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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她告诉我说我的名字叫雪瞳。
我有些讶异地转向她，用我空洞的眼神看住她。
是的，我看不见，眼前的这个女子，究竟有着怎样的模样。
“抱歉，其实我并不知道你的名字。”她有些抱歉地说“只是你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总得有个称呼叫你吧。雪瞳，好不好？”她的声音里带上询问。
“好。”我慢慢点头。
忘记也好，在这个名叫药王谷的地方，我想我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全新的生活。
过去，就让它慢慢离开我的世界吧。
我终于知道这个女子的名字，她叫雪叹。
我开始慢慢想象她笑的样子，一定很好看。她说她有十七年的空白，说的时候声音里有着小小的落寞，像是情人的叹息。
“师傅已经尽力了，所以我也就无所谓。”她释然地说。
我虽然看不见，可是我知道，她是真心实意地。而且，能够使她如此释然的人，一定就是他了。
他的身上有着残存的杀气，大约曾是个杀手吧。他的名字叫绝烈，每年的四月，药王谷不下雪却是冰天雪地的季节，他会来到这里。
只要有他在，雪叹就是快乐的，我站在廊下听她快乐的笑声，心想这样真好，在这个世间至少有一个快乐的灵魂的存在。
“雪瞳本来是她的名字。”药师这样告诉我。这个信命的女人，连声音都带着叹息一般。
“姑娘，我并不知道你从哪里来，既然她喜欢你，我就愿意留下你，这是缘分，也是宿命。”药师这样说的时候，她的眼睛必定是看着雪叹的。
“谢谢师傅，是雪叹救了我，叫我又活了一次。”我如是说“其实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不会平坦的，只要她现在拥有她的幸福，这就够了，不是么？”
“那么，现在作为雪瞳，你又幸福么？”药师道“或者，你不过是药王谷的过客。这里留不住你的孩子，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什么才是属于你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说完她离开，留下我一人在这一尘不变的世界。
2
红笑这个名字曾经是武林的神话。
她使七丈红绫，游走在江湖间行侠仗义，惩奸除恶。
她拥有世间难得的美貌，与上官雪儿并称。
她的情人亦是武林的翘楚，她的人生完美无缺。
而就在三年前，她的情人死在一个名叫绝烈的杀手手下，自此她悲痛欲绝，刺瞎双目，隐退江湖，了无音讯。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
他的声音柔和，总是在对雪叹重复同一个故事。
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却知道那里面装满了爱，对雪叹的爱。
而雪叹，如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偶尔吱一声，或者笑。
这个男人，究竟是为何，而要成为杀手？又是为何，金盆洗手？
我握紧自己的双手，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心软，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让冰魄离开我的人，即使他可以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多情的样子，也绝对不可以得到原谅！
“雪瞳？你在发呆么？”雪叹走过来拍我“师傅做了银耳莲子，要不要去吃一点？”
“算了，你自己去吃吧。”我对她微笑。这个女子，难道就真的不知道呆在她身边的那个人，究竟有着一副怎样的脸孔么？
“可是，你现在的身子就算自己不要，也多要为你的孩子想一想啊。”雪叹的声音里有哀求。
是啊，孩子，多么讽刺，就在我知道他永远离开我，而我又刺瞎了自己的双目的时候，居然被雪叹的师傅查出有了他的孩子
孩子，不是妈妈狠心不要你，而是你真的不该在这个时候来到这个世界上啊
“我已经求过你的师傅了，她答应会让我拿掉这个孩子的。”
3
深夜。
我独自站在那个已经日渐苍老的女子面前。
“雪瞳，你真的已经确定了么？”她叫我雪瞳，她的声音里有对我的疼惜与遗憾。
“是的，药师就动手吧。”我微微昂起倔强的头。
“在喝药之前，你要不要听一个故事呢？”药师拉我坐下来。
“药师还是没有放弃要劝我么？”
“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如果听了我的故事，依旧执意不要这个孩子的话，我就成全你。”
4
她曾经是书香门第家的孩子。
她的父亲是全城最有名的大夫，她的母亲也出身显赫。
她从小受到的是最好的家教，有对医术有颇多的研究，无疑是爹娘的希望与骄傲。
她也同样骄傲，就在十六岁的时候，她发誓要继承父亲的事业，并且把他们家的独门医术发扬光大，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却无意间看到了那个站在角落中的男子。
他是父亲新收的徒弟，据说有着很高的悟性，他在人前叫她大小姐，却在人后叫她嫚儿，是的，她叫嫚儿，那是她的小名，在他口中念来，尤为好听。
他们在一起研习医术，在累了的时候他带她站在山上大喊大叫，他说如果她不是大小姐而是一个平凡女子的话，一定会活得更快乐。
那是她第一次扯开嗓子大声地呼唤，她说的是，我喜欢你。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她看着她笑。
那就是她的爱情了，像是含在嘴里慢慢融化的一粒糖果，口齿留香。
父亲很欣赏自己的小徒弟，这让她很快乐，因为他曾对她说，嫚儿，等到我足够强大，我就要老爷把你给我。
她在他面前第一次脸红，对他说，只要你记得，我就等你。
可是，就在她以为自己的生命不再会有如此美妙的时候，她的父亲离开了她，她的母亲悲痛欲绝，不久也离开人世。
她不知所措，更令她无法接受的世事是，他消失不见了。
她被送进青楼，成了一名红尘女子，在莺莺燕燕中独自买醉，从此一蹶不振。
他又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在她即将被一个老板买回去的那一天。
她不顾一切地奔向他，却仅仅是被他冷冷地推开。
她不曾发现他是拥着一个漂亮的妻子来的，她没有哭，早在被买进青楼的时候，她就已经失去了哭的权利。
青楼教会她隐忍，教会她残酷，教会她，她的爱，一去不返。
她的眼神从此冰冷，就在她被带回那个老板家的时候，老板家发生了一场大火，所有人都死在了火焰里，三天三夜没有熄灭。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死，活着，也是一无所有。
药王谷是她一手建起来的，就在这片到处是雪的地方。
她知道只要自己足够强大，总有一天他还会出现杂她的面前。
就在那一年，他来到她的面前，他的妻子难产，没有人可以救。
她冰冷地看着她，淡淡吐出两个字，回去。
他的脸上有痛苦的神情，嫚儿。
她笑，冰冷的大笑，嫚儿，已经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
要我救她可以，一命换一命吧。
于是，她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拔剑自刎。
就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是如此痛苦地看着她，最后叫了一声，嫚儿。
嫚儿
那个女子活了下来。
她告诉她她的男人已经永远离开了她，她在听到那个字的时候，痛苦的大叫。
第二天，她留下那个孩子，死在药王谷的雪山里。
终于，她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在她留给她的信里。
原来，那一年，他是为了救她才离开她的。
她被卖进青楼，他却无能为力。终于，他听说有个富商打算买她，于是，他认识了那个富商的女儿，也就是他的妻子。
富商的女儿看中他的才华，提出只要他愿意成为她的丈夫，她就愿意救她。
他成了她的丈夫，摧毁了自己的誓言，以爱为代价。
她成了他的妻子，摧毁了自己的家庭，以爱为代价。
信的最后，是她最后的不甘。
为什么你可以得到他全部的爱？那么就养大他的孩子吧，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那一刻，她泪如雨下。
那个孩子，就是雪叹。
5
“雪瞳，你知道什么是生命么？”药师一叹“所谓生命，便是不断的轮回往复；所谓生命，便是不断的残忍伤害；所谓的生命，就是不断地，在回忆中苍老”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她是个信命的女人，是她的命，叫她信命。
而我，又是什么
“你以为你的伪装很成功么？”她开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侠红笑，拥有世人所不曾拥有的冰蓝色的眸子，即使刺瞎自己的双目，为了你的男人报仇，又有什么意义？”
“你们已经知道了？”我威胁般地道。
“不是我知道，而是绝烈知道。”我听到轻微的摇头声。
“他为了赎罪已经废去自己所有的武功，也但愿你为了你肚子里的小生命，放过自己。”
有那么一霎那我觉得自己很可笑。
电光火石间，我抽出自己腰间的软剑！
刷刷刷，收剑。
药师始终安静地坐在那里，而她手中的药包，早已四分五裂。
6
我生下一个女儿，在那个下雪的日子里。
雪叹告诉我，那孩子有一双冰蓝色的漂亮眸子。
“雪叹，是你给了我有一次生命，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那就叫雪凝好不好？”雪叹的声音里透着快乐。
“好。”我点头。
雪凝，就让那冰雪，冰封住所有的往事吧。
回忆，不会走远的。
冰魄，你看见了么？我们的孩子。
雪凝，你就在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