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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后的这场雨，已经不间断地下了十天。
江南天气本就湿潮，冷热皆是透进骨子里的难忍别扭，如今这绵密雨丝更是锁住了夏日最后一抹不甘褪去的气焰，带着蜡黄的味道朝天地铺盖，实实在在显露出秋老虎的霸气。街坊巷弄里的人偷闲，借着雨天不出来扫自家门，堆放在各家门口的食物残渣和着其他丢弃杂物慢慢腐蚀发酵，为着阴雨天多加一层酸臭味道，就连流浪猫狗都嫌弃它们，也不费力刨掘，耷拉着脑袋低低咕噜两声，钻了狗洞溜进某些大宅院里碰运气去了。
唯一一家敞着门的店铺，便是寄居在小巷尽头的缘来坊。
梳着童花辫的小姑娘站在房檐底下，猛地摇一阵团扇，右手更是不耐烦地扯开了外衫的最上头一粒纽扣，小小眉头皱紧，一脸慌神地遥望远处朦胧的青石板路。
终于，仿佛是知晓了小姑娘的焦急，远处幽幽闪出一点亮，再过一会儿，一白衣身影撑着把油纸伞出现。只是那身影走得极不稳当，左摇右摆，却牢牢捏着手里点着的灯笼不肯放松。灵儿只瞥了一眼，扔了团扇冲进雨里扶住那摇摇欲坠的身影，巴掌大的小脸被吓得苍白。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呀！”
捏着灯笼的玉珏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抖着发紫的嘴唇略微摇了摇头，靠着灵儿的肩膀硬是撑进了缘来坊，确定灯笼安全放在了桌上，下一刻就闭了眼昏倒在桌底！
“姐姐！姐姐！”
恍惚中听见有人不停叫唤，奋力睁了眼，只见灵儿半个身子扑在自己身上，一张小脸哭得通红，嘴角依稀还有咬破了的痕迹，玉珏淡淡一笑，抬手点了点灵儿的额头。
“好端端的，哭什么。”
软绵绵的一句话，有气无力，但总算是清醒的。
“好什么好！你睡了六天呀！六天！前四天还发了高烧！我早就说过不接这单生意的，都是姐姐你逞强。这下好了，姐姐你法力损了不少不说，差点搭上一条命！要是姐姐真出了什么岔子，你叫灵儿怎样向娘娘交代啊！”灵儿顾不得忌讳，当讲的不当讲的统统说了一遍，一颗颗滚圆的眼泪掉下来，落在地上成了颗颗通透的玻璃珠。
“放心，我有数。”玉珏慢慢坐起身“帮我倒杯水吧，渴了。”
“你六日未进米粒了，还是先喝点薄粥吧。”灵儿飞快从桌上抄起瓷碗和勺子，一口一口吹凉了才送进玉珏嘴里。
“冰魄才走了几天呀，你就胡来，他下次再来，我一定告诉他。”
赌气一样的，灵儿撅嘴瞪了玉珏一眼，好在总归是跟凡人不一样的体质，姐姐既然醒了，头脑也清醒，就代表只要好好休养，身子就会恢复过来。
“他留下的九转还魂丹，你要不要服一颗？”
“不必。”玉珏淡淡，欲言又止。
“我已经通知了那妮子，明日会来。”灵儿自然知道她想讲什么“这回是真的凶险，我会告诉她，让她以后不要再来找你，怎样的大恩，今日这样也算报了，还值得‘算在账上’，我喂了姐姐等下便去记下。”
“别记，这次的不算。”玉珏摆摆手“不过恩确实是报了，以后我也安心。”
“姐姐你莫要多说话了，好生歇息着吧。”
花蕊怯怯地推开缘来坊的门，收了油纸伞靠在角落，抬头对上灵儿一双可以杀人的眼睛。
“哼！你还真真好意思来！”
“玉姐姐在吗？”花蕊自知和灵儿积怨已深，也不多言，直切主题。
“差点就不在了！”灵儿戳着木桌边沿一个字一个字地咬重。
“她怎么了？”花蕊问得急，顾不得要被灵儿抓住把柄一番奚落。
“为了报你的恩，姐姐差点儿搭上一条命！”
灵儿索性离了桌子站到花蕊面前，也不管自己比花蕊矮了小半身，双手叉腰一副泼妇骂街的姿势。
“百多年前的鉴石大会，姐姐作为侍玉女仙入列，要不是因为那件事受到石矶娘娘责罚，怎会给你这样处心积虑想入仙班的小精捡了便宜？论理儿，平日姐姐待你们这般小精如何，不用我多说。但凡玉田里耕出的缺了些许成色的璞玉，只要占了仙露灵气，姐姐统统私下里给予你们修炼法力，好早日得道。这样的恩德你们何日也寻过法子回报？今儿不过是借了天时地利帮过当初受难的姐姐一把，不好生感谢上天给的机会，反倒厚了脸皮来讨回报。你自个儿心里清楚！”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
花蕊被灵儿的一番伶牙俐齿讲得哑口无言，只能双手掩面哭泣。
灵儿丝毫不为这幅可怜相所动，还欲再苛责几句，但已经听到背后珠帘撩动的声音，也多说不得什么了。
“你要的东西，我替你拿来了。”
玉珏苍白着一张脸，手里捏着那只当日昏厥之前紧紧护着的灯笼。灯笼是平素里最常见到的四边形，铁做的骨架，玻璃做的四围，灯芯处燃着一簇橙黄火焰，实在看不出有何特别，倒是那拴在灯四脚上的流苏用的是上好的雪缎，才衬出些许它的价值。
“这‘绝影灯’得来不易，你好生看护着，火不能灭，玻璃也不能有损毁，不然一切都是无用功，明白吗？”
“我明白。”花蕊接过灯，又从怀里掏出个不大的黄色布包放在木桌上。
“这原本是想留着修法成仙用的，如今我做了此决定，成仙的念头是断了。方才灵儿姑娘讲的话句句在理儿，我知道自己此后是无脸面再来见姐姐了。但愿这东西对姐姐有用，也算是花蕊给自己求得的心安吧。”
花蕊最后恭恭敬敬朝玉珏鞠了一躬，才提了灯笼离开。
灵儿掩好门，回到木桌边三下两下解了布包，里头躺着一块琥珀壁，色泽温润柔和，泛着莹莹一圈明黄光亮，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算那花精还存了些许良心。”灵儿摸着那块壁点头“确实是好东西，姐姐你用它来修法，那伤好了不算，怕是还能增强些法力。”
“且留着罢。”玉珏挥手要灵儿重新裹了布包。
灵儿看着玉珏颤巍巍挑了珠帘回房，只能拖着下巴叹气。
江南赖家是有名的中药世家，其祖上六代全以望闻问切为生，颇得赞誉。今日掌房的第七代赖家老爷赖岩更是有着赖半仙的美誉，其为人和善，待人宽厚，又懂得体恤民间疾苦，对于那些付不出药钱上门求诊的人也不多加责难，医者父母心，自然更加受到百姓推崇。赖老爷膝下共得二子一女，其中尤以小儿子赖德为其骄傲，幼时曾跟随京都太医院的太医学过医术，其后又独自游历过诸多山川陵水，寻访稀释珍药，悬壶济世，民间赠有赛华佗的名号，也算实至名归。
如今，赖老爷颇为骄傲和宝贝的小儿子成婚大喜，赖家上下都重视异常，特地请来镇上最有名的媒婆挑选吉日，以求夫妻二人白头到老，兴旺赖家香火。
“姑娘可方便告知姓名？”王媒婆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姑娘问话。
媒婆的行当干了这么些年，貌美的姑娘自是没有少见，可如今这位，完全不同于那些深居简出的大家闺秀，眉宇间是掩盖不了的超凡脱俗，遗世独立。玲珑身段好似不堪一握，一张素白脸上也不见有长得突出之处，但五官组合在一起，就是有百看不厌的效果。最稀奇的，是这姑娘的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一股不知名的香气，悠远绵长，又不觉甜腻。
“花蕊。”
声音薄脆甘甜，真似一股从崖壁而下的清泉。
“赖老爷真是好福气，王婆子我这大半身做媒也没见过如此赏心悦目的姑娘。”王媒婆一脸献媚讨好地看着赖岩脸上的满面喜色，觉得马屁多拍几句也是无妨。
“是我家德儿眼光独到。”赖老爷捏着小胡子点头，看着面前一双小儿女欢喜不已。
“切。不就是有一副好皮相么，说穿了就是个乡下丫头，要不是对我们小弟有恩，恐怕再多修上半世的福气，也进不了赖家的门。”
赖德的大嫂芸香一脸不屑，个中道理自然不言而喻。
“女人最重要的是能生养，要是花蕊能为我赖家添个男丁，那也是我祖上积德。”赖老爷说得不轻不重，却戳准了芸香的痛楚。
芸香虽是从名门嫁入赖家的大家闺秀，又是长媳，但进门三年多来一点声息也无。她私底下也尝试过各种方法，但终归没有得到什么实效。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丈夫的弟弟也要娶妻了，要是让他房抢先诞下子嗣，那自己长媳的身份就真的是名存实亡了。
“老爷不用挂心，王婆子我在这儿可以担个保，花蕊姑娘的面相可是好生养的主儿。”王媒婆眯了眼瞧着花蕊，真叫百看不厌。
“托您吉言。”赖老爷显然也甚是满意。
一边一直未有片言的赖德揽了花蕊的肩膀入怀，一脸心满意足。
“爹爹且放心，我和蕊儿一定不会辜负您老希望。”
末了，还在花蕊耳边厮磨了一句，讲得花蕊满脸通红，娇羞难当。
一边的芸香看这阵仗更是气不打一处，暗地里掐了自己的夫婿赖明一把，赖明生性老实木讷，只能忍着痛赔笑，心里倒是希望自家兄弟能替自己早早了了父亲的心愿。
那一场婚礼，几乎轰动了大半个江南。
迎亲的骄子绕着西湖兜转了三圈，才缓缓朝着赖家的府上行去，沿途唢呐鞭炮声不绝于耳，有调皮的男童趁着骄子停下歇息的当儿隔着枝杈去寻那美人芳踪，只见一袭红色嫁衣上绣着的凤求凰气势逼人，金光耀眼，蒙在鸳鸯图喜帕之下的那张容颜，必定也是冠盖京华。
婚礼过后没过多久，赖家就传出了喜讯，少夫人花蕊有喜了。
时值严冬，新房里烧着热腾腾的煤炭，将整个房间烧得暖融融红通通的，透过半开的一扇竹窗，可见挂在门口房檐之下的那盏铁框玻璃灯内的烛火摇曳，安定了房内女主人的心。
“把灯收回屋里吧，外面风大，怕是要灭的。”
花蕊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幅动了一半工绣品，对正在核对药房账目的丈夫说。
“你对那灯的疼惜，好似还胜过我。”
赖德闻言，起身取了那灯挂到房内，灯里的烛火总算不再摇晃，定定地散着暖光。
“怎么也是娘家唯一留给我的东西。”花蕊垂了头，看不清眼神。
“我也不过是说说。”
见妻子略有委屈的样子，赖德索性放下账本，做到妻子身边，拿过她手里的半幅绣品，绣的是花团锦簇。
“一晃有一年多没回过百花岭了。”赖德感慨“记得当初你我在那儿相识，我为了尝一味药不幸中了花毒，要不是你我早就去见阎王了。不过那时不曾想你会答应做我的妻子。”
“说什么傻话。”花蕊淘气地刮一下赖德的鼻子“那是老天给你我的缘分。”
“是缘分，更是福气。”赖德抚着花蕊稍显一些的小腹“外人只道我取了个貌美如花的妻子，却不知我妻是个用药高手。有时你助我替那些杂症病人开的方子，有时让我都有些不明所以，又觉得精妙不可言。”
“自小在花花草草中长大，知道些土方土法罢了，你也能被我糊弄。”花蕊露出微笑。
“远的不说，前几日寻来的那户有名的药罐子，也是吃了你的药，这几日竟能下地了。之前我在云游时，父亲曾替他开过一味，也不过是续命而已。我见过那方子，即便是如今的我怕也做不到比父亲更胜，你却从中加了几味极普通的药材，就得了这功效。”
“也是你给我的灵感。”花蕊靠在他肩膀“你不记得那日你熬煮药材过时，我才无奈加了几味，病急乱投医，倒是绝处逢生了。”
“总之我们夫妻同心，其力断金。”赖德拍着妻子的肩膀，脸上是自婚后一直挂着的满足的微笑。
“哼！你瞧瞧那丫头的气焰呀！”
那日芸香的姐姐芸漪来府上探她，二人于园中庭院吃茶，偶遇丫头搀着花蕊出房门散步，她遥指着不远处被丫头奴仆前呼后拥着的花蕊，右手手指紧到发白。
“怪只能怪你的肚子不争气。”芸漪抿一口茶，也顺着芸香往远处瞧了一眼。
“生不出能只怪我一个么？”芸香一瘪嘴，作势要哭。
“姐姐！你不知道，我每日晚上要使尽多少法子才能让那个愣木头有点反应！今日派人去做最好的肚兜，明日又要差人去寻壮阳的秘药，我还请过大师暗自为我瞧过几回。可是”芸香一下子压低了声音。
“你可知那大师对我说什么？赖明他”
“现在说这些有的没的能有什么用？”芸漪嗑着瓜子瞪了妹妹一眼，压低声音“赖老爷子当初在给他大儿子挑媳妇的时候，我们的爹爹也不知打点了多少才让你最终拔得头筹进赖家的门。如今呢，那小儿子云游回来才多久，带了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就说要娶她，赖老爷可曾吭过半声？拍了大腿就让他二人成婚，那丫头的娘家可都没有露面来吃喜酒的，这样的不知根不知底。你嫁的可是祖上六代为医的世家，知子莫若父。你以为你那个木讷丈夫的事情瞒得过赖老爷么？”
“姐姐的意思是”
“只要那小儿子愿意，借哪个女人的肚子不是生？”芸漪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可是听说，赖老爷私底下寻了人正替他物色着姑娘呢，但凡好的一律描了画像送来给他老爷子亲自过目。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城府可不是一般的深。”
“合着赖德娶的不是个妻子，就是个肚子？”芸香憋笑，眉眼间尽是遮掩不掉的恶毒。
“你且心平气和熬过这段时日，等孩子落了地，最好是个男丁，好戏可就开锣了。”芸漪也是一脸笃定。
“你也别讲姐姐没偏心于你，这些时日里你可给我夹紧了尾巴做人，多多讨好赖老爷子。孩子生下来总要有人抚养管教，你要是能拿捏好分寸，让老爷子把孩子过继给你，日后吃香的喝辣的，待老爷子百年归去，最终赢面最大的还不是你？”
冬去春回，江南的杨柳又开始抽枝长叶，迎风徐徐。没稍过几日，夏天又踩着春日的老路寻上门来，蝉鸣之间已见一丝酷暑的端倪。
赖家府上也在这百花竞相开放的时节迎来了一张新面孔。
花蕊坐在堂上，揉着已经十分明显的肚子望着站在光线下的女子，明眸皓齿，身段婀娜，尤其是那眉眼间带着的熟稔，让花蕊一下子就对她有了好感。
“霁晴见过赖老爷，少爷，夫人。”声音甜脆悦耳。
“蕊儿啊，这是我的一房远房表亲的女儿，年岁跟你一般，你现在身子不便，我便让她从乡下出来与你作伴，可好？”赖老爷温温地说。
“一切听凭爹爹做主。”花蕊恭敬道。
算着时间，再有不到一月便要临盆，如今赖德正收了诊金北上替人治病，临盆时是敢不回来的，自个儿身边又恰巧缺个体己人，花蕊自然答应下来。
又过得几日，花蕊正在屋内小憩，忽听得门外吵闹异常，扶着沉重的身子下床去瞧，只见霁晴和芸香正站在自己的门外对峙得面红耳赤，霁晴手里提着那盏“绝影灯”
“怎么了？”
“妹妹来的正好，今日我要是不给这小丫头片子点儿教训，我芸香的名字就倒过来写！”芸香的整张脸几乎气到变形。
“姐姐，这可不赖我。”霁晴面上半丝委屈也无，倒有点主人的架势“我瞧着姐姐宝贝的灯笼蒙了灰，寻人搬了凳子拿灯笼去擦，大夫人硬说我挡了她的道儿。”
“你还嘴硬！”芸香气不过，伸了手要去夺霁晴手里的灯“就是一个破灯笼！”
“姐姐！”
花蕊自知事情不好，硬是夹在两人当中去抱灯笼，奈何有了身子的她使不上半分力气。
争抢之间，也不知是谁空了手掐了谁一把，只听一声呼痛，灯笼已经被脱手远远抛弃，花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也随着那灯笼扑出去，小腹着地，剧痛立时火辣辣地传来。但终究晚了一步，灯笼着地，玻璃碎片四溅割伤了她的手指，有一片甚至划伤了她的眉角，血珠滑进眼睛糊了视线。
那一点光终究灭了
又是一日明媚。
灵儿一早跑去巷口头上的点心铺子买早点，却见铺子里已经围拢了一圈人窃窃私语。
“真是作孽啊，平素那么好的人家，怎么碰上了这等子事情。”
“可不是，赖家从来都是做好事，今次这一下，算是家破人亡了。”
“这是怎么了？”灵儿凑了脑袋进去问。
“灵儿姑娘不晓得么？就几日前，赖家二夫人动了胎气难产，却不想生出个怪胎，二夫人也因为出血过多死了。二少爷快马加鞭回来，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赖老爷为了避凶，这几日逼着二少爷娶新妻呢。”
“是吗？”灵儿转了圈眼珠，买了食物就走。
“姐姐可知道赖家发生的事情了？”
灵儿一回缘来坊便兴冲冲地找玉珏说在点心铺子听到的话。
听罢灵儿的叙述，玉珏一个字也讲不出，只是看着木头桌子的边沿。
“跟她千叮万嘱，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灵儿嘴上不饶人，心终究是软了“好端端搭上自己的命，倒不如当初用心修炼，如今也许能有大成。”
“她不是出血过多死的。”终于，玉珏捏白了指关节，淡淡说出一句。
“那也是她的命。”
不知何时，有人推了门进来，一身深蓝袍子，怀里似还抱着个东西。
“冰魄！”灵儿欢喜地叫。
“当初拼尽万难，去北海为她寻了‘绝影’，只因她当初求上门来时那双破釜沉舟的眼睛，我原以为那个人会给她一个好的结局，怎料是我太天真。”玉珏扶了额头想转身进房。
“凡人就是凡人，连自己的命运都摆布不了，怎么给别人许诺？”冰魄掀开袍子露出怀里的东西，竟是个襁褓！
“呀！是个小女娃呢！”
灵儿接过襁褓，那孩子有张依稀熟悉的脸庞，下半身却是被细心拢在一起的根须，浸泡在一个玻璃瓶子里，分明是一株植物！
“没了‘绝影’，孩子生下来露了真身，才吓到了那些人，生了恶念。”冰魄解释“这毕竟是花蕊最后的血脉，我想她也用自己的命做了些交换，才能保住她。”
“你且给她取个名，过几日我将其送回百花岭，那儿才是她的家。相信花蕊的姐妹也愿意好生照顾她的。”
“就叫寻欢吧。”玉珏走近那襁褓，孩子正睡得酣甜。
从怀里掏出当初花蕊留下的布包，玉珏将那琥珀壁取出，放进孩子的襁褓。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那东西对你有好处呀！”灵儿急了。
“既是我给她取的名儿，总要送点东西的，也算借花献佛了。”玉珏接过灵儿手中的襁褓。
“她母亲无法得到的未来，或许她能待其得到。”
寻欢似是觉到了胸口忽如其来的冰凉而醒转，看到玉珏，也不哭不闹，而是眯起眼睛，露出了个生命初始，单纯无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