酒气的帐篷,一步步往夫人住处去,只觉脚步虚浮,忐忑难安。
到门口没敢撩帘子,压低了声音喊上一声“德安兄弟”。那人耳朵灵,不需他战战兢兢喊第二声,已然躬身出来,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问:“查干大人有何要事?”
查干费了老大力气才挤出个能看得过眼的笑容来,讨好道:“德安兄弟,我这有要紧的事要禀明夫人,还请兄弟通融通融。”
德安木着脸没表情,抬头看一眼天上月,再看一眼查干,不说话。
查干纳闷,“兄弟意思是……月亮挺美?”
德安道:“咱家的意思是请大人看看时辰,明儿赶早。”说完转身就走,不给旁人留个塞银子说好话的机会。
万幸查干矫健,大跨步抱住他,顿时只觉一阵清香扑鼻,称不上浓郁,是极其干净单纯的香,却又极具吸引,连他也愣了愣,傻傻望着怀里比他矮了半个头的清秀少年郎。暗暗想,汉人生的可真好看,就是性子别扭……啧啧,哈喇子都要流满嘴。
“放肆!”德安厉声怒喝。
查干保持着熊抱姿势,低头看,威逼利诱,“放肆也就放肆这么一回了,我得救咱们二爷。德安兄弟,你要不放我进去,咱俩今天没完。”
“滚你妈的蛋。”
“哟哟哟,德安兄弟也会骂粗口啦。”不管不管,再收紧手臂赖死他。
德安面皮薄,比不过陆二旗下一个赛一个的不要脸,最终答应他进去通报一声,至于见不见还需看夫人意思。
查干乐呵呵点头,即刻变了脸孔,替她抖衣裳拍灰尘,拱拱手说:“那就劳烦兄弟了。”
“谁是你兄弟。”
“哟,脾气不小,够劲。”
在帐外吹上一小会儿风,查干顺利过关,捡了个小马扎坐到云意脚边上说话,方才打好的腹稿,这下不必别人来问,先一股脑地自己说出来:“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得很,苏日娜老早就嫁了哈尔巴拉老大哥,怀恩和那年正巧二爷从乌兰跑回来,有天也不知怎地,拉了哈尔巴拉去风珊湖打猎,谁晓得遇上狼群,不巧又是冬天,狼饿得不行,为了一口吃的通通不要命,去了一队人,就剩二爷一人回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二爷不说,咱们也不大清楚。只知道苏日娜就此成了寡妇,恩和没出生就少了爹。二爷仗义,事事处处照顾他们母子。要说有什么,这都十年过去,要有早该有了,夫人您说是不是?咱们都睁大眼睛瞧着呢,真没什么,二爷对您,是日月可鉴,绝没有半点别的心思。”
见云意听得兴趣缺缺,他这又是发誓又是作保,“夫人若是不信,大可去问族长。老族长德高望重,总不能跟着咱几个小辈儿撒谎编胡话。”
云意右手撑着下颌,懒懒道:“苏日娜的小儿子是怎么回事?又嫁了一回?”
查干一拍大腿,激动道:“看我这脑子,这还真忘了说。苏日娜后头又嫁了一回不假,也离了齐颜部,但不知怎的把恩和留下,过了一年多就抱着巴图回来,多的也没提,就说死了男人,还回来跟着族人过。”
看来这里头内情不少,只不过你不说我不说,两人守着这秘密,比外人多了默契。
“我猜早年间,苏日娜对二爷很是照顾?”
查干脑门上冒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苏日娜比二爷大那么三四岁,照顾小弟也说得过去。”
“知道了。”云意摆摆手,“你歇着去吧。”
查干显然一愣,说了半天,居然没表示没结果,少不得要去求助于他新结交的德安兄弟。
德安厌恶地瞟他一眼,转而去瞧云意,“要不,奴才去瞧瞧二爷?”
云意眼皮也不抬一下,只顾低着头拨弄一串碧玺珠子打发时间,“也好。”
查干觉着大功告成,兴高采烈,路上吵吵闹闹问这问那,“德安兄弟,你家住何处?年方几何?家里可有兄弟姊妹?”
“没有——”
“听说你们当太监俸禄高,要不咱们俩比比,看是打仗的拿钱多,还是拍马溜须的银子丰厚?”
“滚你妈的蛋。”
“好好好,滚,这就滚。”
到了喝酒的地方,瞧见了醉醺醺的陆晋,德安换个说法,“二爷快醒醒,夫人担心二爷夜里受凉,叫奴才请二爷回去。”
陆晋一甩手,还是大爷做派,“不回!让你们夫人亲自来!”
☆、第90章解惑
九十章解惑
德安没能劝回陆晋,可算是铩羽而归,但回到云意这方却不能梗着脖子照实说,得两头瞒,两头润色,“二爷喝多了,已经醉得人事不醒,夜里风大,倒不好挪来挪去的。”
云意没吭声,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对文玩核桃捏在手里打发时间。听完德安回话,她心中已然有底,知道陆晋那头多半是个耍脾气不肯轻易低头的状况,但也不急,哭过闹过心里比平常更加平静,便就转着核桃静静出神。
德安叹一声,问她饿不饿,用不用叫绿枝做点儿易克化的吃食来垫垫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