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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林林好像很容易肚子疼。
有一次,班主任课上,大家都在做题,王林林突然走到讲台边,跟班主任说她肚子疼,想请假。古月看王林林一直捂着肚子,脸上表情很痛苦。看班主任一脸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王林林就出去了。
古月突然觉得班主任有点讨厌。
但是身边有男同学开始嘲笑王林林,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哎呀,我肚子好疼。古月瞪了一眼那个男同学,男同学尴尬的闭了嘴。
古月能感觉到同学们对王林林的排斥,她也经历过。但是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听见谁嘲讽她,也许曾经有过那么一两次,但是她不记得了,也许大家都曾在私下里嘲讽,但是她也不知道不是么。以古月的性格,谁要是敢惹她,她就敢还回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反击。这是古月从小到大的原则。
说起来,这得益于奶奶的教导。小时候,孩子之间打架很常见。古月读一年级时,带着读学前班的弟弟一起上学、放学,弟弟被同学或是同村的孩子打了,总是一路哭回家。然后古月就会被奶奶骂,骂她怎么做姐姐的?弟弟被欺负了姐姐也不知道帮衬着?人多打不过?怎么这么没用!拿石头、拿棍子打啊!为了回家不被奶奶骂,古月在外面打架总是不要命似的,后来就没输过。
因为必须要赢啊,不然会被骂没有用。要是又不能吃晚饭,那就更糟糕了。
小学四年级转学后,古月被新同学们排斥时,一直想着要努力融入集体,融入不进去的时候,就避着点,到六年级毕业,中间的两年多,也跟同学们相处的相安无事。
但是王林林不一样,王林林是张扬的、倔强的。
古月一直觉得她傻。
大家不喜欢你穿的太好看,那就穿校服啊!大家不喜欢你头发的样式,那就跟大家梳一样的啊!总比没完没了的针对、嘲讽要好吧?
古月原本一直觉得这不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同学们并没有因为古月跟王林林关系好就连带着针对她,她的人缘一直都很好。有要好的女同学跟古月说让她不要跟王林林走太近,古月也没有听进去。
但是同学们好像越来越讨厌王林林了,她要是跟哪位男同学多说一句话,班上就立马会响起一片欷吁。久而久之,除了班长,没有男同学再愿意跟王林林说话了。
班长是一个个子小小的男生,有点黑,但是一双眼睛又圆又亮,炯炯有神。成绩好,口才好,所以当了班长。古月也当了一个小小的班干部,组长,平时的工作就是收发一下作业,跟班长没得比。
有段时间,班长坐古月的前桌。王林林经常在下课时过来找古月聊天,站的位置就在班长和古月的座位中间,所以王林林跟班长偶尔也聊几句。
班长是个说话很有趣的人,王林林和古月都喜欢跟他聊天。
班长最喜欢的科目是语文,古月偏科严重,也就语文成绩能拿的出手。古月的作文写的好,经常被老师当范文在课上念出来,古月喜欢语文课本上的古诗词和文言文,所以背课文也很厉害,每次考试时,语文成绩跟全班第一名的班长同学不相上下。
所以,坐前后桌之后,班长经常找古月“切磋”。
切磋的方式也很简单,互相考成语。要说出成语的典故、含义,说对了才算赢。古月赢了班长一次,在古月考班长“釜底抽薪”时,班长说成了“破釜沉舟”的典故和含义。在那之后,班长突然觉得互相考成语的游戏不好玩了。俩人开始暗暗较劲,主要体现在作文分数,以及背课文的速度上。
一天,王林林跟古月说:中午午休时我们换一下位置吧,上课就换回来。
古月敏感的觉察到了点不同寻常的意味。毕竟大家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是十几岁的初中生了。
青春期的暗涌啊!
换了几次以后,班长大人找古月谈话了。
班长大人有点严肃的问古月:你为什么这几天都跟王林林换位置午休了?
古月:班长大人,您这么严肃我都不好回答了,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么?
班长大人:你换位置干嘛?你跟坐后面的张XX有很多话要聊么?
古月:???
班长大人:……你以后别换位置了,我中午要做题,王林林有点吵。
古月:……
好吧,那就不换吧。强扭的瓜不甜。
周末,古月一脸八卦的问王林林:你是不是对班长有意思?
没想到王林林很爽快:是啊。
这下古月倒是尴尬了,当事人这么坦率,接下来该问点啥?
不尴尬的当事人:你觉得班长这个人怎么样?
尴尬的古月:成绩好,口才好,幽默风趣,没有“官架子”,你眼光不错。
王林林继续问:那你觉得他长相怎么样?
古月继续答:脸长的还可以,尤其是眼睛很漂亮,睫毛挺长,就是矮了点儿。
你还关注别人睫毛?
没有特别关注,就是不小心注意到的,面对面说话时,不就能看清楚么?
王林林听到这话,感觉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没意思了,就换了话题:哎,说说,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同样一脸八卦。
古月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心理建设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字:有。
王林林一脸兴奋,不停追问:是谁?是谁?
古月心一横,说:许XX。
这下轮到王林林愣住了,古月跟这个男生没什么交集啊,连话都没说几句吧,这就喜欢上了?
忙问为什么。古月说:第一次月考的时候,咱们不是要把书都收拾好,放老师办公室嘛,我看见他收拾的时候,特别仔细,用塑料绳把书捆的整整齐齐,然后再提到老师办公室。不像别的男孩子,随便往办公室一放。后来月考结束,他把自己的桌子恢复原样时,用湿纸巾把桌子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擦了一遍,然后去办公室拿回自己丝毫不乱的课本,整整齐齐的摆好,整个流程一气呵成。当时我就觉得,这个男生真细心。还有,我们并不是没有交集,那次月考之后,我们的座位离的很近,他就坐我的斜后方,平时也会说话的,就是说的不多,他成绩好,我不好太打扰他学习。
王林林有点无语。
这天之后,俩人之间又多了彼此的小秘密,虽然座位不在一起,但是有时候会互相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
这天,古月下课上完厕所回到教室,发现班上几个比较活跃的男生在说一些莫名其妙阴阳怪气的话,仔细一听,主角竟然是班长。
古月忙向班长看过去,发现班长满脸通红,看见古月在看他时,竟然有些尴尬和慌乱。古月隐约猜到点什么,回头去看王林林,发现王林林正看着她这边似笑非笑。
从那以后,班长也不跟王林林说话了。
古月突然对班长也有些失望。她原本以为,班长跟其他男孩子会不一样的。况且,王林林喜欢班长。
……
初一年级快要结束了,古月即将步入初二。
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次月考结束后,原本位置已经调换到最前排的班长,兜兜转转,成了古月的同桌。而且班长的位置还是整个教室里最角落的位置,看黑板特别不方便。
古月初一的教室,是个正六边形,根据整栋教学楼的设计,古月她们教室这边,从上到下,都是正六边形。整个空间并不方正,所以教室里课桌的摆放,也并不方正,靠着左右两边的,都比同一组前后那几排要多出一张课桌,班长坐的就是右边那个六边形内角的位置,突出的一张课桌。
已经很久不怎么跟班长说话的古月,骤然跟班长成为了同桌,场面一度有点尴尬。
读书时就是这样,座位离得远了,交流就少了。
周末,古月从王林林家回到自己家,正准备洗菜做饭时。爸爸把古月叫过去,指着一堆花花绿绿的杂志,问古月哪里来的。
古月暗道要完。这些杂志有些是自己买的,有些是跟同学换的。学生手上的零花钱毕竟有限,所以买了杂志都会换着看,一本杂志会流传一整个年级10个班,一点都不夸张。平时古月看完了会藏在自己房间的衣柜里,这次被翻出来,恐怕是不能善了。
古爸爸见古月不说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开始咆哮:大人辛辛苦苦赚钱供你读书,你就把钱拿去买这些不成名堂的东西?!你看看这里面都写的是些什么?这是你该看的吗?你才多大?你要不要脸?!这里面的东西我看了都害臊,你把我的脸都给丢尽了!
从小到大,古月只要一听到爸爸咆哮,就不敢动,也不敢说话。殊不知,这副窝囊的样子,只会让爸爸更来气。爸爸开始打她。用皮带抽。
到爸爸妈妈身边生活后,古月很少挨皮带抽,都是弟弟被抽的比较多。因为弟弟喜欢流连于游戏厅和网吧。每次放学找不到人,去街上那几个游戏厅找,一定能找到。后来这些游戏厅都改成了网吧。
古爸爸这次气的有些狠,一边打,一边吼,爸爸吼一句,古月就会抖一下,然后就会挨一皮带。打了一会,爸爸累了,又问起这次月考成绩。问完之后,打的更狠。
原本古月以为这次会跟往常一样,打个十来分钟就会结束了,毕竟她还得做饭。没想到爸爸越打越狠,有一下抽到了脸上,火辣辣的疼。古月捂着脸上受伤的位置,依旧不敢动。
从回家到挨打结束,古月开始做饭,中间大概过去了一个小时。中途问成绩,大概花了十五分钟。
做完饭,古月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脸上的伤口在左眼角下面一点,右手手背上也有伤。古月躲在卫生间哭了。
被打时没有哭,打完了躲卫生间哭,真没出息。古月心想。
周一上学,古月自己贴了创口贴在脸上和手上。到了教室,虽然同学们都看见了,但是没有人问。这样也好,免得被问起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反而尴尬。古月自我安慰着。
过了几天,到了周五,伤口都结痂了,古月就没贴创口贴。结了痂的伤口,创口贴闷着反而不容易好。古月对此很有经验。
但是脸上结了痂的伤口,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古月的班长同桌,终于第一个问出口,而且是选在中午大家都去吃饭的时候。
你脸上的伤……?班长开了口。
古月沉默了一下,低着头说:犯了错,被爸爸打的。
接着,古月又说:你别问原因,我不想说。
原因古月没办说出口,难道要对着三好学生的班长说自己是看了言情杂志被抓到了加上这次月考没考好所以被打了吗?古月在这方面,有着偏激的自尊心。她觉得好学生都是看不起不学无术的成绩差的学生的。如果说出来了,古月之前在语文这一学科上,跟班长的较劲,不就成了笑话?
没想到班长说:你不说,其实我也知道。但是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古月心想:你怎么可能知道。
班长刚说完,王林林就进来了,把手上给古月带的面包放在古月桌上之后,就回自己座位了,古月看着她一回座位就趴桌子上了。刚刚被班长问的有点心烦,所以也没有过去问王林林到底怎么了。
自从古月脸上有了伤口,就都是王林林给她带饭了。她不想出现在人多的地方,被别人指指点点。
又过了一周,古月脸上的伤口愈合,结痂脱落,除了原本的结痂处皮肤比别处白一点之外,没有任何后遗症。古月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这天,下了晚自习,古月和王林林一起骑车回家,由于俩人去商店买东西耽搁了一会儿,所以路上都没多少学生了。
到了街上,古月该拐弯回自己家了,在两个人每次分开走的路灯下,被人拦住了。
拦住她们的,是两个初二年级的女生。古月认识,其中一个是之前古月在转到镇上的小学之前,读五年级的时候,在那个学校读六年级的学姐,长的很漂亮。小学时觉得她漂亮又温柔,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初中,开始跟一些爱打架的女生混在一起。另外一个,就是学校里传说的“大姐大”。
大姐大发话了:你先走,别多管闲事。话是指着古月说的。
漂亮姐姐也对古月说:你长点心,以后别跟王林林走太近,不安全。
古月看了看漂亮姐姐拿在手里的砖头,又看了看王林林,王林林说:你先走,我不想连累你。
脸上受伤时的羞耻感还历历在目,这一刻仿佛曾经受伤的地方又开始火辣辣的疼。脑子里回想起被爸爸、被奶奶打的画面。最终,被挨打支配的恐惧,被砖头吓到的懦弱,战胜了古月的正义感。古月推着自行车走了。
走到了没有路灯的那个巷子里,古月偷偷的把自行车停好,回头看着那个路灯下的三个人。
那个漂亮姐姐举着砖头对着王林林说了一句话,然后王林林回了一句,然后大姐大好像骂了一句什么,一脚踢在了王林林肚子上。
远处好像有人在高声喊什么,大姐大和拿砖头的那个女生就朝那边跑过去了。
古月在离那个路灯只有十米左右的黑暗里,看见王林林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古月已经伸出的脚,又瑟缩了回来。
在这一片黑暗里,古月仿佛感觉世界被分割成白与黑的两部分。王林林在路灯下,在光明里,她是白。古月在被旁边的房子遮挡出的阴影中,在黑暗里,她是黑。
房子的线条,将光明与黑暗切割的干净利落。古月看着地上,白与黑的一线之隔,最终还是没有跨过去。她感觉自己站了很久,直到王林林起身,踩着自行车走了,古月才慢慢推着车回家。
在那之后,古月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那天晚上的事,也没有跟王林林说她曾经想从黑暗里走出去,走到她身边去,把她扶起来。
古月觉得自己不配。
把她扶起来?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