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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巧看事情要糟,慌忙走到苏启越身前,张开双臂拦住道:“有有有。我觉得他有。你看,他又当花匠又当大夫又当太傅的,一看就是一位天才。天才是用来干什么的,就是用来拯救世界的。你把他杀了,西树国的那啥,物质文化遗产都少了一处。你说他重要不重要?”
葛奶奶摇了摇头,说道;“小丫头,我身上的斑斓病也快发作了,没有几年好活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报仇的机会,是不可能收手的。你快让开,我不想伤你。”
晓月倏然开口说道:“当年下令让千林卫捕捉妖族的,可是国王陛下。您老人想报仇,为什么不去找陛下?”
葛奶奶嘴角挂着一抹凄凉:“陛下呀,九五之尊,千金贵体,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我可伤不到他。”
唐巧插嘴道:“你应该去找找试一试。”
晓月冷笑道:“呵呵,是啊。您老人家报仇都知道要挑人的。那千林卫当年捕捉妖族又有什么错处?至少他们没有害你们的意思。得了斑斓病,本来寿命就会急剧缩短。你现在本来应该已经因为斑斓病丧命了,结果现在还好端端站着。这不是因为苏太傅他们新出的药方的调理,又是因为什么呢?做妖啊,不要太贪心了。”
葛奶奶淡淡说道:“今天我本来打算只杀这一个人,你再多嘴,我可保不准会只杀一个。”
唐巧打了个寒噤,依旧站在原地不动,挥舞手臂说道:“不行!就算你现在把他杀了,人也一样回不来了。何况他可能还有法子救许多人的性命——”
葛奶奶拐杖前伸,对着唐巧说道:“小丫头,你说这样的话,只是因为这些事情不是在你自己发生罢了。你再不让开,我只好连着你一起杀了!”杖首的两条小蛇脑袋来回伸缩,蛇信颤动,几乎要挨到唐巧的眼皮上了!
唐巧稍一犹豫,依然不愿意让步,她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他就算有错,也罪不至死!你杀他,也只是为了杀人泄愤!”
葛奶奶目光凶狠:“既然如此,我只好——”话音未落,她的瞳孔突然放大!
一片五光十色的匕首形状的碎片从她的心口穿过,鲜血像小溪一样顺着她的衣襟蔓延开来。
原本被她用定身术在大堂定住的酒奴,此时此刻正握着碎片的末端,站在她的身后!
葛奶奶身子晃了一晃,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惊恐,徐徐倒在了地上。
死亡临近,她狰狞的神色渐渐转为温柔,轻声哼唱着一首儿歌。
“青青的草原上有一匹落单的白马。马蹄朝西,找不到家……马蹄朝东,找不到……”
葛奶奶的瞳孔渐渐放大。她的尸体变化成原型——原来是一只四肢枯萎,龟甲被十色盾碎片穿破的三尺来长的大水龟。
也许在死前的幻象中,她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一切如故。
唐巧看着这一幕,心头一酸,泪水止不住从眼角滚滚落下。
酒奴一脸懵懂地看着唐巧掉下眼泪。
明湖看到葛奶奶彻底死去,长舒了一口气,叫道:“小兄弟,你这也太冲动了吧!这老婆婆你抓起来审问审问也是好的!这人一死,所有的关于她的同伙的线索可就都断了。”
酒奴转过身,挠挠头,说道:“啊?可是她要杀我的主人呐!”
明湖叹道:“罢了罢了,事出紧急,你一个小孩下手也没有轻重的!快把我们放了吧。刚刚你可是亲眼见到,我对你们的主人可是真的仁至义尽!”
酒奴又挠挠头,“我才使用穿墙术和隐身术溜进来,刚刚发生过什么,我啥都不知道哇!”
明湖心中一片崩溃,扭头对唐巧说道:“小姑娘,你什么都看见了。你告诉他!”
唐巧愣在原地,用衣袖擦着眼泪,轻声抽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四周一片寂静。
黑暗中穿来熟悉的声音。
“主人,这葛奶奶真的死了,所有的线索可就从此断了。”小玉儿提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琉璃灯笼,从地窖南边的墙壁上娉婷走了下来。
本来正在闭目沉睡的苏启越,诈尸一般,在半空中缓缓坐了起来。
明湖怪叫一声:“怪不得!我说这位奶奶死了,法力消失,你怎么还能在半空飘着!太傅大人,我这辈子就没服过什么人,今天可真是服了你了!你怎么这么能装!合着我们在这里大半天,又是哭又是笑,又是讲故事又是求情的,你他妈一直躺在那里装睡!”
苏启越稳稳站在地面上,笑吟吟道:“兵不厌诈。对左护法这样宁折不弯的人,多少要使出一些手段。”
明湖对着地面唾了一口唾沫:“我呸!原来你是想用苦肉计骗我和你仇家把知道的东西都给吐出来。奈何这毛孩子冒冒失失冲出来把你仇家杀了。可这大半天,你安然无恙的,苦的可都是我们啊!”
晓月冷嘲热讽:“看来陛下早就把今年的解药赐给你了。亏我们两个还为差点引出无咎提心吊胆了大半天呢!太傅大人的心肝脾肺,我们今天可真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苏启越走上前,手指一勾,松开了明湖和晓月身上的绳索,躬身行了一个礼:“明湖兄,晓月姐,对不住了。”
小玉儿打量着石化在原地的唐巧,心想:恐怕主人你最对不住的人是唐姑娘。
苏启越好像也才想起来唐巧存在似的。他走到唐巧面前,温声说道:“唐姑娘,刚刚多谢你保护我——”
众人只听见一声清脆悦耳的“啪”——太傅大人金贵的左脸挨了一个大耳刮子。
地窖里的气氛再次沉寂起来。
唐巧自己也愣住了。她举起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
我这是怎么了?我以前从来没有打过人呐!
晓月正扶着石柱缓缓站起身子,这时候“噗”地一声笑出来。
明湖以手扶额,心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没有听见。太傅大人你可不要杀人灭口。
小玉儿随机应变,说道:“主人,唐姑娘,你们折腾了半天,饿了吧,奴婢去做饭了。”她识趣地拉着酒奴快步离开了地窖。
“都有些什么好吃的?”明湖和晓月手拉着手,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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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的血腥气还在弥散。
唐巧嘴唇颤抖了半天,终于开口说道:“在你们神族心中,别的性命便是这样不值钱吗?”
苏启越揉揉通红的左脸颊,神色安然,语气依旧沉稳:“她是妖族派来的刺客,已经在木坛村潜伏了整整二十年。这两年我一直对她拉拢示好,并不想杀她。可她还是一定要来找机会杀死我。何况她死了,并不是我的本意。酒奴做事,也忒冲动了些。”
唐巧问道:“那你的本意是什么呢?她家人是你们派人捉起来的。”
苏启越面色冰冷:“这是陛下的命令。何况,我们本是好心。”
“好心?凭着好心,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这些年,斑斓之毒深入骨髓,留给我们每个人的时间都不多了。你没有亲眼见过斑斓病能给人带来的痛苦折磨,所以以为我们是在随便玩弄别人的性命。却不知道有多少神族、妖族、混血和奴隶在斑斓病发作之时,苦苦哀求去尝试新药方的模样。只是这许多年了,没有一个方子能够真正根治这种瘟疫。试了一次又一次,整个西树国的药材都快被我们挖光了,整个周边的药材也都快被我们买光了。这其中的绝望,你又可曾亲身体验过?”苏启越本来苍白微陷的脸颊,随着诉说语气的激烈,染上了一层稀薄的血色。
唐巧听完这番话,神色动容,问道:“那你们的大祭司所说的救星呢?是真的吗?那个救星到底会不会出现?”
“救星?”苏启越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传说中会带着蓝乌花归来,结束这场无声的瘟疫。”
唐巧张大嘴巴,支吾道:“你,你……你,你说的救星,不会是我吧?”
“是你。我等了整整两年,终于等到了。”苏启越仰起下巴,目光清亮,“是你,不会错的。”
“可,可,可……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怎么可能是你们的救星?”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和陛下这些年来不知道收拢了多少看起来什么都会的奇人异士,可是依旧什么办法都没有。”
唐巧将脑袋靠在墙壁上,思索良久,郑重问道:“那接下来,我们可以,做些什么?”
“自然是先回真蛛城。陛下和大祭司都很想看看你。”
唐巧心中一紧:“那要是,我不愿意跟着你回去呢?你是不是,会把我捆起来带走?”
苏启越轻笑一声,说道:“你是我们的救星,身份尊贵。我是不会对你动粗的。你愿意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只是,你在这多滞留一天,西树国便可能多一个人因为斑斓病死去。”苏启越在“一个人”上刻意加重了语气。
我草!这家伙心是有多黑,看准自己心软,都开始道德绑架了!
偏偏自己是真的心软。
唐巧眨眨眼睛,侧着脑袋,小声乖巧道:“我们明天就出发吧。”
苏启越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满意地点点头,也从地窖走了出去。
唐巧走出地窖之前,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血迹干涸、凉透了的“葛奶奶”的尸体,心中一凛:在这个世界,死亡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情。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在家里那样轻狂大意了。无论前方有什么折磨艰险,活着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有就是,不能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苏启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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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醉梦居的大堂,没迈过门槛就听见明湖的惨叫声:“哎呦!哎呦!哎呦我去!”
大堂之中,灯火通明。明湖坐在一张躺椅上,衣襟解开,露出了深深嵌入银锥的左肩。
站在明湖身边的小玉儿,左手握着一把银质的小刀,右手拿着一把小巧的黄金镊子,皱眉道:“明湖大人,奴婢还没有动手,你叫什么哇!”
明湖端起酒奴捧着托盘上的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一饮而尽,咂咂嘴,觉得味道有些酸。“你没动手我就觉得痛,所以要先叫几声适应一下。”
晓月站在明湖的右侧,掐着腰说道:“小姑娘,你的医术到底行不行啊?要是不行,这伤筋动骨的,我们可要找别的大夫去了。”
小玉儿满脸不耐:“这点小伤原本也轮不到奴婢动手。你们二位想去找别的大夫就赶快去找。”
晓月秀眉一竖,说道:“合着受伤的不是你夫君!要不是你和太傅大人联合起来玩这种鬼把戏骗人,我夫君至于受伤这么严重吗?”
小玉儿玉脸微赧,说道:“这位姐姐不要乱说话,奴婢哪里来的夫君?”
唐巧看到这场景,义不容辞上前解围:“小玉儿,你快帮明湖大人把这个暗器取出来吧。”
晓月“哈”了一声,说道:“呦,你又出来了。怎么了,和太傅大人和好了?这时候又出来装好人,来恶心谁啊?”
唐巧张大嘴巴,不可置信,掐着腰气愤愤道:“我刚刚也算是帮过你们。你一出来就冲我说这种话,又是来恶心谁啊?”
小玉儿也帮着唐巧说话,只是声音温婉,气势上输了一头:“你是病人,奴婢是大夫。哪里有这样当着大夫的面胡搅蛮缠的病人?”
晓月用手指指着小玉儿:“你这小丫头算是什么大夫!”
明湖听着几个女人口角,太阳穴乱跳,神思烦躁。他灵机一动,倏地“哎呦”一声,一手捂住伤口。
晓月立即停下争执,低头关心道:“怎么了?”
“疼,疼疼疼,疼。”明湖单手捂着脸,龇牙咧嘴,演技逼真。
酒奴呆呆说道:“你刚刚喝了一整碗麻汤,怎么还更疼了呢?”
小孩,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把实话说出口?明湖心道。
苏启越上前,在铜盆中洗了洗手,接过小玉儿手中的器械,神色安然,说道:“明湖兄,我来替你把银锥取出来吧。”
明湖看了看苏启越脸上泛红的五指印,笑道:“有劳太傅大人金手。”
苏启越用白纱蘸着烈酒,擦拭了明湖肩头的皮肤,用小刀在银锥四周切出一个十字,接着用镊子在银锥上下剜了剜,猛力一拔,那银锥便从肉中冒出来了,边缘墨绿色的倒刺上沾满淋漓的血肉。小玉儿紧忙用清水冲洗了明湖肩头的伤口,接着洒上了止血药。
明湖因为麻汤作用早已经生效,早已经昏昏欲睡,倒也不觉得疼痛。
苏启越扫了一眼明湖的伤口,说道:“这伤口不算严重,没有伤到筋骨。晓月姐请放心吧。”
晓月看到苏启越正在认真端详手中银锥上的墨绿色倒刺,不住问道:“太傅大人可看出什么名堂?上面有毒吗?这种银锥,我倒是没有见过。”
苏启越面色踌躇,说道:“我也看不出来这东西的来头。只是那葛奶奶说她去过唤月国。这东西多半是唤月国的工匠制造出来的。好在明湖兄现在看起来还没什么大碍。我回到真蛛城之后,再托一位朋友打听一下。”
晓月面带忧愁:“希望是真的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