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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君临天下
第216章违誓约皇上遭反噬,立遗诏今竹将听政
天寿五年,秋,子夜。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南宫附近都洒满了石灰,白茫茫的一片,好像到了隆冬,下了大雪似的,沈今竹踩在石灰上咯吱作响,到了南宫门口,一个太医递过一张用醋泡过的口巾,说道:“皇后虽无碍,但以防意外,还是用此物捂住口鼻吧。”
沈今竹怔怔的抬头看着面前死气沉沉的南宫,先帝爷曾经在这里被囚禁两年,缺衣少食,承受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出来复位之后,和老天争了三年的阳寿,为太子清理障碍,奠定基业,最后油枯灯灭,死在龙椅之上。那时候她嫁入皇族,成为太子妃满一年了,她跪在先帝爷灵位前恸哭,她哭先帝、也在哭自己:先帝爷不拘一格,豪爽大方的栽培和教导,成就了独一无二的沈今竹,但也为了成全儿子的心愿,保护唯一的继承人,他亲手毁掉了别具一格的沈今竹,剪断了她的翅膀,封了她为太子妃,沈今竹很清楚,皇权之下,她不能有任何拒绝甚至怨言。那时候朝野哗然,几乎没有人攻击掌握皇权的父子荒唐。而她则要定着巨大的压力,容忍各种骂名。
是啊,那时候她二十二岁,在大明算是老姑娘了,而太子年仅十四,风华正茂,那么多如花似玉的豆蔻少女不喜欢,为何会对自己的长辈太傅一往情深,甚至用死亡来威胁自己父亲,以谋得她为太子妃呢?肯定是她迷惑了太子,才会有这荒唐的婚姻!
历史总是这样惊人的相似,纣王暴戾是因为苏妲己;周幽王荒唐是因为褒姒;唐明皇晚节不保是因为杨贵妃;汉成帝荒淫无道是因为赵飞燕,总之男人们都不会错,都是女人不好。他们似乎都选择性的遗忘了沈今竹是大明的大功臣,她粉碎了一次次颠覆大明政权的阴谋,她化解了东海之变,她用私产支持大明水师,她在欧洲战场上点火,削弱西班牙人的力量,无暇卷土重来,将还在摇篮的大明水师扼杀……
她的性别成了最大的罪恶,她不得已屈服在皇权之下的婚姻被人想象抹黑成魅惑太子的阴谋。在街头巷尾的传闻中,她被描述成处心积虑爬太子龙床的老姑娘,所以矛头都对准了她还有沈家人,说她狐媚惑主,不堪为太子妃,沈家教女无方云云,反对她为太子妃的奏折雪片般飞到先帝爷的案头,逼得刚刚起复任用的沈二爷辞了官,回金陵著书立说教学生去了。堂哥沈义然和大哥沈义诺在那一年恩科上都考中了进士,凭的都是真才实学,可是她两年后嫁入皇室的圣旨传开后,明知是功名在前,她封妃在后,两人的功名依然被攻奸质疑。
不仅如此,因为已经确立为准太子妃,她不能擅自出京城,甚至连出门都不得自由,宫里头派出了十来个女官,对她的一言一行都予以纠正教导,教习皇族礼仪,熟背皇家谱系,她分身乏术,不得不将生意交给璎珞打点,每月月底看账本的行为被女官阻止,说会移了性情,沈今竹当即发飙暴走了,将众女官赶出房门,消息传到皇宫,景泰帝下了禁口令,派了另一波女官去沈府教导,容许沈今竹看账本,和手下通信交流,这才平息了风波。
两年后,太子大婚,沈今竹在各种仪式上的表现无可挑剔,这位太子妃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皇后眼瞎腿瘸,各种祭祀大典都交给太子妃代职,甚至大年初一的大朝会上,皇后也不出现,众诰命夫人磕头跪拜太子妃。无论外头多少风言风语,皇后始终对这个儿媳赞口不绝,赵贵嫔曾经送身边的宫女服侍太子,皇后大怒,将赵贵嫔禁足半年才放出来。
一年后,景隆帝薨,皇后也在当月去世,合葬于皇陵。太子登基,年号选了天寿,沈今竹封了皇后,内阁大臣们很快发现,皇上披红过的奏折开始出现了一种以前从未见过的飞白体,这不是皇上或者司礼监太监们的字迹,起初阁老们还有所非议,天寿帝都当做耳旁风:每天奏折都堆成小山,朕全部都亲批,还不得累死啊,朕的堂叔安泰帝、还有亲爹景隆帝不都是因为累垮了身体吗,当初选择天寿二字为年号,也是图个长寿的吉利。皇后懂得政治,处事果断睿智,又比司礼监更得朕的信任,不交给她交给谁?
时间长了,奏折上的飞白体字迹越来越多,内阁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况且有些决策的确精妙,阁老们都是人精,慢慢发现他们若想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求得皇后的支持仿佛更有效一些。天寿二年,沈今竹孕期小产,天寿三年,沈今竹生下大公主,同年宫中一个宫女生下了皇长子。天寿五年,一场天花在皇宫传播开来,皇上染病,并且病情严重,高热不退,疱疹流出脓血,甚至一度呼吸衰竭,为了隔离疫情,皇上被挪到了尘封已久的南宫医治。
子夜时分,南宫传来消息,说皇上病危,据说眼睛已经失明了,生命垂危。沈今竹用醋浸过的布巾捂住口鼻,走进了南宫。寝宫一片黑暗,沈今竹命人掌灯,病榻上的朱思炫无力的说道:“不要掌灯,反正朕已经看不见了,而朕身上脸上长满了脓疮,丑陋可怖,莫要吓坏了皇后。”
沈今竹屏退了正要掌灯的人,坐在病榻边,朱思炫一叹,说道:“朕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何李夫人病入膏肓时不愿意见汉武帝,让心爱之人看见自己衰败的容貌和身体,真是比死还要残酷啊。珍儿和基儿呢?他们现在如何了?”
珍儿是沈今竹所出的大公主,而基儿是宫人所出的大皇子,只晚生大公主一个月。沈今竹说道:“皇上放心吧,珍儿是接种过水苗的,这场天花没有波及到她,大皇子五日烧退了,脓疮已经开始结痂,太医说好好静养即可,就是痂面脱落后会留下疤痕,很难消退。”
朱思炫大喜,叠声说道:“好好好,太好了,怀恩,去内阁叫五位阁老过来。”掌印太监怀恩领命而去。
卧房再次归于平静,朱思炫深深一叹,颇为愧疚的说道:“都是朕的错,当初要是听你的,给基儿也种上痘苗,就不会遭遇如此凶险了。”
痘症几乎无药可医,完全看老天爷那天心情还不好,收不收你。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用人痘接种法使得人获得免疫,起初是从痘症发病的人身上获得痘痂,晒干研磨成粉,这种东西叫做苗,然后用曲管将苗吹入鼻中,这种叫做旱苗法,对于预防和治疗天花有一定的效果,不过由于旱苗法的弊端很多,旱苗刺激鼻腔导致鼻涕眼泪等粘液流出,使得旱苗失效。到了明朝时,出现了一种水苗法,即将苗用乳汁或者清水搅拌,摊在干净的棉布上,卷成枣核的模样塞进鼻腔里,搁置一昼夜时间,倘若七日之内发热出痘,就表示中的痘苗成功,有了免疫力。由于水苗形状很像枣核,也有叫做枣苗法。
水苗法比旱苗法成功几率高,而且死亡率也低,但是即使到了医学发达的现代,疫苗也有一定程度的失效或者死亡率,不能保证所有中疫苗的人都安全,何况是在医学落后的古代呢?所以给不给孩子或者自己种痘,全靠家长的自觉,连皇室都没有推行这种种痘之法,甚至有许多医书和大夫都反对这种方法,所以大部分人都没有用过水苗法,所以一旦天花爆发,一死就是一大片。
沈家人比较开明,沈老太太见识多广,给四个子女小时候都用过水苗法种痘,连续几代人成了惯例,孩子们都会用水苗法,沈家的孩子们都很健康的长大,所以沈今竹的大公主满了周岁,她请了一位经验丰富种痘师给女儿用水苗法。
这一下在后宫掀起了轩然大波,太医院分成了两派,为是否应该给大公主用水苗法争论不休。有太医说坚决反对,说皇宫从来没有给皇子皇女种痘的先例,皇上就只有一对儿女,倘若种痘失败,大公主夭折,太医院有逃脱不了的责任。支持皇后的太医们则说,民间种痘技法已经很成熟,死亡的很少,虽说皇宫没有种痘的先例,可是宗室藩王室却有啊,君不见皇宫为何一直子息微弱,皇子皇女夭折的多?而藩王的后辈却是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生的多,夭折的少,现在都十几万宗室了,这些数字是铁证啊。
最反对此事的是皇上的生母赵太妃,哭天抹泪的找皇上,说皇后不贤不慈,明面上是要给大公主种痘苗,其实是想要将痘病带到皇宫,传染给大皇子,谋害皇嗣呢。亲娘向来有些糊涂,朱思炫不相信糊涂娘的话,晓得亲娘被人利用,挑拨婆媳、夫妻关系,命厂公怀义查出了背后在赵太妃耳边传谣的人,秘密处死了。但是他对大公主是否种痘一事也举棋不定,毕竟是皇宫首例,先河是不好开的。
沈今竹一再坚持自己的想法,她对朱思炫说,所谓惯例,并非一成不变、必须遵守的,先帝爷还废除了宗室殉葬的惯例呢。一边是亲娘,一边是妻子,朱思炫只得妥协,他容许沈今竹抱着女儿出宫,在香山行宫里用了枣苗法,但是也明言不准给大皇子用此法。七日大公主烧退痘出,种痘成功了。岂料两年后,宫中痘症爆发,朱思炫和大皇子都不幸染病,沈今竹和大公主因身体康健,都用过水苗法种痘,逃过了这一劫难。
大皇子好转,可是朱思炫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到了失明的地步,就说明回天乏术,很难见到明天的太阳了。晓得自己没多少时间了,朱思炫伸手想要握着沈今竹的手,沈今竹没有躲避,他自己却瑟缩了回去,改为抓着她的袖子说道:“说好了要一生一世在一起,如今朕要先走一步了,大皇子还不满三岁,什么都不懂,朕会封你为皇太后,垂帘听政,等他十六岁大婚之后再还政给他。朕相信你的能力,朕最信任的人一直都是你,朕把大明江山,还有大皇子都交给你了。朕走之后,你莫要过于悲伤,好好教养两个孩子,坚强的撑起这位重担。”
沈今竹隔着衣袖握着朱思炫满是脓疮的手,说道:“我会的,你放心吧。”
朱思炫也隔着衣袖回握着沈今竹的手,愧疚的说道:“赵太妃是个糊涂人,你莫要和她计较了,她——毕竟是我的生母。她性情不算坏,就是周围小人总是盯着她,拿她作伐。”
沈今竹说道:“我晓得,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这句话她早就听过无数遍了,先帝爷、先皇后、徐贵太妃、皇上,几乎都是这么评价这位极品赵太妃。要她原谅、忍让,可是一个人总是被小人指使的团团转,这是天生招小人体质呢,还是本性就有问题?何况这赵太妃做的极品事情十有八九都是针对她,她没说谎话,以后她确实会“好好”教这位赵太妃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如何识别小人。
朱思炫嗫嚅片刻,说道:“你是不是还不肯原谅朕?朕曾经许诺江山为聘,六宫无妃,若有违誓,不得好死,如今来了现世报,朕果然不得善终。可是——朕一直都是爱你的,只爱你一个!你要相信朕!”
朱思炫握紧了沈今竹的手,急切的说道:“朕临幸那个宫女,实属无奈之举,那时你初孕流产,身体亏损,卧床一月才缓过来,赵太妃说你年纪大了,坐不住胎,太医们也不敢保证你会再有孕,朕——朕想起当年皇叔代宗是因无嗣而被先帝赶下帝位,其皇后嫔妃皆没有好下场,朕担心将来你我也会面临逼宫的绝境,所以——所以临幸了那个宫女。之后一个月,你就传出了喜讯,朕好后悔,朕那时不该动摇的,再坚持一个月该有多好啊!可是仅仅一晚,那个宫女便有了身孕,朕下了封口令,不敢告诉你,怕你伤心难过,再次失去孩子。”
提起往事,沈今竹早已经波澜不惊,她是在即将临盆时得知了这个消息——那个宫女挺着和她差不多大的肚子,跪在坤宁宫外!据说这个宫女一直养在赵太妃那里,赵太妃担心宫女的肚子得不到承认,就想出这个昏招来。效果也是轰动型的,本来皇后大龄流产,六宫无妃,诸臣就担心皇嗣的问题,生怕出现以前代宗后继无人的窘态。
宫女此举,就是坐实是皇后善嫉。沈今竹挺着大肚子迎来了一大波请求废后的奏折,一般女人很难熬过去,不过沈今竹从来不是一般女人,她平安生下大公主,一个月后,宫女生下大皇子。
第217章违誓约皇上遭反噬,立遗诏今竹将听政(二)
当时即将临盆的沈今竹面临着内忧外患的情景,普通女人或许就一尸两命,含恨而终了。废后的诏书堆满了案头,而她则无助的躺在产床上,腹部一阵阵的抽紧,一波波的阵痛席卷而来,大公主在肚子里调皮捣蛋,她坚持要横着出来,宫口已经打开,但是稳婆看出是一张红彤彤的小屁股,是横胎!
沈今竹产前学习过相关的内容,知道若是横胎,就必须调整胎位,她忍住疼痛,用胸膝跪位趴在床上,以调整胎位,产婆洗净了双手,将手伸进宫口里慢慢着挪动着,那是她一辈子最难忘的时刻,疼痛似乎要将她的灵魂从肉体上撕开!而未来陷入一片迷雾之中,有一阵子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的说道:“放弃吧,被剪断翅膀的鸟儿太痛苦了,笼子的生活不适合你,带着你孩子一起走吧,在这深宫之中,若失去母亲的庇护,孩子不会有好结果的。”
对啊,我这样坚持着是为了什么呢?皇后之位确实尊贵,但绝非随随便便就能稳坐钓鱼台;帮着皇上批阅奏折,颁布政令,也确实给我带来不一样的充实感觉,可这些都是空中楼阁,完全建立在皇上信任的基础上。所谓的六宫无妃也不过如此了,如果换成我处在皇上的位置,我也会临幸宫女,或者选秀来繁衍子嗣的,毕竟有代宗的前车之鉴,生一两个皇子都嫌少,那个宫女的肚子就是这么大起来的吧。有其一,就有其二,皇上只有十九岁,宫中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以子嗣的名义能够碾压一切誓言。
也罢也罢,反正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这个誓言,皇上终究会长大、爱情之火也会慢慢熄灭,就像我以前说的那样,我和皇上的差距,不是我二十二,他十六,而是我已经三十了,他才二十二岁,那时候问题和隔阂就来了,现在只是问题提前三年到来了而已。
难道我重复历代皇后盛宠、争宠、年老色衰失宠、仇视年轻嫔妃、提防其他皇子、盼着皇上早死、扶自己儿子上位的老路吗?不!我不愿意变成我本来就讨厌那种人!
那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所以你就放弃吧,只要放弃了,一切将变得轻松,你会成为第二个刘凤姐,变成皇上心头永远的朱砂痣,他会一生来愧疚、来思恋你。再多的美人、再贤惠的继后,都无法取代你真爱的位置。”
不!这也从来不是我想要的!我不需要帝王的爱情,我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一线希望找回我的翅膀!才能再次翱翔在九天之外!沈今竹猛地清醒过来了,恍惚中听见产婆在耳边大声叫道:“胎位正过来了,头朝下顺产,娘娘再用力使劲,很快就能生下来!娘娘!您快醒醒!”
“娘娘!您快醒醒!一会就好,一会就好啊,你不能放弃,你从来不会选择放弃!因为你是沈今竹!你是独一无二的沈今竹!你快醒醒,莫要我瞧不起你!那么多困难都熬过来了,结果你却要死在产床上了吗?这不是一个强者的死法!”好像是吏部侍郎夫人吴敏的声音。
“姐姐!快醒过来啊,想一想你抱着孩子喂奶、牵着他的手玩耍的情景!你舍得这一切吗?”这是妹妹沈文竹在说话。
“皇上!皇上您不能进去!男人进产房是不吉利的!”这是赵太妃的叫声。
“皇后娘娘难产,赵太妃莫要在此地喧哗,来人啦,送太妃回宫。”这是表姐徐皇太妃的声音。
“赵太妃请上轿。”是厂公怀义的说话声。赵太妃依然在外头叫着,不过声音越来越模糊,好像被强行按在轿上抬走了。
腾!产房门开了,朱思炫仓皇闯了进来,额头全是汗珠,恰好此时沈今竹也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朱思炫眼里全是狂喜,沈今竹的眼神却冰冷刺骨,说道:“端一碗鸡汤面来,我饿了,先吃些东西。”
吃了半碗面,不到一盏茶时间就生下了大公主,从阵痛到调整胎位,到最后生产,沈今竹疼的尖叫,甚至如猛兽似的嚎叫,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也没有哭泣。唯有当产婆给大公主洗了澡,擦的干干净净的,裹在襁褓里递给沈今竹时,看着皱巴巴、红彤彤、一度折腾着她生不如死的小屁孩子,她抱着襁褓呜呜哭了……
眼泪滴落在朱思炫手背上,朱思炫还以为沈今竹是为了自己伤心难过,他艰难的劝慰道:“不要哭了,待会内阁的五位阁老都会过来,朕既然在遗旨里要你摄政,就希望他们看到一个坚强的太后。主少国疑,这帮老头子都是人精,你要擦亮眼睛,和司礼监好好配合,再有怀义监督群臣,东厂和司礼监是你的左右手,牢牢控制这双手,替大皇子握紧皇权,千万不要被内阁架空了,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忠臣,权力比财帛更动人心,内阁一旦掌控所有的权力,他们会选择听话的藩王将你们孤儿寡母挤走的,甚至会对大皇子下黑手,你要肃清皇宫,好好保护自己和孩子们。”
沈今竹并非为他而哭,不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况垂帘听政的圣旨还没有下达,沈今竹从不会逞一时之快而作死。她擦了擦眼泪,说道:“知道了,皇上放心,孩子们、几个太妃、还有大皇子的生母我都会好好照顾的,宫中本来人就少,我不会让外人有可乘之机,挑拨离间。”她已经演了好几年的夫妻情深,也不差今晚演好最后一出戏了。皇上一走,宫里头的各种魑魅魍魉都好收拾打扫了。
朱思炫紧紧握着沈今竹的手,舍不得放开,说道:“基儿生母之事,是朕对不起你,朕那时太心急要皇子了,她差点闹得你难产,一尸两命,都是朕的错。基儿即将登基为帝,他的生母不能一直没有位份,朕会在遗诏中封她为太嫔。”
皇子?难道你不知道庶长子对嫡子的威胁吗?我那年也就二十七岁,正是生育的年龄,你就确定我不会生下嫡子?哪怕是要做,你也别偷偷摸摸的,事情一旦捅开,肯定是我要背负骂名,就像当年封太子妃时狐媚惑主的骂声是一样的,明明是你的年少轻狂,思虑不周,一味的要满足自己的愿望,却要我背负骂名和压力!沈今竹心中冷笑,嘴里却问道:“这个位份会不会太低了?”
“不低了。”朱思炫说道:“朕的生母至今也只是个太妃,她封太嫔怎么就委屈了?而且朕会下遗诏,将来她死后,在别处埋葬,不准附葬我们的长眠之地。今竹,将来九泉之下,朕也只要你陪着,来世,朕希望和你再作夫妻,朕发誓,来世定不会再负你。”
朱思炫此时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了,头脑清醒,口齿清楚,正在这时,怀恩将五位内阁大臣引过来了,个个口鼻上都蒙着醋浸过的布巾,整个卧房都弥漫着酸溜溜的味道。
朱思炫口述、皇后沈今竹陪伴、怀恩亲自磨墨铺纸,厂公怀义值夜、内阁首辅大臣王大人执笔,写下了遗诏,落笔之后,朱思炫因眼睛已经失明了,就叫沈今竹念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叫怀恩盖上玉玺。
我们听过,我们看过,我们铭记在心,历史已被记载,墨迹已经干透,又一个传奇即将开始。
第218章选年号太后论内阁,新寡妇血洗五军营
文宗朱思炫年仅二十二岁就暴卒,葬思岭,可笑他的年号恰好是天寿,结果他自己反而夭寿了,他短暂的一生,无论爱情还是寿数,都是求而不得。新帝继位,按照惯例要在明年才能改年号,礼部和内阁一起拟定了五个年号给小皇子挑选,不过小皇子才刚三岁,字都不认识,所以这项任务就交给了摄政的太后沈今竹。
沈今竹打开折子一瞧,分别是,贞德、永孝、健康、元熙、长乐五个年号。这帮老狐狸,又来试探我了,贞德是针对我,永孝无疑是对着小皇帝,要我挑选,无疑是想知道我的倾向,沈今竹要厂公怀义去打听打听这五个年号分别是谁拟定出来的,顺风耳怀义下午过来回话,沈今竹说道:“你先听哀家说一说,看哀家猜对了几个。”
怀义和沈今竹交情匪浅,从小就进宫当小内侍,历经了四朝,一路上爬,到了权力的顶端,如果说阁老们是老狐狸,怀义就是人精了,他恭敬中带着熟络,说道:“太后请说,奴婢洗耳恭听。”
沈今竹笑道:“贞德是内阁首辅王大人写的吧,他是好几朝的大臣了,当年也是极力反对哀家当太子妃的,甚至还跑到哀家家里,请求哀家放过太子,自己远走高飞。他明明晓得哀家已经被软禁在家里,举族都被监视,哀家若抗旨不尊,唯有求死这条路而已。在他眼里,哀家或者哀家全族的死亡能够迫使先帝收回成命,让年龄悬殊的婚姻失效,断了先帝爷的念想,哀家是死得其所,为大明尽忠啊,呵呵,王大人认为一切祸患皆是女子所起,这贞德二字是在提醒哀家三从四德,夫死从子呢。”王大人七十岁了,是五朝元老,兼任工部和户部两个重要部门的尚书,无论是资历还是威望都是无人能及。
怀义啪啪的拍马屁,说道:“太后睿智,一猜就中了,贞德确实是王阁老所提。”
沈今竹指着“永孝”二字说道:“这是刚入阁的礼部尚书崔阁老写的吧?”说起这崔阁老,可能各位看官觉得面生,不过此人有个响当当的外号,叫做崔打婿,说起来是名满江南了,和当年沈今竹的堂姐沈三离齐名。崔打婿的前任亲家刘阁老归隐老家青田县,崔刘两家的恩怨是一个我的前任是极品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先帝爷那一朝大清洗,朝中空缺了许多官职,崔打婿这个江南支持顺王复位的领军人物开始得势,从金陵六部的冷板凳调到了京城礼部任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