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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箩托着腮帮子,轻轻一笑,却没有说话。
她当然不会反悔,因为她的身体可能养不好了。上一世天玑公主缠绵病榻十几年,身体虚弱,最终没能撑过十六岁。她在二八年华香消玉殒,让魏箩想起了自己,她们都一样可怜,不能走完完整的一生。所以魏箩才会帮她,如果她这辈子好好吃药,不知道能不能多活几年?
一旁的秋嬷嬷喜极而泣,对魏箩刮目相看,感激得不知怎么才好,“药凉了,奴婢让人拿去热一热,公主稍等片刻。”
赵琉璃说好,耐心等宫女把药热好端上来。她不用秋嬷嬷喂,捧着碗乖乖地一口一口喝完。
新雁楼总算恢复平静,众人的目光投向琉璃榻旁的小姑娘身上,眼神各异。魏箩恍若未觉,正准备上楼找四伯母,便见秦氏慌慌忙忙地从楼梯走下来,神色着急。
魏箩叫住她:“四伯母!”
秦氏偏头看来,见是她,忙上前把她抱起来,顾不得问她方才去了哪里,一边往外走一边急急道:“阿箩,快跟我来。方才有人说常弘与汝阳王世子发生冲突,被汝阳王世子推进太液池了……”
魏箩脸上的笑意凝住,小脸顿时变得很不好看。
常弘那样的性子,怎么会跟人发生冲突?除非对方有意找茬儿。
她对汝阳王世子李颂印象深刻,盖因上一世常弘的落魄,与他有很大干系。甚至可以说,是他跟魏筝母女连手促成的。
她眼梢一冷,原来这时候李颂就出现了。他们为什么起争执?他居然敢把常弘推进水里,若是常弘出事,她要他死一百次。
魏箩搂着秦氏的脖子,粉唇抿成一条线,表情阴冷。岂料一抬头,恰好迎上一双视线。
阁楼对面,太湖池畔,赵玠站在她刚才踢毽子的柳树下,唇畔噙笑,别有深意地看向她。
秦氏抱着她越走越快,把他远远地甩在身后。他站立片刻,少顷,闲庭信步般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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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一行人来到太液池畔,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有高官重臣,也有世家勋贵,还有赶来救人的宫廷内侍……魏箩远远就看见岸上躺着一个人,浑身湿透,一动不动。魏昆蹲在他身旁,不停地掐他的虎口和人中,可是他都没有反应。
魏箩脸色一白,从秦氏身上爬下来,迈开小短腿飞快地朝那边奔去:“常弘!”
这时候已是初夏,湖水不太冰冷,可是太液池水深,如果他沉到底下,救上来难免不会耽误时间。若是救得太晚……魏箩只觉得心惊胆颤,不敢多想,她紧紧地抓住常弘的手臂,叫他的名字,“常弘你醒醒……”
她心里害怕,明知道这一次常弘不会死,可还是不放心。自己都重生了,谁知道会不会改变一些事情,万一出了什么偏差呢?
她明明说要保护常弘的,可是却没看好他,让他出事。
思及此,魏箩抬头恶狠狠地看向对面一个穿宝蓝宝相花纹的小男孩。男孩七八岁,模样俊秀,一双眼睛却十分桀骜,颇为不驯。此刻他正抿着粉唇,定定地看向这边,他一接触到魏箩的视线,先是一愣,旋即轻轻哼了一声,扭头不再看她。
这个就是汝阳王的儿子李颂了,即便他跟长大后不太一样,魏箩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来。因为他脸上有一个明显的特点,那就是左眼下方有一个小小的胎记,浅粉色,燕尾形状,嵌在那张脸上颇为醒目。他身边站着高大魁梧的汝阳王,汝阳王正在板着脸训他,声音震天,几乎半个皇宫都能听见。
汝阳王是武夫出神,一身壮肉,英武不凡,他曾跟着崇贞皇帝出生入死,共同打下江山。是以崇贞皇帝刚一登上大宝,便为他封王加爵,视他为手足兄弟。汝阳王娶的是崇贞皇帝的妹妹,高阳长公主赵暄。赵暄是十几年前名动盛京城的美人儿,身如蒲柳,面如皎月,气质清绝。一个是柳亸花娇的长公主,一个是出身军营的糙汉子,怎么看怎么都不是一对良配。彼时盛京城的百姓都不看好这门亲事,高阳公主自己也不例外,她不喜欢李知良这样的武夫,喜欢的是温润柔和的俊朗少年。听说她曾向崇贞皇帝反抗过,可惜效果不大,最终还是要依从兄命嫁过去。
好在成亲后李知良待她不错,对她宠爱有加。他们不久便生下一儿一女,李颂今年八岁,女儿李襄今年五岁。
上辈子李颂为什么跟常弘过不去呢?又为什么毁了他的前途,害他身败名裂?
魏箩是知道原因的。
彼时英国公府和汝阳王府一番商议,定下了常弘和李襄的亲事。十四岁的李襄心有所属,她不喜欢常弘,喜欢的是英姿勃发的武状元。为了退掉这门亲事,而不毁坏自己的名声,李襄央求哥哥李颂想办法让常弘名声败坏,到时候不用她出面,爹娘自会退掉这门亲事。所以李颂诱骗常弘吸食五石散,使得他整日浑浑噩噩,神志不清,荒唐度日。魏箩一想起这兄妹俩干的龌龊事,就恨得咬牙切齿。
李襄自己心术不正,还要把常弘拉下水,常弘哪里对不起她?她跟人不清不白,却要把污水都泼到常弘身上,真是典型的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魏箩就没见过这么下作的人。
一想到那些事,她就气愤得浑身发抖,常弘目下生死不明,他们凭什么好好的活着?他们的命就比常弘值钱么?
她低着头,瘦小的肩膀剧烈颤抖,旁人或许以为她在哭,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恨。
恨不得现在就让他们都死,恨不得他们立即遭到报应。
她咬着粉唇,不知不觉就咬出血来,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疼。殷红的血滴滴在常弘的手背上,红得刺眼。她用拇指一点点认真地抹去,喉咙仿佛被堵住,带着哭音,这辈子和上辈子的记忆重叠,她说:“常弘,不要死……你不要死。”
话刚说完,她就被一双手从后面抱起来。赵玠的声音镇定而缓慢:“他不会死,本王会让人救他的。”
他说罢,朱耿上前,取代魏昆的位子,叠起双手按在常弘的胸口上,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挤压常弘的胸腔。赵玠把魏箩放在一边,魏箩根本没空注意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的动静,直到过了一会儿,常弘张嘴呛出一口湖水,蜷缩身子咳嗽起来。
“常弘!”
魏箩一喜,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撒腿就要往那边跑,却被赵玠手臂一横,拦住面前的去路。魏箩来不及刹住,整个人扑进赵玠怀里,稳稳当当地撞在他的胸膛上,撞得鼻子一疼。赵玠低笑出声,把她从怀里捞出来,俯身捏捏她的小鼻子,“急什么?人在那儿,又跑不了。”
她看见常弘坐起来,魏昆关切地问他哪里不舒服,他摇了两下头,始终不发一语。他原本就孤僻,如今又被人推下水,心里肯定更加不好受,可是他从来不说,什么都闷在心里,就跟个闷葫芦一样。
魏箩越想越着急,推开赵玠的手,“我要找我弟弟……”
赵玠却打定主意不让她过去,他们正好站在人群后面,不大引人注目。赵玠伸出拇指在她粉嫩嫩的唇瓣上摩挲两下,她这才觉得疼,皱着眉头小猫似的哼了一声。他松开她,看了看拇指上的血迹,若有所思地问:“你刚刚在恨谁?”
旁人或许没发现,但是他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是以比别人看到的都多。小丫头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看李颂的眼神冰冷,蕴藏着极大的愤怒的恨意。这跟他认识的她又有些不一样,却又毫不冲突,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她做什么都是正常的——无论她狠狠地咬他,还是甜甜地叫他“大哥哥”,又或是现在的愤怒挣扎,每一样都叫他觉得新鲜。她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正被他一一发现。
魏箩紧紧抿着唇,唇瓣上沾着点点血迹,衬得她就像一只不屈的小野兽,等着人慢慢驯服。
赵玠笑了笑,“让本王猜猜,是李颂还是魏昆?”
她一顿,漆黑明亮的大眼看向他,不承认也不反驳。
她两个都恨,恨李颂毁了常弘,也恨魏昆没有保护好常弘。
然而就目前这件事来说,她还是更憎恶李颂多一些。
赵玠显然也猜到了她的想法,不疾不徐地问:“为什么恨他?因为他把你弟弟推下水?”
魏箩沉默许久,缓缓开口:“他欺负常弘。”
确实如此,李颂可不就是欺负常弘么?魏箩不想让赵玠知道太多,也不想让他发现自己阴暗的另一面,她现在只要装成护短的模样就可以了。她只是个六岁的小姑娘,哪里懂得那么多深仇大恨?
赵玠弯唇,也不知道信了没有。他看着她,好半响,摸着她的头轻轻问:“你想欺负回来么?”
魏箩诧异地抬头,迎上他的视线,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问。
他什么意思?如果她想呢?
魏箩漂亮的小脸写满防备,不回答他的问题。
不远处魏昆四处找不到她,拨开人群正好看到她跟赵玠谈话,抱拳一礼,问道:“下官见过靖王殿下,不知殿下找小女何事?”
赵玠直起身,收起脸上的笑意,转身时已换做一副从容不迫的表情。他道:“四小姐方才哭了,本王哄哄她。”
魏昆不疑有他,颇为诚恳道:“多谢殿下费心……”
那边魏箩终于有空挣脱赵玠的掌控,举步跑回魏常弘身旁。太医方才赶来了,常弘经过太医救治,这会儿已无大碍。常弘见她过来,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阿箩……”
只不过模样仍旧蔫蔫的,有些不大高兴。
魏箩举起袖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应了一声。再说什么,旁人就听不见了。
即便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也能感受到他们之间深厚的姐弟情。也难怪,没有母亲的两个孩子,只能互相依赖。
这份姿态落在旁人眼里,没来由地叫人羡慕。
赵玠负手而立,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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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魏箩一番追问,常弘才跟告诉她为何跟李颂起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