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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希夷看清楚了,其实拍开封泥的不是他的手掌,而是他的掌风,他提掌运功,掌还未到酒坛上,烈烈掌风直接将封泥拍开,姜希夷心中思索一番就晓得了,若是他手掌拍上酒坛子,恐怕这一顿酒,他又要再买一坛酒了。
那儒生似乎是一碗未尽兴,一口气连饮了十大海碗,面不改色,将碗往桌上一放,手一抹面,大声道:“小二,再来一坛酒!”
这人看似书生,模样斯文,不像是个武林中人,可偏偏浑身功夫不错,即使是个武林中人,也该是个儒雅之人,可偏偏看似豪爽,更何况,他这一声大喝,直入所有人耳鼓之中,酒楼之中人多嘴杂,可店小二却将他这一声喝听的清清楚楚,同在楼上的其他人,耳中已有嗡嗡之声,现下他话已说完,但空中最后一个“酒”字却还未完,余音未绝,可见此人内力深厚,造诣不凡。
但姜希夷几桌人却坐如山般,丝毫为受他那一句话影响,眉头都没有皱起,只当那声音没发出过,依然该如何,继续如何。
店小二又抱着一坛子酒上了楼,刚刚要越过门槛,却被绊住了脚,整个人往前一扑,酒坛脱手而出,他双眼都已闭上,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了那副人摔坛破的景象。
突然,店小二发觉一阵轻风缠身,再睁开眼,他已经稳稳地站在地上,酒坛子也已经在那儒生桌上,连个角都没缺。
原来,离门口坐得近的玉衡登时左手一捞,抓着店小二背心,将其提稳后,右手作掌,看似轻轻往前一拍,一阵阴柔内劲从双掌发出,将那酒坛子稳稳往儒生桌上送了过去,刚好落在了儒生面前的海碗旁边,这一下不差一分不差一毫,力气不重一分不弱一分,稳稳当当,足见玉衡功底。
店小二左右一看,不知是何人帮了自己一把,满脸迷茫,那儒生见得这一手,依然神色自若,道:“那边的朋友,你方才那一手可真是担得起一个妙字,也担得起一个高字,阁下如此年轻便有这般功底,不知师从何处,姓甚名谁?”
玉衡侧身,抱拳一笑,道:“那位先生谬赞了,不过是粗浅功夫,不值一哂。”
店小二此刻才知,原来方才帮了他一手的人,便是这年轻的公子,拱手躬身道:“多谢这位爷台方才出手相助,实是感激。”
店小二这一下躬身,还未全弯下腰,便被玉衡伸手一抬,他突然觉得有道力气往推着自己站直了身子,而后玉衡道:“不必多谢,不过是举手之劳,我刚好能帮一把罢了,小二哥若是真心感激,帮我们催催菜便好了。”
店小二闻言也是笑道:“爷台稍等,我现在就去给您厨房催去。”
那儒生此时再次开口,道:“方才朋友那一手,四两拨千斤也是江湖少见的精妙,于微处便可见朋友功底雄厚,何必吝啬于告知姓名师从?”
姜希夷开口冷冷道:“若是功夫不错,便要通晓旁人自己姓名师从,为何那位先生不先说说自己的姓名师从?”
那儒生面上一丝讶异之色划过,面上一紧,双目紧盯姜希夷,道:“我想了想,先前从未见过各位阁下,姑娘你又怎么得知我是否有功夫?更何况我方才并未动手,姑娘又怎能知晓我功夫高低?”
姜希夷道:“于微处便可见先生武功功底雄厚,更何况,不会功夫的人恐怕只能看出武功路数,怎么看得出功夫好坏。”
那儒生却摇了摇头,道:“我就知道一人,她虽然并未修习武功,内力更是微弱,但却能知晓武功招式是好是坏。”
姜希夷道:“你说错了。”
那儒生疑惑道:“我说了什么说错了?”
姜希夷道:“你说那人能知晓武功招式是好是坏。”
那儒生心中纳罕,这话并未有何不妥,不知何为这姑娘却说自己说错了,于是口中便问道:“敢问姑娘,我说错了什么?”
姜希夷道:“武功招式都是经过打磨而成,其实没有好坏之分,有的只是使招式的人区别,招式为人所用,太过于依赖招式,反而会被困于瓶中不得出。”
那儒生闻言,一拍封泥,倒了一大海碗酒,再次仰首饮尽,他看似极其痛快一般,道:“姑娘说的是,没想到姑娘竟然有如此境界,是在下入武学障了,多谢姑娘提点,感激不尽!”
姜希夷道:“你若是感激我,不妨告诉我,慕容复在哪里。”
那儒生仰首大笑几声,道:“原来姑娘早就知道,在下同慕容公子关系匪浅!”
姜希夷道:“不过是因为先前我家人提到慕容复的名字时,先生太过于在意了,我刚好眼见,便看了清楚而已。”
那儒生将酒碗往桌上一放,正色道:“在下复姓公冶,单名一个乾字,但不是乾坤之乾,而是干杯的干,是赤霞庄的庄主,为慕容公子下属,不知姑娘寻我家公子所为何事?”
姜希夷道:“并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想问个问题罢了,先生无需担心。”
公冶乾将双手摊于桌上,轻按桌面,道:“不如这般,姑娘若是能接了在下三掌,在下便带姑娘去寻慕容公子,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姜希夷看了看公冶乾的一双手,见他双手看似随意放置,实则已经将内力运行到了双掌之上,一掌下去威力不小。
但姜希夷依然点了点头,道:“我觉得这样很好。”
话音落地,姜希夷已经坐到了公冶乾对面的凳子上,公冶乾甚至连她动作都未看太轻,不过一阵风一道白影之后,人便安坐在他对面了。
公冶乾微微点头,神色未敛,突然,他呼的一掌只向姜希夷拍了过去,其掌力之雄浑,掌风之强劲,内功造诣,皆是不凡,姜希夷落于双肩的头发已经被卷起,但她不慌不忙伸出一手作掌,迎了上去,两掌相接,公冶乾只觉得自己这一掌有如泥牛入海,击上姜希夷手上后,掌力居然全然被消散,仿佛被吞噬了一般。
姜希夷道:“这是第一掌了。”
公冶乾收回手,气沉丹田,面色一凝,凝神再来,这一掌比他先前的那一掌来的更快,其势猛如烈火,令人不敢与之正面相抗。姜希夷突然极快伸出一手,往公冶乾掌上一拍,然后一拿,直接将公冶乾手腕拿住,来势迅猛无比,收势敏捷无双。
姜希夷道:“这是第二掌了。”
公冶乾道:“这第三掌不接也罢,我带你去见公子便好。”
姜希夷道:“方才说好是三掌,那么便是三掌,我又不会伤了你。”
公冶乾无奈笑了笑,手再度作掌,一掌击出,掌风烈烈而来,姜希夷出掌极慢,以柔克刚,对上了公冶乾这一掌,看似四两拨千斤,实则不同,这一招未伤到公冶乾,只不过是格挡了他的招式。
公冶乾抱拳道:“在下心服口服了,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姜希夷道:“太玄庄姜希夷。”
公冶乾讶异道:“阁下莫不是有‘一剑平昆仑’之称的姜希夷?”
姜希夷疑惑道:“正是,不知先生如何得知?”
公冶乾道:“在江湖之上,消息永远比人走的快,看来阁下是想问我家公子是否认得独孤求败,虽然我从未知晓这一号人物,但不知我家公子是否知晓,阁下稍后可跟我来,去见见我家公子。”
第45章伍
饭后,公冶乾命店小二取来了一只信鸽,写了一张字条,往楼外放飞出去,之后果然如同所说一般,带着姜希夷一行人出了酒楼,一路往西行去,几乎要走出了苏州城。
苏州城西,便是太湖之滨,湖边船家不少。
太湖之大,虽不如八百里洞庭,却也烟波浩渺,远水接天,极目望去瞧不到边。
江南的风就和江南人一样温柔,而江南的水似乎能让人真正懂得为何人们说一个人温柔的时候,会说柔情似水。
姜希夷转眼一看,只见太湖之上,水波粼粼,万分灵动,却并不汹涌,舟行湖上只是轻轻晃动,这湖水似乎包容了湖上所有的船,它安静、温柔、亲切,似乎符合了所有人对于江南姑娘的想象。
湖边柳叶已经开始慢慢失去了活力,杏树枝头上早就没有了杏花,但却仍然能令人想象出,如果到了春日,一路杏花夹道,绿柳垂湖的美景。
姜希夷一行人牵着马,不解看向公冶乾,公冶乾解释道:“我家公子爷居所在燕子坞,我先带各位客人到正厅小坐片刻,我家公子爷稍后便道,不过此处到燕子坞,一路都是水路,我们只得乘船过去。”
姜希夷问道:“先生,不知我们马匹应该如何处置?”
公冶乾闻言看了看他们一行人所乘座驾,是十四匹马色似雪又似白玉没有一根杂毛的骏马,这些马看起来神采飞扬,锋棱瘦骨,它们的眼睛却安静祥和又极其坚定,一看便知其中任意一匹就是难得一见的骏马,见之才令人明白,何为“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一匹就如此难得,更何况是十四匹,公冶乾原本想叫他们将这马匹托付于客栈茶肆之中,待到之后再来取走,可是眼下却想到宝马难得,他们必定是不放心的,只能唤来湖边船家,将马匹一齐带走。
公冶乾一边招呼着湖边等着生意的船家,一艘船两匹马,转眼前太湖上便出现了一排七艘船,缓缓滑向了湖心方向。公冶乾正准备回头招呼姜希夷一行人上船,往琴韵小筑去。
就在这时,只听得湖面绿波之上歌声响起,一叶小舟向岸边飘来,舟上一年岁约莫不过十岁,一团温柔,满身秀气的碧衫丫头手执双桨,缓缓划水而来,口中用吴语唱着小曲,甚是好听。
姜希夷不懂吴话,听不懂那丫头唱的是什么,只觉得声音清甜软糯,歌声无邪欢悦动心。再抬眼望去看见一双白如新剥鲜菱的手,映着绿波,煞是好看。
公冶乾见到这丫头,面上带着笑意,待她停舟靠岸后,笑道:“阿碧妹子,怎么是你来了?”
那丫头将小舟停稳当后,操着一口夹杂着官话的苏州白话笑道:“公冶二哥,我如何来不得?公子在庄内收到了你的字条,已经从琴韵小筑到燕子坞正厅落下坐了,我刚从师父那边归来,便来接你们。”
这一口话听的姜希夷不明不白,但公冶乾却是习惯极了这丫头如此说话,道:“今日客人许多,你这小舟怕是坐不下我们这些人,公子爷也只叫了你一人来,未叫阿朱妹子?”
阿碧沉吟道:“我也不晓得,方才我才到琴韵小筑,还未坐下喝茶,公子爷便叫我出来了,阿朱姐姐在听香水榭那边,离着有四九水路,就算是出来比我早,到的话也怕要晚些时候吧。”她说话声音清脆,有如珍珠落盘一般,又似管弦鸣奏,叫人听她讲话便觉得舒服,笑着的时候一张清雅秀丽的鹅蛋脸上眉眼弯弯,满眼温柔,嘴角边上一粒小小的黑痣,给她平添了几分俏皮可爱,这丫头长大之后必定是个不得了的美人。
姜希夷突然看向远处,道:“又有一位姑娘来了,不知是不是你们说的阿朱姑娘?”
公冶乾闻言也向湖面上眺去,可水面烟雾朦胧,笼住了后方,只得看出一个轮廓——一人在湖面上划船,却连那人是男是女都认不出来,公冶乾道:“此时烟雾起了,在下也是看不清楚了,只得等一等那小船再近一些再来分辨了。”