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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说这话还罢了,说得这话,只觉得脸上一痛,竟是着了乾元帝一掌。高贵妃自到乾元帝身边,乾元帝对她也少有疾言厉色,更别说动手了,一时就叫乾元帝打得懵了,又看乾元帝脸色发青,心中知道不好,不敢撒娇,立时就双膝跪在乾元帝跟前哭道:“妾有罪,不敢辩驳,还请圣上喜怒,勿要为妾动怒,伤了龙体。”
乾元帝在高贵妃身前疾走了几个来回才在她面前站住,弯下腰道:“朕哪里对不住你?你一小小承徽,朕登基,第一个封的就你!连着皇后都靠后!又许了你贵妃之位,就连你家两个兄长,也是朕抬举的,你就这样报答朕?”
高贵妃只以为自己兄长倒卖盐引的事爆发,这一吓那还了得,后心都叫冷汗湿透了,脸上一无血色,膝行了几步将乾元帝袍角扯住,哭道:“妾有罪,圣上息怒,圣上听妾分辩几句。”乾元帝起脚将她踢了开去,又把手指着她,咬牙切齿地道:“玉卿那等娇怯软糯的性子,素日连与人红脸都不敢的,你竟也狠得下心去害她母子!你这个妒妇!朕知道,你们不过嫉恨朕疼爱她,所以要害她性命。若不是看在景淳景明的份上,朕这会子就废了你!”
高贵妃叫乾元帝一掌已打懵了,再一脚踢过来已不不知道也不敢闪避,正正好好踢在腹部,疼得她冷汗涔涔,耳中却听得格外清楚,见乾元帝这样冲冲大怒不是为着盐引而是昭婕妤,一时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若是盐引事发,那真不是几句斥责便能了事的,自家两个哥哥的性命也未必能保住,如今即不是,便无大碍。悲的是,乾元帝丝毫不念旧情,没来由的就将这么一盆污水泼在她头上,更威胁要废了她,顿时悲苦。若说方才哭,还有些撒娇,要求乾元帝怜悯,这会子哭,却是真心实意:“圣上,不是妾,真不是妾害的昭婕妤。”
乾元帝原先倒是没把握就是高贵妃的,不想他还没开口,高贵妃已然认罪,他哪里知道高贵妃做贼心虚,这会子看高贵妃又反口了,原本七八分的怒气更冲上了一层,指着高贵妃骂道:“贱人!你个毒妇!那方才朕进来时,你认的什么罪?!”高贵妃嗫嚅了下,又捂脸哭道:“妾看圣上发怒,自然要认错的。”乾元帝气得又上去将高贵妃踢打了两脚,指着她道:“朕倒是要赏你善解人意了?朕告诉你,若是玉卿有什么闪失,休怪朕不念往日情分!朱庶人就是你的下场!”
高贵妃叫乾元帝踢得肋下生疼,只是哭泣,再不敢辩。她原本就是散着发的,这样闹了场,脸上身上都沾了发,哪里还有平日明艳照人的模样,十分可怜,听着乾元帝又威胁要废黜她,又气又急,泪落如雨:“圣上,圣上,妾冤枉。”
乾元帝气怒难休,将带了来的黑毛往凭几上一拍道:“今儿扑玉卿的,就是只黑毛的畜生!张了你的狗眼瞧瞧,这就是你宫里搜出来的!你冤枉在哪里!”高贵妃膝行几步到了凭几前一看,张了张口,终究无从辩起,膝下一软,只是哭泣。乾元帝又在她身边走了几趟,按了按额角:“高氏,你太叫朕失望了。好好在自己宫里呆着罢。无旨就不要出去了。”说了抬脚就走。
这便是要禁足了,且没个期限,高贵妃哪能不慌,正要扑过去抱着乾元帝的脚哀求,只来得及扯住乾元帝的袍角,乾元帝将她看一眼:“放手。”这一声放手其冷如冰,直叫高贵妃心上一寒,不由自主地将手撒了开去,看着乾元帝大步出去,气苦悲愤委屈之情一时郁结,竟是晕了过去。
乾元帝从昭阳殿出来,在殿前站了站,昌盛看着他气成这样,一时也不敢上前,又恍惚听着乾元帝叹了口气:“这是心大了。”这话说得便重了,昌盛原本躬着的身子屈得越发深了,连眼皮也不敢抬,只看着乾元帝从他身边过去,上了肩舆:“去合欢殿。”
合欢殿里依旧是寂静无声,玉娘自吃了药睡后一直未醒,乾元帝在牀边坐了,将她伸在被外的手放回了被子,又在她雪腮上轻轻摸着:“玉卿,这回是高氏害的你,她自己都认了,朕知道不处置了她你委屈。朕还是太子时,父皇将李氏指给朕,你也知道李氏为人方正刻薄,朕与她没的话说,可碍着父皇,朕又不得不供着她,朕心里不大痛快,就是那时候遇着了高氏。高氏那时是个活泼乖巧的,朕和她在一起松快,所以宠着她些,这十几年来多少有些情分,玉卿不会怪朕没给你出气罢。”
玉娘黛眉微微皱了皱,仿佛要醒过来一般,乾元帝忙叫了几声,见玉娘又不动了,只得叹息了声:“朕知道你委屈,这样的事也没下回了,凭是谁,朕都废了她给你出气好不好?”玉娘只是不动,乾元帝又看了会,这才走到外殿,命宣楚御医,却不知道在他身后,玉娘缓缓张开了眼,瞧了瞧他背影,口角掠过一丝冷笑,而后又闭上了眼。
原是乾元帝进来替她拉被子时,玉娘就醒了,只是她如今身子弱,哪里来的精神与他虚与委蛇,索性装睡,不想竟听着乾元帝那番惺惺作态,令人作呕的心里话。他对个妃子尚且有情,却能对扶助他坐上太子位的沈如兰下那样的狠心,玉娘的心肠原本叫孩子回暖了些的心肠又冷了下去。
乾元帝命楚御医在合欢殿侧的厢房住下,因今明两日都是关键,他便是和衣而卧也不敢,正坐在烛下看医书,猛听着乾元帝宣召,连忙过来,进殿先给乾元帝磕了头。乾元帝道:“如何婕妤到这会子还没醒?可要紧不要紧?”
楚御医怕惊动昭婕妤,不敢起身,膝行到牀前,悄悄请了脉,又爬出来,回道:“婕妤的胎暂时是稳住了,以婕妤如今的境况,倒是多睡些的好。若是今明两日,再无流血,这胎便无大碍,只是。”又抬头瞧了乾元帝眼,轻声道:“只是就是胎稳住了,也要婕妤心胸开朗些才好。臣以为,婕妤长在宫中,若是能见着家人,与婕妤说说话儿,想能宽松些,。再则,房事是万万不能有的。”说到最后一句时,头已低到了地上去。
乾元帝仔细听了,见说有家人说话或许好些,当即就叫昌盛:“宣朕口谕,着吏部选部司郎中谢显荣之妻冯氏明日进宫陪伴昭婕妤。”昌盛听着这道口谕,知道在乾元帝心中对高贵妃虽还有些旧情,到底更看重昭婕妤,缩头答应了,又怕乾元帝有事,不敢出去,叫了徒弟如意来,叫他即刻出宫宣谕,自己依旧回来听候差遣。
乾元帝这里又问了些饮食上的忌讳,才叫楚御医出去,再一看铜壶滴漏,已将卯时了,早朝将至。乾元帝虽不放心玉娘,到底不好误了早朝的,只得换了朝服,又吩咐了合欢殿诸人仔细伺候,除着玉娘的嫂子冯氏,便是皇后也不许进合欢殿,这才起驾。
(请看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又说赵腾在未央宫中一番查抄,倒是抄出了几只猫,无非是妃嫔们养着解闷的,只没有一只是黑色的,正以为要无功而返,心上焦灼。便是这时,陈奉忽然亲至,两人见着不及寒暄,陈奉便指了身后一个太监道:“这是我掖庭的一个监作,他有话回你。”
那监作已有五十来岁年纪,两鬓苍苍,看着赵腾一眼扫过来,双膝一软,顿时跪地,磕头道:“奴婢见过将军。”赵腾哪里肯听他废话,只问:“你有什么要说?”
那监作抖抖索索地道:“奴婢听着今儿昭婕妤叫只畜生扑了。奴婢手下有个叫做小亮子的,养着只黑猫。”赵腾闻说,当时就站了起来,逼近他几步,又问:“那小亮子呢?”
☆、第99章断丝
作者有话要说:赵腾人原就生得高大,几步逼过来,身后火把一照,身影似乎密不透风地将那个监作罩住。监作本就胆怯,看着赵腾身上的红袍似乎带了些血腥,身子不由自主地发抖,片刻之后才嗫嚅道:“回将军,小亮子自傍晚就连人带猫不见了。”抬袖抹了抹额角不断渗出的汗,又道:“若不是听着昭婕妤出事,奴婢也想不着他这样的狼心狗肺,还只当他养猫解闷来着。”倒夜香的,身上都有异味,寻常特没人瞧得起他们,养只畜生解闷的,也不止那小亮子一个,是以那监作起先也不在心上。
直至监作听着昭婕妤出事,再看小亮子与那猫都不见了,才知道出了事。若查将下来,自己少不了是个监管不力,又看乾元帝命搜宫,晓得瞒是瞒不下去的,因他隶属掖庭,先寻了陈奉讨主意。陈奉听着,顿时三魂不见了两魂,就带了人来寻赵腾,将来龙去脉说了。赵腾听着那句傍晚人与猫都不见了,便知道十有八/九是了,当即就命人搜。
陈奉过来几步,脸上依旧是个富家翁模样:“若是我,不能再叫小亮子活着。”活着便是个祸端,是以只要找死人。赵腾如何不懂这些,只是一时情切便没想着罢了,听着陈奉的话也就醒了过来,因这回找的是个死人,就命神武营的军士在山洞、犄角、树丛、水井等处细找。又叫监作引路,亲自往小亮子住所一看。
小亮子住得极偏僻,屋子矮小逼仄,赵腾又生得极为高大,须得弯腰屈背才能走进门去。进得房门,先闻着一股子臊味儿,又看屋子当中一张破桌,上头的蜡烛快燃尽了,烛光忽明忽暗,哪里瞧得清屋内情景,赵腾便向后一伸手,就有个军士递过一只火把来,顿时将屋子照亮了。
触目是一桌一牀,并两张破木凳子,靠墙又有一只矮柜,仅此而已。牀上暗色的被褥团成了一团,火光下也分不清什么颜色。赵腾将屋内扫了眼,又将火把将牀下一扫,便瞧见一只空的白瓷碗。赵腾单膝跪下,探手将白瓷碗拿了出来,在眼前一看祥,就见碗壁上沾了几根黑毛。
赵腾见着这个便知道是了,回手将碗递与了身后的军士,一会子好拿与乾元帝看。自己动手翻寻,便在那只矮柜的角落里搜出了个青布小包来。里头是十张五十两的银票,并两个金稞子,金稞子是内造式样,原是乾元帝每年元旦时分赏后宫妃嫔的,人人都有,后宫妃嫔多有再拿来赏人的,没个来路可追。银票是宝通票号,这样小的面额,宝通票号发出去多少,也追不到原主是谁。
故此虽可断定扑昭婕妤的那只畜生是小亮子所养,可小亮子个倒夜香的小太监为何要养这样一只猫,又受了哪个指使,若是小亮子还活着,许还能问出来,可做下这等要命的事来,那小亮子九成九是被灭了口的。
赵腾这里搜了出来,天色已大亮,未央宫里的搜寻已从搜各位娘娘贵人的所住的宫殿转向了山洞、角落、树丛、水边、井里。
到了巳时初刻,小亮子的尸身就从未央宫东头一处废弃的井里捞了上来,正是叫人勒死的,一同捞上来的还有只黑猫。
赵腾脸上绷得紧紧的,握在刀柄上的手背上青筋虬结。他身上原带些杀气,这会子杀气愈浓,一旁的监作只觉得冷汗涔涔,不住地抬手抹汗,又偷眼看了眼陈奉,陈奉脸上也没了往日的从容,嘴角微微下垂,见监作看自己,也是一眼瞥过来,轻声道:“小亮子平日与哪个说得来?”
监作膝下一软,就在陈奉面前跪了,颤声道:“公公,咱们倒夜香的,哪个愿意理咱们。不过是一块儿的那些人罢。”陈奉点了点头,探手在监作头上摸了摸,若是能查着后头人,乾元帝出了气,这颗狗头许能保住;若是查不着,这颗狗头怕是要挪一挪了。
赵腾与陈奉两个将证物与监作一块儿带到了宣政殿,等着乾元帝召见。又说乾元帝下朝,听闻赵腾与陈奉已找着人犯,即命宣赵腾见驾,陈奉与那监作在外等候。赵腾进去只过得片刻,就听得里头轰然一声巨响,原是乾元帝听着案犯已叫灭口,顿时冲冲大怒,抬脚将书案踹翻了:“朕竟不知朕的后宫竟有这样的人才!”
书案上的笔墨奏折等翻得一地狼藉,赵腾单膝跪在当中,身上的红袍上也沾着了不少墨迹,低了头道:“臣以为可讯问小亮子活着时与哪些人走得频密。”乾元帝在赵腾眼前站下:“准奏。朕与卿家临时专断之权,不必来问朕。”赵腾领旨,转身出殿,拎了监作便回暴室讯问。
暴室中各种刑讯手段层出不穷,那监作虽是个太监,又哪里吃过这种苦头,拶子还没拶过几回便鬼哭狼嚎一般,莫说是小亮子同哪个交好,便是二十年前他曾在夜香中捡到过断掉的耳坠子这样的事都讲了出来。还不等赵腾再往下问,从沧池里又捞了个死人出来,竟然就是监作所说近日来与小亮子交好的那个太监。再往这个太监的屋内一搜,这回不过搜了些散碎银两出来,而此人交游广阔,与他交好的太监宫女就有十数个,平日说得上话的更有百十来个,要从中摸出个可疑的,未免兴师动众,只得来回乾元帝。乾元帝听着,原是要再探查下去的,还是玉娘苦劝道:“左右妾无大事,倒是这样兴师动众的,妾心不安。”乾元帝这才罢了,只是高贵妃身上的嫌疑终究洗不清。
又说昨儿玉娘叫那只猫一扑,乾元帝几乎将整个未央宫翻了个儿,便是连皇后的椒房殿也未幸免,而后高贵妃便遭禁足。乾元帝虽未明示,可在李皇后同诸妃眼中,这事儿便是高贵妃做下的,因此与李皇后请安时,从前叫高贵妃欺压过的诸妃们,都有些幸灾乐祸,就连那位从来不多话的窦充容都道:“女人怀个孕本身就七灾八难的,如何还经得起这样一吓。好在昭婕妤没大事,不然她也难有下场,也难怪圣上发怒,罚她禁足。”
一旁的宋美人却冷笑道:“这回能害昭婕妤,焉知从前的凌才人不是她害的?妾记得才人在殿下这里住得好好的,是贵妃挑唆了她去昭婕妤那里看劳什子的珠帘。怕想在合欢殿除了凌才人,也好嫁祸昭婕妤。只不想圣上肯信昭婕妤,使得她不能一石二鸟罢了。”这话一说,众人便喜欢不起来了。固然高贵妃以后失宠,可看乾元帝为着昭婕妤,折腾得整个未央宫不得太平,连椒房殿也要搜,若是叫她生个儿子下来,眼里还能有哪个,只怕就要在未央宫横着走了,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更有李皇后,只一想着乾元帝为着昭婕妤竟将她的脸皮剥下来往地上扔,便气得心口疼,只当着诸妃还得做个母仪天下的表率,便道:“凌才人一事,圣上已有定论,宋美人慎言。”宋美人听了,勉勉强强地道了声是,偏又嘀咕道:“谁不知王庶人从前肯听她话呢。”
李皇后本就烦躁,叫宋美人这一闹,哪里还耐烦,便喝道:“你哪里来的许多话?!一个个妖妖夭夭的,生出多少事来,真当我好性儿,不与你们理论吗?!”这一怒,便口不择言,骂的是宋美人,说的是你们,听话的自然都明白,这里头的怒气大半儿怕是冲着昭婕妤去的。只是昭婕妤有乾元帝偏护,说不着她罢了。
陈淑妃拿着帕子掩了掩口,这才开口劝宋美人道:“殿下说得是。圣上已有决断之事,哪是你我能多口的?”又向李皇后赔笑道,“殿下息怒,原是宋美人失言,也是她一心为殿下不平罢了。”
宋美人看着李皇后脸上铁青,果然不敢再说,便是此时,就见黄女官匆匆进来,走在李皇后身边低语了几声,而后便是一声脆响,却是李皇后将手边的粉彩斗鸡盏摔在了地上。原是乾元帝特诏冯氏进宫陪伴昭婕妤,照说也应知会李皇后一声,不想李皇后竟是鸦雀不闻,直合欢殿那里来人禀告此事方才知道。
李皇后这一气那还了得,咬牙切齿地道:“好!好!好个知理懂事的昭婕妤,亏得她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后!”到底气得厉害,不耐烦再听乾元帝这些莺莺燕燕说话,说了就命散了,自己扶着黄女官的手就回内殿去了。
说来因有楚御医说要静养的话,玉娘今日便没起身送乾元帝上朝,反倒是乾元帝为着没将高贵妃重重发落,自觉有愧,因而把笑脸与玉娘看,还说:“你只管好生歇着,朕料理完了政务再来与你说话。”又把自己召冯氏进宫的事说了,玉娘脸上这才略有些笑模样,只道:“叫圣上费心了。”看着乾元帝上朝去了,又睡了回才起身,略用了些早膳,又吃了药,这才命人往椒房殿报信,还道:“虽是圣上体恤,然妾不敢乱了规矩,特来禀告殿下知道。”
又说冯氏昨儿是半夜接的旨,因宣旨的人语焉不详,只说昭婕妤有些不好,冯氏同谢显荣两个,吓得几乎魂不附体,夫妇两个睁着眼直至天亮,立时梳洗了进宫。待得冯氏见着玉娘,见玉娘脸上惨白,全不似上回进宫见着那副如明月梨花的模样,不由惊痛,双眼中落下泪来,拿着帕子捂着唇道:“前儿妾进宫时,婕妤还好好的,如何这会子这样了。”
玉娘靠着大枕在牀上坐着,探手招冯氏过去:“嫂子过来,我气弱说不动话。”冯氏怔了怔,一旁的珊瑚忙道:“太太过去坐罢。太医也叫我们婕妤少费神呢。”冯氏这才起身走到玉娘身边坐下,赔笑道:“婕妤即气弱,倒是少说话,养养神的好,妾在这里陪着婕妤。”不想玉娘按着她的手欠起身来,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就叫冯氏脸上笑容一滞。
☆、第100章内情
作者有话要说:冯氏怎么也没想着后宫竟有这样的隐秘,转念又想,自魏安嫠王、汉文帝、汉哀帝、唐愍太子以来,这等事也不绝于史,便是皇长子有此癖好,倒也不出奇,是以脸上怔了怔,也就恢复了常态。
原是玉娘这里听着乾元帝那边的消息,说是驯养了畜生扑她的那个是高贵妃,有黑毛与高贵妃自己口供为证。只在玉娘心上却不肯信。若论小巧,高贵妃或是长项,可这回的布局绵长,训出一只会扑人的猫来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更何况这猫还是在个小太监那里养着。这样缜密的心思,偏在昭阳殿发现了猫毛,若说是百密一疏,玉娘如何肯信。若是乾元帝来问玉娘,她心上疑着哪个,玉娘只怕就会说:“淑妃。”
只是疑着陈淑妃是一回事,却不妨碍玉娘要趁着高贵妃禁足,将刘景淳与他身边两个小太监的事揭发出来,好打高贵妃个措手不及。只消皇长子出了这样的丑闻,那么请立皇后养子为太子,倒也顺理成章。以高贵妃为人,必定将前后两桩事,都扣在李皇后身上,到时陈淑妃必定也不会坐视不理,倒是一出好戏。
只是这样的盘算,玉娘却是不好宣之于口的,原是在合欢殿又多了四个近身服侍的宫娥,是昨夜出事之后过来的。
盖因乾元帝偏爱,玉娘虽是婕妤份位,在她身边服侍的人,却是按着九嫔安置的,本就超了例。到这回她险些出事,乾元帝许是吓着了,今日上朝前又额外拨了些人过来,却是他手上使惯的。玉娘身上有多少秘密,如何肯要,只推脱道:“圣上将人给了妾使用,圣上要使人时,岂不是不称心?妾也不安心的。”
乾元帝自愧不能给玉娘出尽气,故此听着玉娘这样通情达理,格外怜惜,拉了她的手笑道:“傻孩子。朕是天子,使着谁谁敢不尽心?倒是你,有了这回就够了,朕可经不起下回吓。”玉娘心中冷晒,脸上却是展颜一笑,她脸上本一些儿血色也没有,可一笑之下,依然如霞映积雪一般,明艳照人:“那妾就愧领了。”乾元帝素喜玉娘柔顺,看着她答应了,格外喜欢,是以他才出了合欢殿不久,昌盛就将人送了过来。
这四个宫女本是在温室殿伺候的,都在十七八岁,一色儿的品貌秀丽,举止温柔,晃眼看过去,倒也顺眼。虽从皇帝身边执役到婕妤殿中服侍,看着是降职了,可这四人常日在乾元帝身边,知道乾元帝对昭婕妤是极上心的,是以也不觉得过来服侍个婕妤委屈了,反倒格外勤谨。这会子就有一个辛夷,一个杜若立在牀边,因此那话玉娘如何敢直说。
冯氏倒也机敏,又听着玉娘最后缀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叫她送谢骥用过的小衣裳来,便知道玉娘心思,十分爽气地借口道:“婕妤这念头怕是不妥当。妾虽无知也知宫中一应都有份例呢,且婕妤腹中是凤子龙孙,如何好使民间的物件儿?且不说是犬子用过的,便是新的,贸然送进宫,若是有什么事,如何说得清。”玉娘黛眉微颦:“嫂子说这话,我如何不懂呢?只是这孩子在我腹中就三灾八难,我心上不安,想替他讨些吉利罢了。”说了又落下几滴泪来。
一旁杜若知道若是在昭婕妤这里不得重用,也是回不去乾元帝那里当差的,就有意要博玉娘喜欢,看着玉娘哭,忙过来劝慰道:“婕妤恕罪,奴婢在民间也听过呢。小孩子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总是健旺些,从外头送来到底不妥当。若是婕妤不嫌奴婢粗苯,奴婢往各姐妹那里讨些碎布来,再缝件小衣裳与婕妤,便是小皇子不穿,也是个意思。”
若论起多疑来,玉娘比之乾元帝倒是不遑多让的,见着杜若这般殷勤,十分意外,一面拿帕子拭着泪,一面将杜若看了眼。冯氏见玉娘脸上镇定,瞧不出喜怒来,一时竟摸不准她心思,倒是不敢贸贸然接口,怕坏了她的事。
玉娘心上念头电转,又皱眉道:“你原是圣上身边的人,我怎么好劳动你做这些,且一处处讨碎布,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岂不委屈你。”这便是有答应的意思了,只是怕来路不好。杜若就笑道:“不过啰嗦些,不值什么。婕妤放心,这些碎布,总要沸水煮过才好做衣裳的,只是奴婢手脚慢些,总要好几日。”玉娘何等聪明,自然是明白了杜若的意思,无非是若是讨来的布上若是有什么,她自是第一个遭殃的,想了一想,又道:“这兴师动众的,待我想想。”杜若也知自己新来,昭婕妤不肯全信也是自然,答应了一声,就退在一旁。
因玉娘这里关照了冯氏这样一件事,冯氏在宫中便有些坐不下,又过了片刻,就指着家里有事就要告退。玉娘知道她要回去与谢显荣商议,故此也不留她,又赏了些吃食与她带回去,冯氏谢了赏,就从合欢殿出来,还未行到宫门,就听着身后有人喊道:“谢太太留步。”冯氏听说,转回头去,却是个太监,四十来岁年纪,身上却是粗使太监打扮。
冯氏因进宫了几回,也会看服色了,眼前这个太监虽身着粗使太监服色,气度却是十分从容,背也挺得直,她为人素来谨慎,见着这样,便知道这个太监许有些来历,就不敢替玉娘得罪人,故此脸上还有笑容:“公公唤妾有事?”
说来高贵妃能做得十数年宠妃,自不能是没有心机之人。昨儿不过是她自己误以为盐引事发,先心虚了,自己抢先认了罪,引起乾元帝误会,不然只凭借两根黑毛,也不能轻易将她入罪。后来乾元帝那番发作,更打得高贵妃措手不及,乾元帝不是好性儿,高贵妃也几次看着他发怒,可那都是冲着旁人去的,高贵妃当时在一旁看着,只有得意的。忽然有一日乾元帝的暴怒是冲了她来的,高贵妃自然应对无措。到得乾元帝走了,陈女官等又好一番相劝,高贵妃才慢慢回过神来,明白自己是遭了暗算了。又想了一夜,到底是哪个对她下的手,只是高贵妃已失了方寸,看着李皇后、陈淑妃都可疑,便是那昭婕妤也未必清白,许就是她的苦肉计,没看着她那胎没事呢!
高贵妃想了一夜,头痛欲裂,倒是想明白了。知道自己若是一直叫禁足,莫说是自己十几年的脸面都没了,有这么一个母妃,与景淳景明两个更没好处,就想法子要出来。又知道乾元帝这里是一时哄不转的,要扭转如今颓势,只有在昭婕妤那里下手。只消昭婕妤那头不咬着她不放,再叫景淳景明两个去求一求,乾元帝许就能放她出来。只要她能出去,自能查出陷害她那贱人是谁。
虽乾元帝将高贵妃禁足,昭阳殿里的人倒还能走动走动,是以高贵妃便使了两个小太监出去,打听昭婕妤那里如何,却叫她听着乾元帝将冯氏召来与昭婕妤说话,就有了主意,因怕惊动人,就叫自己宫中的总管太监柳海着了粗使太监的服色到宫门前去等冯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