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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娘微微一笑:“上回妾叫只畜生吓了吓,圣上不放心,特从温室殿拨了来给妾使的。妾原说使不得,为着妾倒叫圣上不方便。圣上却说,他是天子,使着谁谁敢不尽心呢。倒是妾这里,只怕还有不死心的,放着他身边的人,他也放心些。这都是圣上的好意,妾只得愧领。”玉娘本不是那等轻薄炫耀的人,只是陈淑妃为人从来谨慎,总在人后使些阴招,竟是抓不住她的痛脚。玉娘如何能忍,是以故意说了些话来与陈淑妃听,只要刺她的心。
果然陈淑妃听着玉娘这话,暗中咬牙,脸上却是笑道:“妹妹当真好福气,能得圣上这样关切便是贵妃从前,圣上也不曾这样关爱过,我们这样的,只好羡慕罢了。”
到底是陈淑妃,虽叫玉娘刺了刺,却是见机得极快,又将话头引到了高贵妃头上去,虽未明指着高贵妃是这回的幕后主使,可全篇听下来,倒是在说高贵妃嫉妒玉娘比她从前还得宠,故此害她。
玉娘却笑道:“妾哪有什么可羡慕的,怀个胎也不得安生,如何比得上姐姐,有二皇子殿下在身边,二皇子聪慧机敏,人物俊秀,可称人中龙凤,姐姐有这么个孩子,还有什么好愁的呢?”
皇子说句人中龙凤,倒也不算夸耀,可真正能称得上人龙的也唯有天子,何况玉娘前头还跟了句“怀个胎也不得安生”,听在胸有大志的陈淑妃耳中,就有些心惊肉跳,不由自主地抬眼瞧了玉娘一眼,却见玉娘依旧含笑微微,点漆样的双眸正看过来。陈淑妃便笑道:“妹妹这话即是说对了,也是说差了。”
玉娘笑吟吟地道:“姐姐这话绕口令一般,怎么个即是说对了又是说差了,还请姐姐教我。”陈淑妃便笑道:“妹妹真真糊涂了,身为皇子,太平富贵自然是天注定的了,我当娘的自是安心,是以妹妹那话自说对了。可这孩子生下来,做娘的没一日不挂心的,又哪里那么容易安心。”玉娘就笑:“原来如此,果然是我说差了。”
陈淑妃便笑道:“等妹妹将六皇子生下来便能明白了。”玉娘嫣然一笑,素手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摸过,又抬头瞧了陈淑妃一眼,眼中仿佛有亮光一闪,看得陈淑妃心上一跳,又恍若无事一般地用过来人的姿态同玉娘说了回育儿经,玉娘倒也听得认真,一眼看过去倒真象是亲亲热热一对好姐妹一般。
又说陈淑妃在玉娘这里盘桓了半个下午,只探听不出口风,也只得罢了,从玉娘这里告辞回去,却见景和已然来了,正在殿内踱步,见着陈淑妃,就道:“母妃您心急了。”
☆、第105章混沌
作者有话要说:陈淑妃见景和脸上略有些焦急之色,不若往日镇定,不由诧异起来,因道:“去昭婕妤那里也是你说了可的,如何我去了,你倒是说我心急,可是有了什么变故?”景和眉间皱起,挥手示意在承明殿中服侍的众人退出去。
在承明殿里服侍惯的都知道皇次子殿下年纪虽小,却是个极有主意的,连着他生母陈淑妃也颇肯听他意见,是以见他挥手,便毫无疑义地退了个干净。
看着殿中服侍的人都走干净了,景和这才同陈淑妃道:“大哥的事如今还不是揭发的时候,母妃又着什么急,合欢殿的事可还没了呢。”陈淑妃听着景和这话,知道怕是有人要对景淳下手,不免觉着冤枉,因道:“你这孩子如何同我说话的?莫非你如今翅膀硬了,便信不过我了吗?”
景和知自己母亲陈淑妃是个不扯谎的,是以听着陈淑妃这话,倒是吃了惊,便道:“母后不能有这样的手段心机,不然也不能叫高母妃压了这十几年不能翻身;至于合欢殿那位,她虽得父皇喜欢,到底新宠,根基不深,哪里能将手伸到大哥身边。余下的人,也都不成气候,母妃即说不是,那又是谁?莫非是护国公夫人?”
李氏已做了这些年皇后,唐氏在宫中自然使得动人。她的眼光手段,只看凌才人一事便知道了。借着凌才人在合欢殿那一摔引起的早产中做些手脚,去母留子,叫李皇后平白得了个儿子,谁也没抓着李皇后把柄,手段不可谓不精明厉害。如今皇后膝下虽有养子,可乾元帝极少去椒房殿看过这个中宫养子,可见乾元帝对这个皇五子并没放在心上。唐氏着急了,要将皇长子废了也不出奇。
陈淑妃听着景和这些话,忙将景和扯在殿内一角坐了,低声道:“你所料差了,以我来看,倒未必不是昭婕妤。我今儿在她跟前探过口风,她仿佛信着是高贵妃要害她。这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想要自己的骨肉,昭婕妤即以为是贵妃,哪能不恨毒?她虽新宠,根基不深。可奈何你父皇实在喜欢她,宠得都不像话,将他身边服侍的人都拨了给她使,这等盛宠,还怕没人上赶着奉承吗?且高氏如今已失势,未央宫中的宫人太监们,从来都是捧高踩低的,拿着高氏母子去讨好那昭婕妤也是有的。”
(上接作者有话说)
景和这里倒是不知道乾元帝新拨了人给玉娘使的,是以听着陈淑妃的话,乾元帝竟这样宠昭婕妤,少年艳丽的眉间掠过一丝阴霾,纤长的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若真是她出的手,想来她腹中是个男孩,她要抢在孩子落地前将此事揭发,倒也算未雨绸缪了。”陈淑妃冷笑了声:“若真是她,下一回只怕便是冲着你我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是那个位置,人世间至为尊贵,哪个不想?
景和在眉间按了按,忽然笑道:“父皇在给大哥相看皇长子妃。儿臣倒是想知道,哪家小姐这样倒霉。”
皇长子景淳过了年就是十四岁,大殷朝惯例,皇子十五六岁上成婚,而后分王开府。如今选起皇长子妃来,看中了人,再算过八字。若是八字合称,就由乾元帝下旨赐婚,而后钦天监核算吉日,礼部与宗人司预备礼服以及皇子娶亲依仗。且只要景淳没被立为太子,成亲之后是要出宫开府的,又要预备王府,林林总总,没个两三年也下不来。两三年,好做多少事下来。
陈淑妃忽然就明白了景和意思。高贵妃家世微薄,若想谋立景淳为太子,他的王妃自是要家世显赫,才好作为助力。贵胄世家只消不是穷途末路到利欲熏心,也不能把个千娇万宠的女儿给个有断袖之癖的皇子当个有名无实的妻子。如今只要探听着乾元帝心中人选是哪几家,悄悄地递出风声去,只怕这些人家立时就要为女儿择婿许婚,左右如今有人在景淳身边做手脚,倒好嫁祸。
因说起景淳要选妃,景和只比他小了岁余,说来,也是该慢慢看起人选来。陈淑妃便问:“我的儿,你外家也帮不了你许多,你自己的事,你也要上心才好。”
景和听了陈淑妃这话,只垂了眼道:“如今且议不到这里,且过了大哥的事再论。再者,便是母后是个实心的,她母亲唐氏也不能束手旁观,很不必着急。”说这话时脸上一无羞色,倒仿佛在说旁人的事一般,陈淑妃看着儿子这样,虽聪明冷静是好的,可也太冷心冷情了些,哪里像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到底喟叹了声。
又说李皇后为人,虽少了些心机手腕,论起性子来,倒是不坏,且在宫中长日漫漫,也好拿来解闷,是以乾元帝既将为皇长子择妃的事交了李皇后之后,她倒也也肯尽心。因选的是皇子正妃,就有俞永福将在京勋贵,四品以上官员等家适龄女儿的名册整理了交予李皇后,李皇后慢慢看的时候,唐氏也听着了消息,特特进宫相劝。
唐氏只劝道:“殿下可不要糊涂。高氏不过是军户出身,她哥哥虽是个将军,手上也没多少人,根基薄弱,从前还有皇帝做个依仗,如今皇帝都不待见她了,高氏也算是白费了一半儿了,日后不足为虑。是以皇长子妃,殿下断不可往贵胄人家里选,平白的给个助力他们母子。”
李皇后也觉有理,想了想又道:“景淳是长子,若他的媳妇儿门第不高,他后头的弟弟们可怎么挑呢?总不好弟媳妇出身强过嫂子太多,日后妯娌们可还怎么相处呢?且圣上必也要以为我不肯尽心,故意为难孩子们。”唐氏微微笑道:“殿下只管往有名头无实权的人家看去,只消门第高贵,圣上也不好为了这个就责怪殿下的。”又道,“若是圣上不反对殿下的安排,殿下,那真是可喜可贺。”
李皇后听了唐氏的话,虽也心动,犹有迟疑,到底她自己主意也不坚定,又叫唐氏劝道:“倘若圣上真有意立景淳为太子,如何肯禁足高贵妃?便是要敲打高贵妃,使她不敢轻狂,那替景淳择皇子妃一事,乾元帝也不会全然交了你经手。必定亲自选取选家世有助力的,好叫景淳坐稳太子之位,就譬如当年永兴帝为圣上择你为太子妃,便是瞧着你父亲手握兵权一般。如今只要圣上不在意皇长子妃人选出身华而不实,便是说圣上全没想立景淳为太子,高贵妃已不足为虑。”
李皇后听着这话,便深觉有理,就将人选与唐氏看了。唐氏将名册看过,替李皇后做主将兵部尚书梁丑奴的女儿梁青容;中书令王鉴之女王瑶等几个挑选出来,放在一旁,同李皇后道:“这几个殿下留心,寻个由头不要宣进宫来相看。”又教李皇后,趁着合欢殿那位身子重,不能伺候,把替皇长子选妃为由先将乾元帝请到椒房殿,再拿着皇五子以父子之情将乾元帝留下。
只是唐氏这番劝说李皇后只是咬牙不肯答应,原是未央宫中诸妃们看着昭婕妤身子重,不能伺候,乾元帝又是壮年,必定不能久旷,几回相请偶遇,乾元帝竟是不为所动。李皇后原是囿于皇后脸面没上前,待看得乾元帝这样,也就死了心。如今唐氏要她去请乾元帝过来,李皇后如何拉得下脸来。
唐氏怒李皇后糊涂,虽昭婕妤如今势头比高贵妃当年更盛,可如今李媛手上已有了皇五子,哪怕昭婕妤腹中是个男孩,无论长幼尊卑都不能与皇五子相比,怕得何来。且她身为皇后,皇长子的嫡母,为着儿子的终身大事请他的父皇,看昭婕妤那个狐媚子敢拦!到底李皇后是自家女儿,唐氏少不得耐下性子:“等闲不能见面,圣上又如何记得五皇子殿下?殿下您可别忘了,圣上远不止皇五子一个儿子!”李皇后这才咬牙答应。
又说李皇后因要替景淳相看,特遣了自家椒房殿的内侍总管俞永福往合欢殿去请乾元帝。乾元帝正同玉娘两个赶围棋,听着李皇后相请,原不想动的,还是玉娘道:“殿下这会子巴巴地叫了人来,定是有事呢。圣上且叫了人进来,问上一问罢。”
乾元帝把玉娘手一捏:“你这会子倒是大方了,怎么前几日听着刘美人病了请朕过去看,你倒是知道说‘圣上又不是御医,去了有何用?刘美人还是宣御医的好,也免得耽误了病情。’。”就压着嗓子将玉娘那日的说话学了回,果然逗得玉娘脸上通红:“圣上又拿妾取消。”乾元帝探手在玉娘脸上一抚,笑道:“笨孩子,换个人,朕还懒怠理她。朕这样疼你,你还把朕往出赶。”
玉娘是以含笑道:“并不是妾将圣上往出请,原是妾以为,殿下是个温厚明理的,她几时来劳动过圣上了?这回指不定有事呢。”她不知李皇后请乾元帝所为何事,然乾元帝即不肯见,便是他心上对李皇后不耐烦。即不耐烦,李皇后若是和未央宫中其余诸妃一般来邀宠的,乾元帝自是更不喜欢她。可若是李皇后当真有事儿,这一劝,乾元帝必更觉着自家温婉明理。
果然乾元帝听得进这番话,便笑着虚点了玉娘,起身走到合欢殿外,命金盛将俞永福宣进来。
俞永福在合欢殿外已候了好一会,只以为乾元帝不肯见他,正是灰心之际,看着金盛脚步匆匆地过来。
俞永福品秩虽高过金盛,无奈李皇后不得乾元帝喜欢,连带着椒房殿里执役的也难见帝颜,倒是比不过在合欢殿服侍的,几乎日日能见着乾元帝。从来见面三分情,这见得多了,又有昭婕妤的脸面在里头,乾元帝自对合欢殿里服侍的诸人另眼相看,是以俞永福也不敢受金盛的礼,忙双手扶着:“你我弟兄不必拘礼,圣上怎么说?”金盛笑道:“圣上宣您进去呢。”
俞永福松了口气,跟在金盛身后进了合欢殿,依礼见驾请安,而后才将李皇后请乾元帝过去参详皇长子妃的话说了。乾元帝见果然是正事,只是懒怠这会子动弹,且为景淳择妃,早一日晚一日的,都没妨碍,便道:“你去告诉皇后,朕明儿下朝再过去。”俞永福喏喏连声,倒退着出了合欢殿,回在椒房殿见着李皇后,便将乾元帝明日再来的话说了。
李皇后听了,心中略有不足,奈何她叫乾元帝一回回的冷淡,将气性也压低了些,只得忍下起来。
到得次日,乾元帝下了朝果然往椒房殿来,李皇后将乾元帝接进了椒房殿,请乾元帝在上首坐了,又将唐氏筛选过的人与乾元帝看了,乾元帝看过,不置可否,只道:“到底景淳是长兄,他的妻子日后便是长嫂,你看着些,人品总要端方些,日后才好与弟弟妹妹们相处。”
李皇后见着乾元帝果然不上心,心中喜欢起来,脸上露出笑容,殷勤道:“阿宁这会子大概还没睡呢,圣上要不要瞧瞧。”
乾元帝起先倒是来了,同李皇后也和和气气地说了回话,待听着李皇后说起皇五子景宁来,一时也有些心软,就道:“朕倒是好些时候没见过他了,抱来朕瞧瞧罢。”李皇后听着喜欢,忙命人将皇五子景宁抱来。
景宁也有一岁多了,生得即不像乾元帝也不大似他的生母凌蕙,一张圆脸儿,眼睛圆圆,鼻头圆圆,粉红菲菲一张脸,看着倒也可爱。只是李皇后蓦然得了个儿子,怕叫人害了他去,不免小心过头,故此日常除了椒房殿里执役的宫人太监,以及景宁的乳母,宫人太监,也少见外人,便养得胆怯了些。偏乾元帝极少到椒房殿来,景宁竟是不认得他,见着乾元帝就往他乳母怀里躲。
乾元帝待景宁原不上心,看着他不肯亲近,也就失了兴致,只道:“当日小猫似的一个,如今倒也壮实,皇后照应的好。”李皇后得了乾元帝夸赞,脸上就有些红润,过来将景宁从乳母接了,往乾元帝这里来,一行还笑道:“阿宁胆子小些,却是个聪明的,如今已会叫娘了。”
乾元帝听说倒是来了些兴致,又伸手要去逗景宁,不想景宁瞧了乾元帝一眼,竟是哭了起来。
☆、第106章解禁
作者有话要说:景宁这一哭一避,又哄不住,乾元帝脸上不由挂不住,连着李皇后也有些尴尬,只得将景宁依旧交了他乳母抱着,强笑道:“想是才睡醒,到底还小,迷糊些也是有的。”乾元帝闻言就将李皇后看了眼,微微笑道:“皇后方才仿佛说过景宁还没睡。”李皇后这才惊觉自家前言不搭后语,脸上顿时红透了,嗫嚅着道:“妾糊涂。”
乾元帝就势站起身道:“皇后知道自家糊涂就多用心些,你也是景淳嫡母,就多费些心罢,不要一心只挂着景宁。”这便是在暗讽李皇后以景宁争宠了,到底乾元帝还念着李皇后是皇后,话说得含蓄了,饶是这样也将李皇后臊得险些站不住,再不敢出声,红着脸将乾元帝送出椒房殿。
不想他这一走,景宁倒是来了些精神,张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乾元帝背影瞧,又转了头对李皇后笑。李皇后看着他这样,不免气苦无奈,偏景宁又极小,正是说不通的时候,也只得叫乳母依旧将他抱回去,心中多少有些埋怨唐氏出的这个主意。
又说乾元帝从李皇后这里出来,径直回了合欢殿。玉娘原是知道乾元帝去了椒房殿的,见着他这么快就回来了,倒是有些惊诧,却不问李皇后请乾元帝去做什么,只笑吟吟地将乾元帝接了进去,亲手奉茶与乾元帝。乾元帝一手接过,顺手将茶盏搁在一旁,扯着玉娘在膝上坐了,又把手按在她腹部:“玉卿如何不问皇后请朕去做什么?
(上接作者有话说)
玉娘张大了眼将乾元帝上下打量了,奇道:“殿下请圣上去什么事,妾也能知道的吗?”乾元帝就道:“是为着景淳择妃事。”玉娘听在这里就明白了,无非是景淳既要择妃,那高贵妃是他生母,总也有权知情。皇后选中哪家闺秀,叫她瞧上几眼,也是应有之义。是以乾元帝怕是想将高贵妃放出来了。论起来高贵妃为人跋扈了些,可黑猫那一事,她倒是真是替人受过了。且只有高贵妃出来了,日后景淳一事事发,她才能和她几个兄长联络。
玉娘心中虽十分明白,且早就有心愿要放高贵妃出来,无如没借口说罢了,听着乾元帝自己提及,倒是正中下怀,却不好在乾元帝跟前显心急来,是以脸上故意做个懵懂的神气,对了乾元帝道:“殿下为人最是讲规矩体面,她即是皇长子殿下的嫡母,想来定能为皇长子殿下寻到良配的。”乾元帝见玉娘不明白,倒也不气,只在她鼻上点了点,又道:“便是皇后在看人,总没有不告诉他生母知道的道理。朕的意思是解了高氏的禁足。只是到底你在她手上吃了惊吓,朕也不忍瞒着你,反要旁人告诉你知道。”
乾元帝自为他亲自告诉了玉娘知道,话又说得和软,已是极给玉娘体面尊荣,只不想若真是高贵妃使人拿了黑猫去扑玉娘,不过不疼不痒地禁足几日就出来了,对玉娘何来公道之说。玉娘心中冷笑,也不好再装糊涂,就把黛眉一颦,粉项微低,片刻之后才道:“圣上说得极是,皇长子殿下是贵妃的长子,自然疼爱有加,他择妃时贵妃若是不在,只怕是终身有憾,是妾糊涂了。”虽放高贵妃出来是玉娘心中所愿,玉娘偏要引乾元帝愧疚,故此抬头将乾元帝看了眼,乌黑的眼眸中水光粼粼,仿佛含泪一般。
若是玉娘撒娇不肯答应,或是直言委屈,又若是做个从容大方的模样,乾元帝许还不能心软,只叫玉娘这番通情达理的话一说,眼中又带上了委屈的神色,乾元帝果然不忍心起来,将玉娘抱得紧了些,下颌轻轻搁在玉娘肩上,只道:“朕知道这回委屈你了,你只放心,朕叫她出来,不过是瞧在她是景淳生母的份上,总没下回了。”他说话,玉娘从来不肯信,口中却是笑道:“是。”
玉娘虽知乾元帝对自己有愧之后,必定有所补偿,倒是没想着乾元帝会同高贵妃说都是她求情的缘故,直至高贵妃亲自到合欢殿来致谢才知情。
高贵妃叫乾元帝踢打了回,又关了些时日,往日的气焰已少了许多,见着玉娘脸上颇有些感激的神气,又含泪剖白道:“好妹妹,并不是我不认错,我也不能说我心上对你一些儿不恨,只是这回真不是我要害你。若真是我动的手,我做什么将那只黑猫养在身边,还掉下两根毛来,是怕着人不知道吗?”说到这里,又觉乾元帝十分无情,不肯听她辩解,便又哭道:“只是圣上不肯听我分辩。”
玉娘见高贵妃虽是盛装打扮,可仔细瞧着,鬓边竟见了银丝,可见叫乾元帝禁足这些日子,也煎熬得很。她吃了这些苦头,一面儿是乾元帝不肯信她,另一半必然是怪在嫁祸她那人身上,虽那人有泰半是陈淑妃,可玉娘却是道:“当日那只猫扑了来,我心上怕得很,什么也想不着了,听着圣上说是贵妃所为,心上也曾恨过贵妃。可前些日子,家嫂进宫,说了高夫人与她分辩的话,倒也合情。您到底有皇长子殿下呢,还不至于忌讳不知男女的胎儿。”
何为未雨绸缪?何为先下手为强?是以玉娘这些话实在说来是没什么道理的。只高贵妃叫乾元帝关了这些日子,心先慌了,又有玉娘在乾元帝面前为她求情在后,是以高贵妃听着玉娘这些似是而非,倒是听了进去。尤其听着那句“贵妃到底有皇长子殿下”,她擅弄小巧,以己度人,如何能不多心,自然是想着总是景淳占着长子的名分,碍了人的路了。哪里还坐得住,所以对了玉娘笑道:“好妹妹,你这回大量,我总记得你的情。”玉娘也是笑道:“您太客气了。我不过白说一回,总是圣上还记得您。”
高贵妃听了这话,倒也有些心动,掩唇笑道:“这话倒是动人。”玉娘垂目一笑。高贵妃略坐了会,也就告辞出去,才出合欢殿的门,高贵妃脸上的笑就收住了,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抿得嘴角都现出了两条纵纹,瞧着蓦然老了几岁,唬得随在她身边的宫娥太监们头也不能抬。
这高贵妃是军户出身,进宫前连字也不认识的,性子颇为爽利。可自到了乾元帝身边,因乾元帝不喜李皇后,肯抬举她,性子慢慢就从爽利变成了跋扈,只在乾元帝面前还装些温婉。是以出得昭阳殿头一件事,便是来合欢殿谢昭婕妤给乾元帝看,可到底觉得同个婕妤赔笑脸儿十分委屈,竟是不独不见情,反而记恨了。
又说高贵妃从合欢殿出来,便去了椒房殿,见着李皇后便跪倒在地,把帕子捂着脸哭道:“妾给殿下请安,妾从前糊涂做了多少伤殿下心的事,亏得殿下宽厚,还肯替景淳费心,妾羞愧惶恐。”
李皇后颦眉冷笑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是景淳嫡母,他叫我一声母后,我还能不替自己儿子尽心吗?”高贵妃听着刺耳,到底叫乾元帝关了那些日子煞了些性子,故此把帕子捂着脸,依旧哭道:“殿下教训的是,妾又糊涂了,妾也不知道妾是怎么了,这些日子来,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还请殿下恕罪。”
自永兴帝驾崩后,高贵妃在李皇后跟前再没吃过亏,是以今日这一副柔顺姿态搅得李皇后一头雾水,将高贵妃看了好一会,才道:“你做什么?若是来给我请安的,好好儿的起来说话,哭成这样是什么道理?若是请罪的,圣上已禁过你足,也算罚过了。起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